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愿臻 作者:广野(原名孤枫) 文案 当轮回被禁锢,我想要的,只是还能在你的身边…… ———————————————————————— 你仰头望天,却不曾望见,九霄之上的世界,   以及,在那之中的…我。   我知道……   你,早已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忘记了我,也忘记了你自己。   面对此刻的你   等待千年的我   这才猛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最为残忍的□□   是遗忘……   你在梦与现实之间挣扎   而我,   即使空有一切   却什么都不能给予你   只能守望   唯能守望。   不要想起来,不必想起来。   如果忘记能让你幸福的话   就让那份回忆,让我独自拥有吧   我只求   你幸福……   祝你幸福……   ——《题记》 (早先年写的处·女·作,现在也放上来吧【捂脸】)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辉阳、林月语、夜海枫 ┃ 配角:羽、慧馨、欧敏 ┃ 其它:轮回 ================== ☆、序章·千年一梦   你仰头望天,却不曾望见,九霄之上的世界,   以及,在那之中的…我。   我知道……   你,早已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忘记了我,也忘记了你自己。   面对此刻的你   等待千年的我   这才猛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最为残忍的□□   是遗忘……   你在梦与现实之间挣扎   而我,   即使空有一切   却什么都不能给予你   只能守望   唯能守望。   不要想起来,不必想起来。   如果忘记能让你幸福的话   就让那份回忆,让我独自拥有吧   我只求   你幸福……   祝你幸福……   ——《题记》   序章·千年一梦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 ,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   …………   已是放学时间,学校的广播伴着悦耳的音乐飘荡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中,为这喧闹的时间段添上了几分儒雅.   宽广的大道上人潮涌动,学生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朝着大门走去,时不时传来放肆的笑声。   一身洁白校服的林月语抱着一叠子的教科辅导书穿梭在人群之中,一脸的漠然使得周围的学生对她避而远之。   ……   ……   “看,那就是我们学校公认的第一美女。”   “哇,果然名不虚传,听说成绩还是年段前十?。”   “啧啧,那是,人家可是天之娇女。就是太冷了,可惜啊可惜……”   “切,你个癞□□还想吃天鹅肉啊?”   “要你管!”   ……   ……   她默默的走过嘈杂的人群,并没有理会这些因她而起的闲言片语,好像这世间,除了她自己,就没有任何值得她所关心的事物了。   "月语!"   突的一声呼唤,她抬起头来,只见自己的班主任正站在她的身前不远处。   "老师好!"   她礼貌性的打了声招呼。   班主任显然使刚刚上完课,手中还拿着几本课本,正一脸微笑的看着她.   "月语,你学习努力是好事,但也不要太过操劳,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累坏身体可不好.你今天早上的事,可吓坏大家了."   林月语温柔却淡漠的笑了一下:“知道了老师,谢谢您的关心,以后我会注意的。”   “嗯,知道就好。”   “那,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先走了。”   “嗯,没事了,回家记得好好休息啊。”   “老师再见。”林月语点点头,转身离去。   仿佛已经习惯了她那种据人于千里之外的行为,班主任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也转身离开了原地。   林月语垂下眼来,看着自己的影子,那抹暗影,在金黄中带着嫣红的夕阳中,长长得直伸到好远好远……   带着清冷歌声的风中,隐隐的,不知是否错觉,有低语声在她耳边一闪而逝:   ——我在这里……   她一惊,霍然转身。   转身后的天边的是灿烂至极的漫天红霞,被湛蓝色的苍穹包围,别有一番辽阔壮观的豪情。   而处于眩目嫣红之中的落日,却在那一刹那,刺痛了她的眼。   莫名的,似乎有泪,顺着脸颊滑下。   ……   ……   又是那个梦。   昏黄的天空,   如火般的火烧云,   翠绿的参天大树.   以及好似已经镶满了那满目翠绿、洒满了整个世界的白色花朵。   一切皆如完美的童话世界一般,   烂漫到了及至……   但是,   为什么会有血的存在?   好多好多的血啊,   甚至比那漫天的云还多,   那是谁的血?   ……是她。   但是为什么“她”的血会在那流淌?   为什么?   她会感觉到那场面是这般的熟悉?   …………   …………   就像是从轮回中带来的,那个梦.整整让她做了17年.   谁为谁?梦了千年?   谁为谁?痴等了无数个岁月?   那无形的枷锁啊..将成为阻碍他们脚步的锁链,还是,守护他们的盾甲?   漫天歌声中,似乎有咏唱回荡。    ☆、一·似曾·相识      “我回来了.”   林月语有些疲倦的打开家门,一眼就看见了一双陌生的鞋。   "小月,你回来啦,哎呦,让妈妈看一下,听你们班主任说,你今天在操场上晕倒了?有没有摔着?是不是中暑了,怎么会叫不醒呢?当时大家就以为你死了呢.吓死我了!"   母亲在第一时刻冲了上来,脸上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关心,伸手递过她手中的书包,唠唠叨叨的表达着自己的担心之情。   "妈,我没事."   林月语挥了挥手:   “就是太累了,没什么大碍。”   她指了指那双鞋,问道:   “这双鞋怎么回事?"   “啊,你看我正要说呢,来来来,你进来,今天你那位从来没见过的表哥要来咱们家住一段时间,你可要热情点,别让人家难堪,知道吗?”   “表哥?”   林月语搜索脑海,确定自己并没有关于这所谓“表哥”的记忆。   “就是前几个星期跟你提过的,你在美国的白阿姨的儿子啊,前不久刚刚跟你认为表兄妹,不记得了?”   母亲热情的将她推进了大厅,吩咐道:   "叫表哥."   她怔了怔,站在大厅之中,好奇的打量着正在与父亲闲聊的"表哥"。   这是一个有着一双像西方人的湛蓝色眸子的男子,皮肤是代表着健康的小麦色,黑色的短发,颀长的身形搭配着一身纯白的休闲装.就像漫画中的人物一样,英俊的毫不真实.给人的感觉很安全,让人确信只要是在他的身边,就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第一眼的感觉,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悸动。   这种感觉,这个人,都给她一种极为熟悉的亲切感,好似,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和他就是相识的……   想是门口的声响惊动了那个人,此刻的他,也正往林月语处看来……   ——那一望,好似过了千年……   他看见向她的瞬间表情很怪异,用语言是很难形容出来的,平静表面好象是在隐瞒些什么——至少在同样擅长掩饰的月语眼中是这样的。   那英俊的面容上有着喜悦,有着期盼,有着多年等待才有的疲倦以及……   ——让她感到莫名心酸的依恋。   她在第一时间移开了视线,她怕自己如果继续看下去,就会哭出来。   不要问为什么,这个理由,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   ……   “你好,我叫辉阳,想必你就是林月语吧?”   刚刚她看到的一切仿佛都是错觉,在下一个瞬间,他眼中只有深不见底的平静。   一切都是最普通的初次见面的场景,他大方得伸出手,笑着向她做自我介绍。   “我,好象在哪里见过你,我们以前认识吗?”   她像是中了邪般,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   辉阳的身体顿了顿,伸出的手也僵在原地。   “啊!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她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伸出手握住了辉阳僵在那儿的手:   “我叫林月语,很高兴认识你。”   “呵呵,没事,很高兴认识你。以后还要承蒙你们照顾了。”   短暂的失神后,他很快的恢复了平静,笑着回应。   ※※※※   “殿下……?”   落落楼台中,轻纱曼舞,恬静而安详,却少了往日的生气。   青衣少女愣在原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似乎有些吃惊。   清风吹过,“沙沙”声中,带起了信纸的一角。   “青,轻启……”   偌大的空间中,只余窗前风铃轻笑。   “叮铃铃……叮铃铃……”    ☆、二·梦如花·凋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   ——不过真的很面熟呢,那个面容,就像是深深的刻印在脑海中般。   “Hi!月语。在想什么呢?”   小敏骑着她那辆招摇的红色单车追上了月语,热情的向她打招呼.   林月语回过神,见是她,唇边也罕见的露出一丝笑容.   就算是荆棘,也会有属于自己的雨露。   小敏是她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因为她天生性格所致,除亲人外从来没有人想接接近她,当然,小敏例外.   “边骑车边走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怎么就是改不过来呢?”   小敏不满她刚才的行为,好心的警告她.   林月语用力的蹬了一下自己的自行车.爬过了前方的上坡道,笑着道:   “只要你比我早到学校,我就听你的.”   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平常冷冰冰的样子?就像一个在平常不过的花季少女一般,笑着绽放出自己的青春朝气.   "你又耍赖!哼.我就不信今天还追不上你?"   小敏看着她的背影一阵失神,今天的林月语心情似乎不错,到底也是一个女孩子啊,只不过比别人多了层隔膜而已,笑着的她就像一个美丽纯真的精灵,就连同样身为女儿的小敏也为之惊叹.   二人就这样骑着单车一路你追我赶,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林月语突然感到些许不妙——这街上似乎太过安静了,明明附近有车也有人,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应有的生气,就连紧紧跟在她后面的小敏,也离她越来越远……   ……   ……   昏黄的天空,   如火般的火烧云,   翠绿的参天大树.   以及好似已经镶满了那满目翠绿、洒满了整个世界的白色花朵……   ……   ……   这个场景对她来说极为熟悉,梦中的世界,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只不过,这次,她的视野清晰了许多!   她看清了天空中云的痕迹,她看清了远方醉红的夕阳光中飞翔的不知名的大鸟,她甚至可以看得到,数得清树上花朵的数量以及那盘棕错节的树根……   最为令她吃惊的是,她竟然在那棵巨大的桃树前,看到了两个隐约的人影!   那两个人一跪一躺,看身影,他们分别为一男一女,模糊的声音都充诉着死亡的气息,宛如一枚利剑,直刺入她心底。漫天的血色这次并没有出现,但即使是这样,无论她如何努力的想看清楚他们的容貌,都无济于事。   只知道。   这一幕,   是绝望。   “嘘……”   隐约的低喃,在耳边悄悄出现,仿佛有着一丝好看的弧度,在笑着,吹着气,带着能让人深深沉醉下去的诱惑。   不愿醒来……永远永远……   …………   …………   “ 小心啊!!”   一声尖叫,依稀可以认出是小敏的声音。   可是……为什么她会……   梦境中那跪着的男子突然仰天长啸,像是要怒吼什么,可此时她再无心观看……   她猛然张开眼睛,一刹那间便明白了过来。   ——刚才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嘟!!!!”   紧随而来的是刺耳的汽笛声,好似一阵迅猛的风暴,带着死亡的气息,向她席卷而来!   大惊之下她转头望去,只见迎面而来的是一辆来势汹汹的重型卡车,视线中,她看到了极为怪异的一幕,驾驶座上,竟然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的重型卡车!直直向她冲来的,并没有人架势着的重型卡车!   怎么回事?   但是眼前的处境不给她一丝思考原由的时间,时间万分紧急,凭着本能,她掉转车头,想脱离那辆卡车的压迫,可是无形之中仿佛有人想将她至于死地般——她,竟然在这种时刻不能动弹分毫!!仿若噩梦!   小敏尖声大叫,在她看来,此时的林月语就那样傻呆呆的停在路中间,而那辆卡车,将会在下一秒狠狠的撞上她那柔弱的身体,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必死无疑!   在那一时刻,刺耳的喇叭声,尖叫声,惊呼声混合在一起,可林月语还是听到了那一声。   陌生却又熟悉。   “月!”   ……   现实仿佛跟梦境重合在了一起,明明只有一声,但是她却极为奇怪的认为,梦境里的那位男子一定也在吼着这一个字,如此得撕心裂肺,如此得竭嘶底里……   黑暗在下一刻吞没了她,她只来得及感觉到一双温暖的大手带着磅礴的大力将她推倒在一旁,夹杂着几声路人的惊呼……   ※※※※   XX医院   病房   四周弥漫着的刺鼻的消□□水味,让林月语极为不适应,她靠在枕上,默然无语。   一旁坐在椅子上的小敏边削着苹果边与她说话,唧唧喳喳的使有些凝重的气氛淡化。   从她的话语中,林月语也了解了一些她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卡车在那之后扬长而去,没有人知道它去往哪里,而在那关键时候救她一命的人,却是那个只相处还不到一天的“表哥”。   “他当时就像没看到卡车一样向你冲过去也!速度超级快的!”这是小敏的原话。   他,为何要如此舍命的救我?   林月语满腹疑问,听着病房外父母和医生交谈的私语声,心,渐渐乱了起来。   醒来之后,她一直没敢看向隐隐作痛的右脚,她知道这是那场车祸当中留下的唯一的痕迹,只是她不想也不敢去观察它现在的情况,恐惧和无助感已经占满她的心。   她此刻就只能将自己的头深深的埋入两臂当中,像鸵鸟一般,躲避着这个世界的一切。   ……   ……   一切都太快了!   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是谁?   先来了这一手?   ……   ……   在病房另一边,那个倚在墙上的男子似乎正在闭目沉思,眉头紧皱,额头还有些许汗迹。手背在身后,不停的有微弱的水滴声从他身后传来。   一声一声的,听的小敏心惊不已,同时也暗暗感动。几次想去劝几声,但终究没有说出来,这个英俊的陌生男子脸上的表情令她明白了多说无益。   突的,他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眼,那奇特的颜色倒是吓了小敏一跳,似乎刚刚经过了大战般,湛蓝的眼里满是疲倦,还透着几分的迷惑和绝望,默默向林月语看去。   那个女子此刻的身影是如此的无助,右脚上那厚厚的石膏是那么显眼,令人绝望。在专属医院的白色簇拥下,身着白色病衣的她就像一个失去双翼的天使,纯洁而又令人心酸。   他的心不禁为之颤动了一下,双手不自觉的向前伸去,最终却还是停在了空中,然后用力地握成拳,似乎想借此发泄那无名的怒火。右手上那道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迸裂,鲜红的血液不断流出,流过手腕,手心,然后在指头侧面汇聚成血珠,最后滴落在地,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他却毫无反映,双眼再次闭上,无声的重新靠回了墙上。   对不起,月,我又一次没能保护你…… ☆、三·消失·消逝      “医生,算我求求你,请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啊,她才17岁啊,还有大把的时间啊,我求求你了。”   病房外,母亲似乎再也忍受不了了,哭喊着叫道,但似乎是怕惊到林月语,马上便没有了声音,只有断断续续的哽咽声隐约传来。   呆愣之后,林月语的身体开始颤抖,从最初的缓慢变做了剧烈的抖动,几乎是同时,嘶哑而不可抑制的哭声在病房里不住回荡。   小敏大惊,连忙站起,刚要有所行动,却见一道身影比她更快的来到林月语身边。   林月语肩头不断颤动,散开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额头,一直垂到了床上,随着她的抖动而抖动。绝望而沙哑的哭声越来越大,却不见泪水,已成习惯的骄傲不容许她有任何的崩溃,她只能用力的用手指折磨着自己的血肉,抓出了白痕,流出了鲜血,似乎此时,唯有用暂时的疼痛,才能让那天地崩塌的声音,从耳边消失。   病床前的男子看着心痛不已,湛蓝的眼睛里充满了心疼和怜惜,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了双臂,温柔的将她拥入怀中,用没有受伤的左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尝试着让属于自己的体温帮助她抵抗内心的绝望,轻喃道:   “月,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他的声音温柔如清风一般,拂过两人的心头。这还是小敏第一次听到辉阳说话,一时间只觉得心里头一阵舒适,一时愣在了原地。   林月语身体骤然僵硬,似是感到吃惊,但或许是她实在太累了,并没有挣脱出他的怀抱,哭声止了片刻,在下一瞬间便大声哭喊了出来。她靠在他怀里,就像一个小孩般,紧紧的用双手抱住他,就如抱住了唯一的安慰,带着深切的悲伤与无助以及不知所措。眼泪在刹那间就弄湿了他的衣服。   “谢……谢……”   ※※※※   时间悄悄流逝,不自觉,林月语已经在这所医院中待了近半个月了。   半个月以来,那个男子就好似上天特意为她这次劫难派来的天使一般,伴随着她度过那最为黑暗绝望的时光。   丝毫都没有初识的羞涩。   就像——那认识了许久许久的朋友,自然并且带有那丝丝的甜蜜舒心,渗入心脾。   她曾无数次想他到底是谁,可记忆就好似被镀了层膜般,明明很熟悉,却丝毫找不到他的身影。   只是会知道,他叫做辉阳,是一个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哥”,其他如迷雾一般,甚至连他姓什么都不知。   你,到底是谁……   ……   ……   医院的后方有一块草地,绿茵茵的草在微风吹过时似浪一般翻过,从高处看整片草地就如一片草的海洋。   林月语这些天最常去的地方就是这里,她很喜欢这儿,在这里,她就会有一种安定的感觉。   之所以没有急着出院,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这片草地。   出神间,又是一阵微风吹过,吹弯了草尖,吹动了草浪,也吹散了此刻在草地上的人的发梢。   草地上人很多,大多是缠丝补带的病人。夕阳的余辉洒在众人的身上,如披上了一层金色的丝绸。在这样的光芒中,人人都显得神圣而庄严,虽满面病容,却也透着些许的生气来。有几个伤病不甚严重的孩童,追逐打闹着,笑声传遍了整个草海,就如一阵生气蓬勃的春风,拂过了人们悲凉的心头。   林月语望着远处,神色恍惚,微风吹过她的发,她的眼,似乎荡起了层层涟漪,深潭般不可捉摸,却隐隐透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苍凉。她坐在轮椅上,就象失去了翼的天鹅,凄凉却还存高贵。长发落在她曲着的膝上,带着淡淡清香。她一言不发的望了好久好久,久到让人产生错觉:似乎眼前这个女子只有身在凡间,而心,早已远离尘世,飘向那未知的地方。   ——纵然天崩地裂,亦不肯回首;   ——漠对人世,是否只因伤至深,惧之致?   风过草地,正值黄昏。   她身后的人也在出神,一双眸子映她的身影,若有所思。   夕阳最终还是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一如千千万万年来,抗拒不了自己的命运,始终绕着那固定的轨迹行走——只能如此。   ——只是不知这千千万万年的物事人非,在它存在的岁月中,它到底获得了多少,亦失去了多少?   林月语望着夕阳最终的余光,如深潭的眸子闪过了一道光芒,似乎想到了什么,可紧接而来的,却是重重的迷茫,云雾般,遮盖了她的双眼。   此刻草上人群已渐渐散去,在逐黯下来的天色中,大片的草地,最终只余他们两人。一坐一立,就像是两座石雕,屹立在那儿。   两人依旧默然,半晌,林月语隐约轻叹了一声,低声说道:   “回去吧。”   辉阳回过神来,笑了笑,伸出修长的手握住了轮椅把柄,边推边问:   “累了吗?要不要吃东西?”   林月语只是低着头,并不回答。   辉阳并不生气,只是笑着,却隐约带着深掩的悲哀。   而林月语却不同往日,当快到医院大门时,她突然抬起了头,望着那暗淡的天幕,像是在问这天,又像是在问他,亦或只是自言自语:   “你说,人活着,是否就是为了让自己死而无憾?”   辉阳愣住,刹那间脑海中闪过了那一幅另他永生难忘的画面,想着那时躺在自己怀中的女子,想着她是否是……死而无撼?一时竟然答不上话来。   四野寂静,惟有空中几点星光,不住闪烁,仿佛这天,也在为了她的问题而惊异,沉思。   林月语嘲讽的看着这天,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种情景,接着说到:   “那今后,如果当我面临死亡时,不知,我的遗憾是否就是,当我拥有完好的身体时,却没有好好的珍惜利用?”   那满带着自嘲与悲苦的语气,就好象利剑般刺入辉阳心间,他的脸色白了白,笑的有些僵硬,道:   “你别想太多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背书。”   虽说在医院,但学习依旧是林月语每日必做的事情,她才高二,才17岁,也是理所当然的。   听了这话,林月语再次低下了头,却转移了话题:   “谢谢你。”   “恩?”   “你为什么那天如此拼命的救我?”   林月语脸微微泛红,以问代答。   “……”   辉阳似乎犹豫了一下,答道:   “无论是谁,那种情况都会那么做的,所以你不并向我道谢。”   “……”   “……”   “不管怎样,谢谢你了。”   她低下头,掩饰性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并没有注意到,辉阳那隐入黑暗的侧脸,是怎样的忧郁……   ※※※※   辉阳消失了。   那个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男子,一如他来时那般,消失在她眼前。毫无征兆。   突然得,猝不及防得。   在没有他的世界里,林月语一下子不适应起来。   没有了他的微笑,没有了他的声音,没有了他颀长的身影陪在身边,没有了他的双手带她去草地看夕阳……   在没有他的日子里,时间过的很慢……   虽然被父母的关心所环绕着,虽然有着小敏在身边聊天。但还是消除不了心中那莫名的空虚感。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   原来那个拥有着湛蓝双目的男子,已经进入她的心了么?   难道自己真的那么没有用吗?林月语摇头苦笑。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于是她再度埋首于学习中,强迫自己没有空闲时间逗留在那片草地上,以及,自己心中。   或许,将那一份感情封印在内心深处会更好吧?   不曾,也不敢,去触摸。 ☆、四·开端·结束      韶华梭掷,日月飞箭,弹指之间,已是过去了不知多少岁月。   清晨,纵然时值盛夏,山间依然有丝丝凉意,寒彻入骨。虫鸣鸟叫之声不绝于耳。   崇山峻岭之中,依稀可以看见一条小道,蜿蜒不绝,在青竹绿树间若隐若现,似乎直通到冥冥中未知的仙境。一直到来到一处露天之地,上依绝壁,下淌清泉,分外寂静。   一阵山风经过,树叶间哗然之声还未传来,便见崖山枯藤如有了灵性,舞了起来,露出了其上两个斑驳暗红大字:   “虚空。”   小道渺无人迹,四周云雾飘渺,如烟雾般飘荡着,为这条路增添几分神秘。彷佛,自那盘古开天之后,这里就被人所遗忘,只是一块荒蛮之地而已,不甚了之。可今日,这个平凡的一如千千万万年来无数普通的清晨,竟迎来了难得一见的客人。   ——那渐渐从浓雾中显现出来的身影,有着一头黑色短发,那双特殊的湛蓝眸子中夹杂着浓的化不开的疲惫,赫然是消失多日的辉阳。   他看起来十分狼狈,一身原本素洁干爽的白衣变得又黄又黑,粘在身上,还有多处撕裂开来。一脸的风尘,一身的疲惫。赤着的双脚满是血迹,蹒跚地走在这荒凉的小道上,就像是传说中的苦行者,劳累痛苦却意志坚决。   他缓步走到刻有“虚空”二字的山崖前,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那两个的暗红大字,神色变化不定,似乎在感叹,似乎在思索,亦或是彷徨。   清脆的鸟鸣声传来,飘飘渺渺。   就那般望了半晌,他突的一脸决然的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并将沾满了鲜血的手指顺着“虚空”二字的凹处各自缓缓描了一遍。就像是画者拂过自己最为满意的作品。   庄重而深情。   一接触到了他的血液,那暗红的色彩瞬间鲜活了起来,就像一个嗜血而活的恶魔,在新鲜的血液供祭之下,睁开了狰狞邪恶的双目!   当他完成这个动作的那一瞬间,这个世界猛地寂静下来,周围各种各样的声音突然间远离了这块土地,让人觉得怪异且阴森。只余眼前暗红的恶魔,讽刺贪婪的看着他,彷佛在下一秒,他就将成为它口中的食物,复活的祭品。   而辉阳从始至终却一脸的平静,似乎这种状况他早已料到。   一切,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轰隆……”   沉闷悠远的响声遥遥从巨岩内传来,彷佛是那沉睡了无数岁月的巨兽,悠悠从沉睡之中醒来所发出的低吼。   紧随其后,一条足有一指宽的裂缝,就像是那欲张的血盆大口,突然出现在“虚空”二字之间。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的向两边扩大,露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曲折,从入口看去,似乎深处还隐隐有红光透来。光线隐微,印着石壁上刻着的密密麻麻的文字。文字虬曲怪异,仿佛很是古老,透出一种神秘的气息来。   那道红光照在辉阳平静的面容上,却隐约透着股凄凉。   他湛蓝深邃的眼倒映着那望不见底的通道,脚步却毫不犹豫的向里迈去,只余一抹傲然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而随着他身影的消失,那块裂为两半的岩石竟然开始相互靠拢,最终在一声轰然巨响之中,重新合并在了一起。   “虚空”两个大字依旧班驳,不再闪耀着那宛如恶魔般的光芒,各种各样的声音也再次回到了这个世界之中,彷佛刚刚那一切根本就没发生过一般,依旧是一条小道,一丛枯藤,一路云雾,只是少了那到颀长身影罢了。   ※※※※   “虚空神山”   号称自古以来第一的飘渺之地,只有真心诚意之人才会寻得到其所处之地。又称“许愿之山”,无论是什么要求,只要付得出相应的代价,就可以达成目的。   当然,代价却也并不是好受的。   这里自古以来就有一个规定:只要你下了许愿的决心,那么无论你身在何处,都必须赤足步行至此,以示诚意。其间更是不许休息停顿,只有这样,才可以进得了这一处飘渺之地。   而在如今——上界第五轮回期间,掌管这一处的,便是上界的女神渺幻·后·韶华,拥有无上法力。乃是上界神王的妻子、上界的神后。是历届以来相传最为严厉的“虚空”的执法者。   却也与今日这个许愿者,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   通道内潮湿阴暗,只有些许红光从那些不知名的神秘字符之中透出,勉勉强强可以用来照明接下来的道路。   他忍着脚上的疼痛,搀扶着两旁湿润的山岩,缓步于通道之中,湛蓝的眸子虽处于这么个阴暗之地,却也散发着异常的光彩,彷佛就在那未知的前方,有他的希望,有他的追求,有他的目标。   悠悠一声叹息,从远方的尽头中传来,带着七分心疼与三分愤怒,传到了他的心里。   “阳,你不该来的。”   辉阳前进的身影顿了一下,却没有停下脚步,闪亮的眸子黯淡了下来,并没有回话。   “阳,回头吧。你知道这里的规则,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了。”   辉阳依旧没有回答,只是一味的向前行去。   “罢!罢!”   无形的声音见辉阳没有回答,沉默了半响,终是叹息了一声。   而就在此时,那彷佛永无止境的黑暗之中透出了一丝光亮,就像一柄斩断世间一切黑暗邪恶的光之刃,为这个黑暗的世界划出了一条出路——那是出口的光芒。   辉阳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却也透出一种如释重负的笑意。   ……   ……   出了通道,眼前现出了一块巨大的草地,漫无边际,直伸向远方,一条清澈的小溪贯穿其间,就像是一条的透明绸带。而在这茫茫草原之上,天空呈现出一片奇异的朦胧紫色,就就像是笼罩了整个天地的紫色大雾,唯有几朵金黄的云朵飘荡在这个奇异的苍穹之中。   ——似乎这已不在山腹之中,而是通过那条黑暗通道,来到了另一个空间,另一个世界。   远处还有无数巨大的石柱直立与地面之上,高度是无论如何仰望,都很难看到尽头的高。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他啊知道自己已经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不由一喜,全身放松了下来,却因此比以往更加深切地感受到身体上的疲惫,顿时全身一软,眼前一黑,差点倒了下去。   此刻的他、赤足站在那满是尖石利草地上的他、满身污垢、身心皆疲的他,脆弱的宛如一个垂在桌边沿的陶瓷娃娃,轻轻一碰就会倒下、就会碎了。   未知的远方传来的声音,有着痛心不已的情感:   “阳,你这又是何苦呢?那个女孩真的对你如此重要吗?都这么久了,你还是放不下吗?值么?!”   是真真切切的由耳朵传入他的脑海中的声音,满带着不解、痛惜与愤怒。   辉阳微微一笑,表面上一如他千千万万次所做的那样,礼貌而亲切,却夹杂着歉意,执着与一丝的凄凉。   他并没有回答女神的问题,而是朗声说道:   “我,阳·王·辉廉今日恳请愿望女神大人实现我的愿望,为此,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付出一切代价!……”   ……   声音洪亮,延绵不息。遥遥地传了出去,就像是一阵飓风。霎时以他为中心的草纷纷弯曲,如层层波浪,圆圈状地向外蔓延而去。   冲到了苍穹之上,也冲进了远处那未知的地方。   之后,不绝于耳的回声回荡开来,不停地重复着他的恳求、他的悲凉,以及他的决心。像是在宣言,亦或是……诅咒。   如此洪亮的声音,就彷佛那身心皆疲、脆弱至极的男子,正在用他的生命,谱写着另一个人的辉煌和无悔!   “哼!”   一声冷哼突然间炸响在辉阳耳边,伴随着女神怒极的话语:   “如果我不肯呢?!”   辉阳猛然抬起了头,望着远处那雄伟的宫殿,神色平静,似乎早已料到了如此局面。而后竟然双膝一弯,“扑通”一声猛地跪在了布满尖石的草地上!   “扑!”   闷响声想起,一块块尖石就宛如一柄柄锋利异常的尖刀,毫无停顿的插入了他的血肉之中!鲜血猛地冲了出来,像是脱缰的野马,刹时间就浸透了他的白衣。   “你干什么?!”   女神又急又怒的声音响起,满带着心疼:   “赶快站起来!你本已是疲惫至极,如果失血过多的话,后果你自己清楚!”   辉阳笔直地跪在那,并没有听她的话站起,只是摇了摇头。神色坚定的望着远处的宫殿,再次朗声说道:   “ 我,阳·王·辉廉今日恳请愿望女神大人实现我的愿望!”   此刻的他浑身裕血,脸色更是惨白得吓人。神色间有几许的恍惚,似乎马上就会因为失去意识而倒下。可他却仅靠着顽强的意志撑了下来,还在朗声重复着自己的请求。   “好好!你竟然威胁我?你竟然为了那个女子靠自残来威胁我?!”   女神的话里带着极度的愤怒:   “在你心目中,我这个做母亲的,到底算什么?!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做母亲的了?!”   与此同时,她出手了——   一道淡黄的球形光圈突然出现在辉阳的身边,并且将他包裹着带离了地面,脱离了尖石。   奇怪的是,一离开那些尖石,他身上那些被尖石刺出的恐怖伤口便不再有血涌出,同时也以肉体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只是不知这到底是女神的神力帮助,还是他本身的体质所致?   “母亲?”   辉阳似乎愣了一下,而后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满带着讽刺:   “是啊,母亲……原来,我也拥有母亲……原来,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儿子一面,却在第一次见面时将自己儿子至爱之人谋害致死的人,也可以称为母亲……”   “你……”   女神原本想继续说教的声音猛然顿住。沉默半响才低声说道:   “我是为你好啊……”   辉阳此刻整个人都靠在了淡黄的光幕之上 ,似乎再无力量来支撑自己的身体,但就算这样,他还是倔强的,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喃喃说道:   “既然是为我好,那我求您答应我的请求,让她的身体复原……”   “阳,她已经死了!死了!就如你说的那样,在千年前被我害死的,所以你醒醒吧!今天站在你面前的只是她的转世,她不值得你为她付出!她只是一个跟她有着同样相貌同样性格却没有相同记忆的陌生人!……”   “够了!”   辉阳平静地打断了女神的话,淡淡地说道:   “只要是陌生人就够了……”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   如果忘却,可以让她幸福。那么就成全她吧……   就让那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成为只属于他自己的回忆;也让那一段痛入骨髓的痛苦,成为只属于他自己的痛苦。   只是自己的,就足够了……   ……   “你……实在是太天真了”   女神为之气结,却也知晓了多说无益。最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这个世界顿时陷入了让人窒息的沉寂之中。   而躺在淡黄光圈内的辉阳也轻轻合上了眼,似乎再也抵抗不了身体所带来的疲惫,开始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休息。   良久,女神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显得苍老了许多。彷佛在这段时间之中她已是度过了几百年:   “半年之内,如果你没有让那个女子想起前世关于你的事情,你就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这等条件,可问你是否愿意用来交换她那一只微不足道的右腿?   让已入轮回之人想起前生之事,这种事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更何况,早在千年之前,神王就为了避免她想起那些记忆而施加了封印,更让这种事情变为了不可能的事。   这种的交换条件,简直就是直接判了他死刑,而死期,就是在半年之后。   可这毕竟是天规,就算是执行者如她,也不可更改。她只能阻止亦或是……告知。   辉阳睁开了眼,湛蓝的眼眸中透出着一丝迷茫与悲凉,然而更多的确是坚定。   ……   脑海之中再次想起了这千年来,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的回忆   ……   ……   那一天   她在为他挡住了那诸天为之而惊,鬼神为之而泣的一箭之时,   所发出的决绝光芒;   以及之后,   倒在他怀中所绽放的满足笑容。   ——那亦是她,最后一次的绽放……   她那时,应该就是“她”所说的   死而无憾吧……   月,为了你,无论做什么事情,我都,死而无憾……   ……   “我愿意!”   …… ☆、五· 钟情于·汝      市医院   草地旁的树荫下。   午间时分,盛夏的太阳烤着无边大地,彷佛永远都不知疲惫似的,给大地万物带来了无法忍受的炎热。不知名树丛中的知了声不绝于耳,带着使人昏昏欲睡的力量,更为这炎热的夏天增添了几分懒散。   而医院后方,那平常清净无人的树荫旁,此刻却站满了人。   那群人中大部分都是身穿白衣的医院工作人员,还有林月语的父亲母亲、小敏,除此之外就是一些身着病服的病人。   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期待,喜悦或惴惴不安的神情。但无论怎样的心情,都把自己那充满了祝福的眼神,送给了那个坐在轮椅上、清丽卓绝的女子——林月语的身上。   她比之前消瘦憔悴了许多,面色也更见苍白。但在此刻,她的双颊却是被一抹醉人的红晕而渲染。   那是兴奋与激动所做成的胭脂,在她那无双的面容之中添妆、为她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增添了几分尘色。   却是更加动人、另人倾心。   她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不住的用双手抚摸着自己的右脚。   轻柔且小心翼翼。   似乎怕一用力,它就会从眼前消失似的。   她此刻就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坐在轮椅上不住的想象着自己站起来后的样子,却始终下不了决心亲身一试。   “月语,没事,站起来试试。你一定行的!”   小敏满带着鼓励的话语响起。合着众人的祝福鼓励,最终帮助着她冲破了最后一层的犹豫。   “恩。”   她点了点头,双手用力的按住了轮椅两侧,郑重且缓慢的曲直了自己的右脚——不借用左脚的力量,让自己站起来。   在这一刻,她紧张的额头冒汗,周围彷佛只剩下了她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快速的心跳声,将自己的力量输给右脚的同时,感到的是内心深处无法抑制的恐惧。   希望这不是上天作弄自己的一场恶作剧。   希望这个奇迹将会实现。   希望用自己的双脚站立了起来!凭借着自己的力量!   ……   奇迹!这真的是一场奇迹!   这是当医生看完她的X光照,满带着惊讶与不可置信所说的第一句话。   她起初还以为这是医生的一个无聊玩笑,可当看到医生一脸的真诚与惊异的表情时,她的想法改变了。   恍惚间,她以为这只是她的一场梦,一场美妙,却残忍的梦。   所以她恐惧。   人世间,最残忍的不是绝望,而是品尝过绝望后找到了希望,却又被再次破灭的失望!   她阻止着自己的欣喜与盼望,保持着与“最残忍”之间的距离。   为的是,不让自己在梦醒的那一刻,陷入无底的绝望深渊。   然而在这一刻,她完全的相信了,相信了那虚无缥缈的“奇迹”。   不再惧怕着失望与绝望。不再惧怕梦醒的那一刻。   因为,这一刻的她,可以清楚地的感受到从右脚传来的触感,那彷佛自己已经投入大地怀抱之中的安详感,是如此的熟悉!   然而曾几何时,这又是多么得遥不可及!   久违的感觉,一瞬间就摧毁了她所有的理智与恐惧。   她站起来了!   用自己的右脚站起来了!   不用凭借任何力量,毫不费力地站起来了!   这种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包围了她的身心。   她一把抓住了小敏的手,忘形的跳了起来,又哭又笑,还在不停地呼喊:   “小敏,我站起来了!你看到了吗?我站起来了!!太棒了!我又可以走了!可以走了!……”   小敏早已欢喜的流下了泪水,陪着她跳的同时,一双眼直盯着林月语的右脚,似乎是害怕着它再一次失去站起的力量。   而林月语的母亲则是直接的跪在了地上,也不顾如火般烫的地面,泪流满面地不住向西方的天空朝拜磕头,一遍又一遍的感谢着上天的眷恋,满带着皱纹的年老面容此刻却显现出耀眼的光芒——一种名为幸福的光辉。   父亲虽然沉默着,可眼角的光芒却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然而,在那满是喜悦的内心之中,她还有着些许的遗憾。   如果,他在这里的话,也会为我高兴的吧……   其他人纷纷道喜,病人们满含着羡慕与开心,医生们则是啧啧称奇。   场面十分的热闹欢喜。   却没有人注意到,那从树丛传来的、突然间变得凄厉悲凉的知了叫声……   ——那仿佛是在为了某种悲剧,而叹息、而反抗的悲鸣。   ※※※※   经过了四个月多的独自学习生活,相信谁都无法明白,当林月语再次站在学校大门前时,是怎样的心情。   学校还是老样子,并不为谁的到来或者离去而改变。堂皇却略显陈旧的大门,显眼高挂着的红旗,以及更远处的白色教学楼、道路两旁的大树、贯穿在各个建筑之间的羊肠小道……   然而不同的是,这些从前在林月语眼中一成不变、暗无生机的景象,如今却都充满了灵气,处处透着生机与活力。彷佛是一张张洋溢着笑颜的面容,迎接着她的到来,她的回归。   ——她,终于回来了!   林月语嘴角勾起一丝的微笑,迈步向里走去。   此刻是第二节课的时间,空旷的校园中不见一个人影,显得极为冷清。   然而,这种气氛并不影响此刻心情极为好的林月语。   她趁着周围无人,情不自禁的转起了圈来。   ——就像是一段绝美的舞蹈。   舞步轻盈,她的脚尖在地面上一沾即走,犹如蜻蜓点水般的□□于这天地之间。   时而直行,时而旋转,时而绕圈而行。   就像是一只误入人间的美丽精灵,天真且活泼,满带着无忧无虑的幸福,兴起一段舞蹈,送给这个她所喜爱着的世界。   她那飘逸柔顺的长发就如一朵怒发的花朵,开放在她周身。而原本平凡的校服竟笼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仿若九天之上的日月之华,透着三分温婉,五分神秘,与二分的耀眼,令人侧目。再加上唇边那一丝的灿烂笑容,更是锦上添花,美的不可方物。虽然只是几个圈,却仿若仙女下凡般的远超尘世,惊世骇俗。   而这人间,又有几回的机会可见?   林月语却不知晓,就在那不远处,靠近围墙的树丛中,正有一双睡眼朦胧的双眼,目睹了她的惊世舞蹈。   接着,在那一双满带着睡意的眸子,逐渐变得清澈,宛如一汪清泉般见底。他彷佛已经痴了,只是愣愣的望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一见,惊心;   二见,倾心;   三见,便为痴心。   ……   ……   为什么单只是一眼,便会有一种熟悉至极,痛至骨髓的感觉?    ☆、六·再见·倾心      夜海枫坐了起来,之前的睡意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消失无踪。   夜海枫有着一头天生的橘色齐耳短发,给人感觉干爽且利落。眉梢如剑,斩入两旁发间,眸子深黑,如一潭深水,稍微带着异样的金色。剑眉星目下是紧抿的嘴唇,似乎是因为营养不良,脸色有些许的苍白,身形也显得极为消瘦。虽身穿一套洗得泛白的旧休闲装,但却丝毫不减他不同于凡人的气质——那犹如锋兵利器一般,由内而散发而出的危险且冰冷的感觉。   坐起来之后,他开始发呆。   又或者说,是在品味。   品味着,他平生第一次的“触电”。   为什么会感到熟悉?又是为什么,会感到心痛?   “夜海枫!你原来在这里!”   一声吼从远处传来,将他带离了神游境界。   少年回头看去,就见一名身着黑色西装的矮胖中年人正向他冲来。   而且,这个人,他并不认识。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他双手一撑,极为熟练的跃到了身后的墙上,毫不犹豫的转身欲走。   “别跑!你给我站住!”   中年人一见他要走,马上急了,边跑边摇手:   “我警告你,如果你一跑,我就马上报警!”   夜海枫身形一顿,终是转过身来,皱着眉头看着中年人,道:   “我并没有干违法的事。”   “当街斗殴也是要进派出所的!”   中年人终于赶到了墙下,气喘吁吁地抬头仰视夜海枫,一脸的不满。   夜海枫没有回话,或许在他看来,解释就等于是浪费时间。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来找你干什么?”   中年人喘了一阵,终于平下气来,说道。   夜海枫点了点头,仍是直直站在墙头上,并且保持着戒备的姿势,丝毫没有下来说话的意思。   “你先下来行不?”   中年人仰头看着他,要求道。   少年摇了摇头,依旧没有说话。   “唉……看来比想象之中还要难以沟通。”   中年人低声自语,然后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了一张纸,举起来,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道:   “这是你的入学资料,你说说,你入学已经几个月了?”   “两个月。”   夜海枫看着中年人手中的资料——他的资料,终于开了口。   “那你说说,自从你入学以来,你一共上了几节课?”   中年人此时的语气,已经隐隐带着些许怒气。   “……”   “一个入学两个月的学生,却只上了一节课,你说说,我这个做教导主任的,是不是应该去找一找这个学生,做个面谈?!”   中年人声色俱厉地质问道:   “那么,请问,你知道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了吗?”   夜海枫丝毫不惧于中年人的脸色,沉默了半响,语气淡淡的吐出了四个音节。   “……我不习惯。”   “你!……”   中年人听了,差点气的背过气去,指着夜海枫说不出话来,跟着他大眼瞪小眼。   接着便是沉默,两人都没有说话。   气氛僵了下来,而夜海枫的脸色也逐渐的转为阴沉,显然,他不耐烦了。   而中年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看着眼前穿着破旧衣裳的男孩,又想起了他经历,不禁感叹。   ——怎么着,这也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啊……独自一人活在这个世上,也算是难为他了。   想到这一点,他的怒气瞬间消了一大半,和声道:   “你还是来上课吧,坐在教室里总比在外面闯荡,跟人打架的好。”   “……”   夜海枫深黑的眸子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虽没有回答。但阴沉的脸色还是回转了。   中年人自然看见了他变化,见有戏,马上火上浇油道:   “九年的义务教育你也挺过来了,而且你中考成绩也不错,如果当初不是因为钱的问题,你一定会继续读吧。”   他顿了顿,看着夜海枫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精芒:   “我知道你说的‘不习惯’是个接口,你其实是因为不想靠别人,不想欠人家人情吧!”   “……”   少年的脸色变了变,依旧没有说话。   “不要继续流浪街头了,住在学校吧。”   中年人循循善诱。   “……不要。”   中年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马上改口道:   “当然,我们也不是白白付出,这点你尽管相信。”   “……”   中年人毫不在意夜海枫的沉默,继续道:   “而且,资助你上学的那对夫妇,他们的女儿最近伤似乎也好了,今天就返校,跟你是同一个班的,你不去看看?”   夜海枫挑了挑眉毛,一双眼直盯着中年人: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竟然如此费心的想让我去上学?”   “……”   中年人一下子愣住,他很难相信这样的一句话竟然会从一个18岁的少年口中说出。   ——不是心里想,而是公开的说了出来。   能做到这种事的人,有两种。其一是心思单纯的“温室花朵”;其二,便是经历惯了勾心斗角之事的人。   而这个少年,自然不可能是前者。   ——这个社会,到底给了他什么?   中年人震惊过后,叹息了一声:   “偶尔相信一下别人吧……不要把每个人都当做敌人。没有必要活的那么累。你说呢?”   夜海枫身子震了震,紧盯着他的目光有着些许的松动,那深不见底的漆黑之中,不知何时显现出一种沉沉的疲倦——那是只有浪迹多年的浪子,才会有的疲倦。   中年人见他良久不回话,摊了摊手,   “总之相不相信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教导主任不管这事,说了这么多,你到底答不答应?”   “……”   依旧没有回话。   他不由有些烦躁,再次问道:   “愿不愿意啊你!”   墙上的少年思考了半响,最终还是答应了:   “好吧。”   “呼~”   中年人似乎松了口气,抱怨道:   “跟你说话还真是困难……到底是我求你还是你求我啊,真是的……要不是上级命令,我才不要这么累跟一个‘恐怖分子’说这么久的话呢!”   夜海枫并没有理会中年人的话,脑海突然冒出了一种想法:那个人,会不会是刚刚的她?   微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丝的芳香,吹乱了少年橘色的发丝,似乎也如那莫名的思绪,搅乱了他的心……   ※※※※   当林月语踏入教室的那一刻,教室沸腾了。   就像是一滴油坠入了早已烧开了的热锅,炸得热热闹闹。   旧日的同学们,不管是她认识还是不认识,熟悉还是不熟悉,都成群结队的拥了上来,对着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乍一见曾经对她避而远之的同学们今日竟然如此的热情,林月语不由感到手足无措。但看在他们也是一番好心,自然是摆不起脸色来。只得一一回答他们的问题。   余光瞄去,见小敏在旁边笑得一脸贼样,丝毫没有“仗剑相帮”的意思。   不用想就知道,定是这家伙在外面到处宣扬,才害的她今天如此下场。   也怪她的运气,碰巧在下课时进入教室,如果是上课时间,这群人哪敢如此随意?   学校广播依旧是老规矩,第二节课下课后的点歌时间照常。   今天播的歌很好听,是安琥的“天使的翅膀”。   ……   ……   落叶随风将要去何方   只留给天空美丽一场   曾飞舞的身影   像天使的翅膀   划过我幸福的过往   ……   ……   爱曾经来到过的地方   依稀留着昨天的芬芳   那熟悉的温暖   像天使的翅膀   划过我不变的心上   ……   ……   相信你还在这里   从不曾离去   我的爱像天使守护你   若生命直到这里   从此没有我   我会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   ……   ……   哀伤的歌声回荡在校园各处,荡起袅袅回声。那温柔而又凄凉的声音,不知会传进几人的心中?   林月语耳边听着,却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心酸。   就仿佛,   那歌词之中的情感,化作了泪,化作了悲,轻流入了她的心间。   竟然让她的内心,响起了共鸣——一种莫名的哀,莫名的叹……   “你们看!”   几声惊呼想起,打断了她的出神。   林月语转身望去,只见几名女同学围在后门那,不知看到了什么,正在大声交谈。   或者说是,欢呼。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一天之内竟然归来两位同志!”   “这家伙今天竟然来上学了?这真是一个奇迹!”   “太棒了,这下咱们就不用当心审美疲劳了,大帅哥终于出现在我的眼前了!”   ……   ……   其他的同学,特别是女生,听到这几声欢呼,也都停下了自己的事情,一个个都凑到了后门,满脸激动,似乎有什么重要人物将要到来似的。   那场面,比之刚刚迎接林月语归来还要热烈、夸张。   林月语不由感到疑惑,转头问身边的小敏:   “怎么了?”   一旁的小敏可以说是班里少数几个没有冲上去的女生,只见她一脸惊异的表情,似乎也有些讶异,听到林月语的问话回答道:   “就是以前我跟你谈过的转学生啊。一个月前转过来,却只上了一节英语课就跷课的那个万年跷课王,记得不?”   “哦。”   林月语点了点头,早在一个月前就听小敏说过班上来了个转学生。而且,这个人还和自己有些关系……   那时候林月语的母亲因为她的脚,悲痛了许久,或许是为了积德吧,秘密资助了一个没钱上学的孤儿。   ——也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奇迹才会发生吧。   只可惜,却是一个“翘课王”……   正在她俩聊天的时候,夜海枫到了。   换上了校服的他,风格一改原先的低调。就如珍珠除去了覆盖其上的尘土,更加绚丽,更加耀眼。   学校校服的主色是白色,边上镶着金色的线条,就如童话中王子所穿的礼服一般。配上他的剑眉星目,橘色短发,更衬得他高贵、帅气。如不是身形太过消瘦修长,就真如的王子一般。   ——难怪女生们会为他的到来而疯狂。   他远远便看到了一大群人围在班门口对着他指指点点,不由皱起了眉头,开始后悔起自己竟然如此草率的就答应了那所谓的“教导主任”的要求。   如不是此刻中年人正跟在身后“监视”着他,他早就扔掉书包走人了。   “让开。”   夜海枫看着眼前的“人墙”,不耐烦的说道。   ——这里人人都知道,夜海枫有多不好惹。   所以人群一接令,便马上空出了一个通道。   夜海枫对与他们反映并不感到吃惊,默然的穿过人群。第一眼,就看到了林月语。   ——她静静的坐在那里,明明没有任何动作,明明正被一群人围着,却是最容易让人注意到。就像一颗混杂在碎石之中的珍珠。如此显目,如此美丽。   而且……她的背影对他来说,是那么的熟悉……   ——熟悉到了心痛的地步。   ——而且,痛的不可抑制。   夜海枫不敢再看下去,从心底散发而出的痛苦就像是一只凶猛绝望野兽,不停的撕咬着他的身心。他侧过头,移开了眼光。耳边响起了中年人对她的介绍:“那边那个,就是林月语。资助你上学的那对夫妇的女儿。”   ……   果然是她么?   ……林月语?   少年的脑海深处,猛然显出了另一个名字。   ……月?   ……梦?   莫名的   心。更加的痛了,就彷佛要裂开一样…… ☆、七·无言· 枫落      高中生活是紧张而单调的。   虽然对于新奇的事物,无聊的学生们也会感到好奇和兴奋,但很快的,这股热情便被沉重的学业所压下去了。   随着铃声的响起,夜海枫和林月语周围的人群马上就散开了,并且乖乖的一一坐回了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然而,那一张张生动活泼的面容却马上被戴上了名为冷漠的面具,眼里的感情也被一种死寂的麻木所代替,   ——上课铃声就像是一道命令,而学生们则是一架架的学习机器,在被按下了启动键之后,便只知道按照指令而行动,不再有着自己的意识。   ——只余一具空壳,面对着整个世界   ……么?   夜海枫心中冷笑了一声,径直走到了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将书包放下后,也不管什么教导主任、老师在否,两手一拢,枕着头睡了。   ——只有那些没经历过外界洗礼的菜鸟,才会相信当个学习机器就能出去闯荡的屁话。   ——而我…早就不能成为…他们了…   ……   ……   早上的课程很快便结束了,那些早已摩拳擦掌良久的学生们在宣告解放的第一时间就从椅上蹦了下来,撒开两腿冲出教室,边喊着“饿死我也”边向着食堂大门飞奔而去。   不到片刻,空旷的教室之中,便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真真为所谓的:上战场打战之雄兵,不如上饭堂打饭之恶鬼……   ——也就在每天的这个时候,孩子,才有孩子的样子啊……   小敏在把最后一本书收拾进书包后,转头对一旁的林月语征询道:   “你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   林月语淡淡的回了一句,一双眼依旧盯着手中的书。   “唉~你个当家的不知柴米油盐贵……”   听了她这么一句不咸不淡得敷衍,小敏不禁长叹了一口气,抱怨道:   “那饭堂实在是太恐怖了不是我说……简直就是一战场,男的没有风度,女的没有气质,一个个跟有着血海深仇似的……我这么一个娇弱女子,根本就敌不过那些疯子……待会儿我买不到好的东西,你可不要怨我啊……”   “……不知柴米油盐贵不能用在这种地方。”   林月语视线并没有移开书,依旧用那种不咸不淡的语调给小敏灌输文学常识。   “是是~”   小敏没好气地回了一声,把头凑了过来,问道:   “你在看什么?”   “《上界》,一本……恩,应该算是属于记录类的书,不过里面所写的内容不现实……应该不是真的。”   林月语的心神好似已被手中的书勾去了,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那你还看?”   小敏奇怪的问道。她很清楚林月语,她好像对这些杂书不感兴趣吧?难道住个院,品味也会变不成?   “我……不知怎么,觉得书中写的东西,很,恩……熟悉……”   她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眉头紧皱,努力的想着适当的用词,一双漂亮的眸子中透着莫名的迷茫。   “喔~”   小敏长长的“喔”了一声,继续问道:   “这本书你哪里来的?”   “市图书馆。”   “恩,你看完给我吧,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啥玩意儿,竟然能勾住咱冰霜美人的魂?”   小敏嬉笑道。   “……”   “陪我去打饭吧,”   小敏见林月语没有继续聊天的意思,便一把拉起了她:   “也让你‘参观参观’那一派‘壮观’的景色。”   “……”   “走啦走啦~”   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后。   然而她们并没有注意到,远处那名趴在桌面上,像是已经陷入沉睡的橘发少年。在他那隐藏在双臂之下的眸子里,当听到“上界”二字之时,竟显出了和林月语一模一样的迷茫,甚至,还带着些许的震惊……   ※※※※   “哦!现在是北京时间11点55分,这里是小敏电视台,这里是小敏电视台,我是记者小敏,各位观众,现场为您直播的是每天都在上演的食堂抢饭事件!”   “我们可以看到,在铃声刚刚响起的那一刻,学生们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占领了食堂里的各个有利地形。”   “……只见某生正以矫健的步伐,优美的姿势,彷佛蛟龙出海,更似猛虎下山……哦,对不起,这是食堂管理员……”   刚入饭堂,林月语便感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身旁的小敏却好似打了兴奋剂一般,一下子激动了起来,竟一把卷起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手中的书本,对着“话筒”滔滔不绝的大声“报导”道:   “学生们你拥我挤,好不热闹!只见女的挤男的,男的挤女的,多么富有生气的一派景象啊……”   “小敏……”   感受到周围人异样得眼光,林月语无奈的拉了拉小敏的衣角。   可正处于兴奋竟上的小敏并不理她,继续充当着记者的责任:   “观众同志们,如果你现在才刚刚打开电视机,那么你看到的是……哦~终于,在本台记者的眼中,有一个男生打到饭了!我想我得去采访一下这位英雄!”   “或许他会说,其他人都是打不到饭的废物,又或是他是一名谦虚的男士……”   “有请我们今天到来的嘉宾——林月语同学,让她为我们分析分析这位男士到底会说些什么。”   小敏一把将手中的“话筒”递给了林月语,丝毫不顾她打来的眼色,依旧口若悬河、口沫横飞:   “请问林月语同学,看到这么一副米饭翻飞、你争我夺的景象,在回味一下前几秒钟时那名男生孤军奋战、单枪匹马过万军的‘战绩’,你有何感想?”   “小敏……”   林月语皱了皱眉头,眼里却已是带了笑意,提醒道:   “别太张扬,小心人家找你麻烦。”   “没事~食堂这么吵,我这一点声音,还入不了‘人家’的耳朵里呢。”   小敏朝她眨了眨眼,再次高声道:   “哦~咱们的嘉宾也许是因为害羞,她的声音不大,就让本台记者代为转述吧……观众朋友们,你们想知道刚刚我们的嘉宾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   一个男声猛地插了进来,张狂的语气中待着愠怒。   “她说,那些抢不到饭的,都是……”   小敏的声音戛然而止,险之又险的将“废物”;两字吞下了肚子里,吃惊的回身看去。   这一看,她便恨不得一口将自己说出的话都吞下去!   ——在她面前,是5名没有穿校服的男生,他们无一例外的穿着画着鬼脸的白衬衫和满是裂缝的牛仔裤,标新立异的穿着在这满屋子的校服之中显得突兀且古怪。摇摇晃晃的站姿和脸上邪邪的笑容,很明显的,就只差在脸上写着“不良少年”四个大字了。   而中间那看似头儿的鸡冠头男生,正一脸怒容的盯着小敏。想来,刚刚插话的人,便是他了。   小敏原本因为兴奋而泛红的面颊刷的变白了,她认得眼前的人,这些家伙便是这所学校的地头蛇,而那头儿,名叫李肖,名声也可谓是远近闻名——又或者称为臭名昭着。   ——她,闯祸了……   “NMD!你刚刚说谁是废物啊?”   李肖对着她挥了挥拳头,一脸凶相。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并不是骂你……”   小敏赶忙摆手,一连声的道歉。   “KAO,说对不起就行了?TMD,不给你点教训,你肯定认为爷爷我是吃素的!”   李肖怒吼一声,抬起了拳头,就向她招呼了过来。   他竟然二话不说就动手!拳头夹着风声,怒号的向小敏冲来。   “对不起呜呜……”   小敏害怕得连声音都带着股哭腔,她甚至都可以想象到当拳头砸到自己身上的疼痛感。   “等等!”   拳声呼呼,转眼间就来到小敏面前。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一道人影挡在了她的面前,冷喝道。   拳风撩起她额前的发丝,露出一双清澈冷静,隐然带着些许冷芒的眸子。赫然正是林月语。   拳头停在了她额前,仅留着半指的距离,李肖一愣,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却带着更加深沉得怒意:   “干什么?”   喧闹的食堂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越来越多的眼光朝他们这个方向聚集,那些漠然的脸上杂着幸灾乐祸和恐惧,只有少数带着不忿,然而,却没有任何人敢于上前阻止他们,一个也没有。   “你不应该打她。”   林月语看也不看近在咫尺的拳头,冷冷说道。   “哦,为什么?”   李肖一双眼斜着她,并没有放下拳头。   “她刚刚说的话都是是我说的,她只是复述而已,你要算帐,也应该找我。”   “月语……”   小敏拉拉林月语的衣袖,想要说什么,却被她阻止了。   “你让我不打,我就不打,那我不是很没有面子?”   李肖翻了个白眼,转头对他身后的弟兄们说道:   “你们说是不是?”   “对啊!”   “哪有听别人说几句就停手的?”   “那我们岂不是要被笑死?”   “没错!老大,干掉她!”   ……   ……   迎接他的是一连窜乱七八糟的回答,李肖挖着耳屎待他们都发表完之后,转过头来,一双眼直盯着林月语:   “你TMD听到没有,我的兄弟们不让我停手呢,让开!要不然我连你一起揍!”   说道最后,他甚至大声朝着林月语吼了起来,刷的收回了拳头,却不是就此罢手,而是以比刚才还要快、狠的朝她挥了过来!   饶是林月语这样冷静的一个人,看到汹汹而来的拳头,也不禁色变,幽黑的眸子之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并没有躲开。   在她身后,是她最为重要的朋友。   是唯一一个陪伴她度过孤独日子,逗她开心,安慰着她的朋友。   她,又如何能够躲开?   “啊!”   人群里有几声惊呼,似乎也是不忍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受到这样的摧残,然而,太过晚了。   “月语!”   小敏尖叫一声,想要将她拉走,手却因为惊吓而无力,一时间竟拉不动坚定的护在她面前林月语。   拳风呼啸,如蛟龙出海般席卷而来。林月语瞳孔不断收缩,看着那硕大的拳头快速靠近,却是一眨不眨。   顷刻间,拳头便再次来到了离她额间不到半指的位置。   并且,也再次停在了那个位置上。   而这次,却不是他的主人所自愿的。   “唔……”   李肖痛哼了一声,一双眼愤怒的盯着抓着他手腕的、好似突然冒出的橘发少年,怒极狂吼道:   “TMD!今天是什么日子?老子想揍个人都这么不顺利!喂!你TM谁啊你,想英雄救美也给我等着!小心老子痛扁你!”   李肖边吼边挣扎,然而他挣了几下,却发现这家伙仿若不是人一般,力气大的吓人,自己用尽全力的动作,对方的手却动也不动,稳如磐石。而自己的手腕,已是被对方抓的剧痛无比。   ——来人一头显目橘色短发,清泉般的深黑眸子中隐隐透着诡异的金色,却是夜海枫。   “好!”   人群中见有人出面,便大声叫好,其中还有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在大声起哄。   “呼~”   小敏也长舒了一口,一双噙着泪水的眼睛感激的看着夜海枫,就连林月语绷紧的身体似乎也放松了下来。   此刻的夜海枫脸上还带着尚未退去的睡意,一手抓着李肖的手腕,却好似还游刃有余一般,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道:   “你刚刚说什么?”   李肖也不是傻瓜,平日虽嚣张霸道,但也是知轻重的人,知道眼前这人不好惹,马上改口道:   “没什么。你是哪条道上的?搞不好咱俩还是自家兄弟。”   李肖的兄弟们也从震惊中回神了过来,纷纷跑了过来,举着手中能够到的武器,如放在饭桌之上的长勺,对着夜海枫叫嚣着,却没有一个人敢冲上来。   “我?”   夜海枫嘴角勾起一丝冷冷的笑意,宛如一个舔着嘴角鲜血的恶魔,带着对人世间的嘲讽和绝望:   “我不属于任何一道,你如果想跟我套近乎,那你就错了。”   “你!……”   李肖先是愤怒的瞪了他一眼,随后心里电光火石的闪过一个念头,再将传说与眼前的少年对比了一下,颤颤巍巍的问道:   “你是…夜…夜……”   “啊。”夜海枫点了点头,嘴角的冷笑却并没有消失:   “怎么?你认得我?”   他话音未落,众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李肖一下子跪在了食堂哪满是污垢的地面上——不顾从还在被夜海枫抓着的手,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   “请您收我为徒!”   “李肖?!!”   李肖的兄弟们纷纷惊叫,一个个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闭嘴!”   李肖回头朝他们恶狠狠的喊了一声,   “别烦我!”   那些人显然被李肖吓住了,一个个脚步都往后挪去。   ——他们太了解李肖了,能让他如此作为的人,将是多么恐怖的角色啊?   李肖也没理这些人,转过头,一把握住夜海枫抓住他手腕的手,深情并茂的再次说了一句刚才的话:   “请您收我为徒吧!”   “恩?”   夜海枫皱了皱眉头,挣开了李肖的手:   “不要!”   “为什么?”   李肖跪着前行了两步,抓着夜海枫的裤脚,急急问道。   周围的同学已经惊呆了,个个望着眼前的场景发呆。   ——这还是平常嚣张霸道的李肖吗?   “我,不想和一个只知道欺负弱小和,”   夜海枫鄙视的看了一眼脚下的李肖:   “不懂的何为尊严的人交流。”   接着,他转过身,挣脱了李肖的手:   “你,首先得知道,你的拳头,是为何而存在的。”   话音一落,便毫不犹豫的抬步就走。   那急急的脚步,就像是他此刻正躲避着什么,恨不得想要马上离开这里一般。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林月语一眼。   是不屑,   还是不敢?   ——害怕着,内心之中的莫名感受么?   “是!我知道了!师父,在下次见面时,我一定会改的!”   李肖跪在那,用憧憬的目光望着夜海枫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大门之外。   而围观的人群在门外那道消瘦的人影消失之后,大哗,饭也不打了,一群一群的散了开去,三五成群的谈论着这次的“神秘少年”。   倒是没有人来关注原本应是主角的林月语和小敏了。一时间,原本寂静的诡异的食堂再次回复了原先喧闹的场面。   小敏早已看的呆了,直到此刻才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朝着大门的方向喊道:   “谢谢啊!跷课王!~~”   不过她的声音很快便被其他人的谈论声所淹没,也不知道夜海枫听到了没有。 ☆、八·归来·离去      远处,一群鸽子飞翔在蓝天之下,如一条白色绸带,划过学校的天空。   “扑扑”的振翅声老远便能听得见,但那象征着自由的姿态,却彷佛存在于另外一个世界,是那么的遥远。   它们穿过白云,绕过学校上空一圈之后,整齐地落在的教学楼天台的栏杆之上。“格格”地叫着,为这个寂静的世界添上了几分生气。   与喧闹的食堂不同,天台是宁静且空旷的,宁静到只余徐徐风声偶尔吹过时,才能带来几分尘世味道。   步入这里的人,会感到丝丝凉意泌入心间,内心的一切情绪都将消失,只余惆怅,和渺渺的孤独。   而今日,在这仿若与世隔绝的地方。有一道颀长的身影。   他彷佛已是站了许久,一身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带着些许的不真实,让人感觉只要一眨眼,他便会随风而去,消失于这个世间。   深黑的细碎短发不时掩住其下的湛蓝,和那之中好似永远也化不开的忧郁。脸色也比以前差了不止一点,苍白得彷佛一张白纸。   却是辉阳。   “你刚刚为什么不出手?”   一道声音打破了天台恒久的宁静,鸽子们受惊之下纷纷振翅飞起,几片洁白的羽毛落下,空隙之间,显出了一道猛然出现的黑色身影。   “……羽?”   辉阳有些讶异,转身回望,向那道身影看去。   那是一名身着黑色大衣的男子,眉清目秀,21、2岁的样子,一头黑亮柔顺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在风中放肆飞舞,不知为何,他本身让人看着,就有着风一般的味道。   “属下羽·战·海登,拜见五殿下。”   那人一见辉阳转身,马上单膝跪了下来,右手按在胸前,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庄重得说道。   辉阳见他如此动作,眉头一皱,初见好友的惊喜已然消失,转过身去,不想理会跪在自己身后的人。   “就知道你会是这种反应。”   羽叹了口气,自顾自的站了起来,嬉皮笑脸道   “你就不能说一声‘免礼’吗?我亲爱的五殿下?”   “跟你说过很多遍了,我把你当朋友,你不必向我行礼,除非你不把我当作朋友。”   辉阳没有动,淡淡的说道。   “既然是朋友,为什么这次你要瞒着我?”   羽的语气变得严肃,上前走了两步到他面前,一双眼盯着辉阳:   “瞒着我下界,不跟我商量就去‘虚空’,而且还签订了那个契约?!”   “……”   “这是对一个朋友的所作所为吗?”   “……”   “哎……”   羽见他不回答,长叹了一声,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也无权去责怪你……我知道,我并不了解你对她的感情,但是,这一次你做的太过火了!”   “……”   “用你的命,去换她一只脚,值吗?”   “…你怎么知道?”   辉阳沉默了半响,涩声问道。   “神后大人告诉我的,不只是我,这个时候,估计六皇子殿下也应该知道了。”   羽轻叹,语气也渐渐软了下来。   “微……吗?”   辉阳垂下眼帘,阻住了从那湛蓝之中生出的愧疚。   “我这次来的目的,想必你也知道,我要助你达到契约的要求。”   羽额前黑色长发飞舞,死死皱着眉头,一双彷佛能看透一切的眸子咄咄逼人地看着他。   “我问你,刚刚为什么不出手?”   “……”   辉阳侧过脸去,不让羽的目光看清自己的表情,默然。   “哼。”   羽笑了一声,却带着冷意:   “你是不是想从此不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就这样悄悄的注视着她然后窝囊的死去?”   “……”   辉阳身体一震,依旧默然。   “果然像是你的作风,哼!天真!”   羽冷哼了一声,   “别忘了,解除诅咒不止一种方法,你认为,他们会让你死么?如果你什么都不做的话,就等于是害了那女人,知道不?”   “我会保护她的,想起往事,只会让她痛苦。”   辉阳握紧了双拳,声音低沉。   “保护?”   羽抬眼看了看辉阳灰败如纸的脸色,脸上闪过了愤怒:   “这才第几天?你已被那该死的‘诅咒之殇’折磨成什么样了?功力想必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吧?连我的到来都没有发觉,还提什么保护?凭你现在这副身体,怎么阻止上界派来的人?!”   他的话字字如针,毫不留情地刺入辉阳的心间,辉阳痛的脸色一暗,紧握着的拳头隐隐现出了几道血印。   一阵风呼啸而过,就在这时,绕着学校飞了一圈的鸽子们再次飞了回来,争先恐后的落在了栏杆之上,“格格”声中,一双双好奇的眼珠盯着天台上静默的两个人。   羽深吸了口气,看着辉阳,一字一句的说道:   “关心你的人有很多,如果你不想让他们伤心,就给我活下去!况且,那个女人,想必也不希望你如此的作为吧。你给我认真考虑考虑!”   话音一落,只见一道白光闪过,羽的身影消失了,而留在原地的,却是一只雪白的鸽子。   “咯咯!咯咯!”   这引得周围的鸽群大哗,绿豆般的眼珠齐刷刷的看向那只突然出现的“同类”。   变身为鸽子的羽毫不理会它们,拍打着翅膀飞到了辉阳的肩上,口吐人言道:   “这段日子我就以这个形态跟着你,想通了,就走吧……”   辉阳一动不动,彷佛痴了一般,湛蓝的眸子里带着深深的彷徨痛苦。他望向食堂的视线凝为一点,穿过了云层,穿过了空气,穿过了千年时光,穿过了他与她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   ——直到看到了她,看到了她嘴角隐约的笑容,和深埋于眸子之中的,孤独……   你,很孤独么?……   一眼。   湛蓝之中不再有着犹豫彷徨,辉阳轻轻的点了点头,道:   “我知道了,走吧……”   “咯咯咯……”   白鸽们再次展翅,又一次踏上了那属于它们的征途。一只只,形成了一道美丽的白色光幕,同时也淹没了那道同样纯白的背影,直至其消失……   ※※※※   学校   食堂   林月语猛然抬头,视线穿过窗户望向远处的教学楼,一群白鸽正好飞起,振翅之声甚至连这喧闹的地方都能听得见。然而,她却找不到让自己心间莫名触动的原因。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道目光,从远处注视着自己。   是谁呢?   还是自己的幻觉?   “怎么了?”   小敏见她神情有异,不禁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   林月语回过神来,淡淡道。   此刻她俩已到了打饭队伍的前方,面对着手忙脚乱的食堂管理员,林月语面无表情的说道:   “请给我三份,谢谢。”   “三份?”   小敏惊讶地问道:   “月语,咱吃不了那么多,你要三份干嘛?两份就够了。”   林月语看了一眼小敏,没有回答,接过管理员手中的饭盒,就拉着小敏走开了。   “喂~月语,干嘛不回答我啊?”   小敏被林月语拉着,嘟着嘴不满的问道。   “你待会就知道了。”   林月语没有回头:   “不过……”   “不过什么?”   小敏接道。   “你说的壮丽景象,好像有些‘名不副实’啊,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呢。”   带着笑意,林月语调唆道。   “呃……”   小敏呛了一下,不满地反驳道:   “那是因为今天发生了特殊事件好不好?”   说到这里,小敏的声音小了下去,脚步也慢了下来。   “怎么了?”   林月语奇怪的问道。   “月语……”   “恩?”   “今天的事,都是因为我…我…对不起!”   小敏的声音哽咽了起来,挣脱了她的手,对着她歉意地道。   “啊?”   林月语一愣,柔声说道:   “你还想着这件事啊?没事,今天这事我不怪你,真的,你那么较真干什么?。”   “呜呜……月语,你真的是太好了!”   小敏一把鼻涕一把泪得抬起头来,道   “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保护我!以后,你,将由我来保护!”   她脸上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挚,一双含着泪的眼睛倒映着林月语的身影,充满坚定。   林月语愣住了,只感觉一股暖流流过自己冰冷的心间,鼻头开始发酸,看着面前这单纯的对着自己发誓的女孩儿,她发自内心的笑了,笑得温暖灿烂,宛如一朵盛开的水仙花,清冷高贵之中带着暖意祥和,温柔的说道:   “好。我记住你的这句话了。”   小敏也愣住了,看着她绽放出的笑容,一时只觉得惊为天人。这笑容……怎会如此好看?如此惊心动魄?竟然让同为女儿身的自己惊叹?月语…月语果然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如果多笑一点,那就更好了……   一时竟是痴了,呆呆的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发什么呆呐?走,回班。”   美丽总是短暂的,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林月语的笑容很快便消失了,小敏愣愣的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这才反应过来,叫着追了上去。   ※※※※   两人很快就回到了班上,班里早就回来了七八个人,两两的聚在一起吃着从食堂打回的饭。   林月语眼光一扫,轻易的便找到了那个孤零零趴在桌上睡觉的少年。犹豫了一下,便向他走了过去。   “月语,你干嘛去?”   身后的小敏还没有反应过来,问道。   林月语并不理会她,径直走到夜海枫面前,轻轻的将手中的饭盒放到了他手边。   夜海枫身子一震,抬起头来,睡意朦胧的看了她一眼,却马上移开了目光,斜眼看着手边的饭盒,问道:   “干什么?”   ——她的接近,让他的心一颤。带着欣喜,带着惊讶,也带着恐惧。不敢看她,因为……   会痛……撕心裂肺……   莫名,却彷佛就是一种习惯,只为了她而拥有的习惯……   “食堂的事谢谢你了。”   林月语淡淡的回答道,看着夜海枫消瘦的脸庞,不知怎么,内心深处有着隐约的愧疚和心疼。   “…我不需要,谢谢。”   夜海枫一把推开了饭盒,依旧没有看她,低着头,像个使性子的孩子。   “……”   林月语默默看了他半晌,没有说话。不知怎么,平日里冷漠的她,在面对着这个别扭的橘发少年时,竟然异样的产生了莫名的亲近之意。   ——半含亲切,半含愧疚。   也不知是哪来的耐心,林月语拉开了他桌前的椅子,坐了下来,素手拿过饭盒,边打开盒盖边对他道:   “看,今天的菜很丰富呢,你不吃那就浪费了。”   今天的饭菜确实是少见的精美。饭盒共分为4大块,3菜1饭,上面分别盛着西红柿炒蛋、豆子和红烧肉。再加上粒粒饱满、白乎乎的大米,可谓是色泽丰富。浓厚的饭香不断从中溢出,引得人食指大动。虽然因为装菜时的仓促而显得有些凌乱,却丝毫不减其的诱人程度。   想必只要是饿着的人,都不会免疫于它的诱惑。   夜海枫的眼光从眼前的美食上一扫而过,强制压住了来自于胃中的痛苦,仍是没有看对面的女子,依旧坚持,低声道:   “我不饿,谢了。”   话音一落,他毫无征兆的起身,也不等她的回答,点头示意之后转身便走,逃跑一般的离开了教室,身影中满是仓惶,好像她便是什么凶禽猛兽一般。   ——她竟离他如此的近,近在咫尺……   ——但却好似离他有着千万里的距离,遥不可及……   ——你知不知道?光是让我如此奢侈的靠近你,那来自内心深处的煎熬,就比所谓的“饿”,还要难熬几十倍……   林月语皱了皱眉头,看着夜海枫远去的背影,有些生气的重重盖上盒盖。   “月语,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小敏见夜海枫离去,这才走过来,探了探脑袋,笑着问道。   “恩?”   “平常的你啊,就算是别人救了你的命,你最多在刚才的情况上送饭盒而已,哪里会亲自把饭盒打开,还劝别人吃?”   小敏努了努嘴,调笑道:   “是不是动心了?我的冰雪公主?”   “乱说,”   林月语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   不过确实奇怪,今天的自己,怎会变得如此热心?   面对他,只觉得亲切,熟悉,却没有半分的铭心,有的只是……想要对他好的念头,就像是一种补偿的心理……   她对他,怎会有着这诸多的莫名情感?   小敏不语,只是一双笑得宛如月牙般的眼睛和勾起的嘴角暴露了的她此刻的念头,或许因为做贼心虚,林月语心微微有点慌乱,不想在这个话题多做纠缠,便转移话题道:   “你怎么知道我对救我命的人,只会送饭盒?”   “因为4个月前,你对你那辉阳表哥,不也是不咸不淡的么?哪有今天对‘跷课王’好……”   小敏后来说了些什么,林月语已是不知道了,她的身子似乎颤了一颤,握着饭盒的手,猛然用力,甚至显出了那突出的白来。   ……   耳边猛然出现那被她深埋于心底的名字,使她猝不及防,心底的防线瞬间便被压抑了4月之久的情感所攻陷,禁不住的思念,在她的心间泛起。   他,已经离开了她4个月了,吗?   他现在,可过得好?   可记得她?   可知道,她对他的思念?   ……   思念彷佛是渗入骨子里的□□,缠在心上的蛇,挥之不去,触碰时,确是痛如骨髓,陷入心底!   时间并没有将他从她心中抹去,每当想起他那张或神采飞扬或温柔忧郁的脸,她所看到的,是毫不被时间所冲淡的清晰。   宛如她已思念了他千年,那张脸,早已深深刻进了灵魂……   更深更浓的思念,更加不可救药的情深!   恐惧,彷徨,迷茫,她能感觉到她的心在微微颤抖,一直以来,她所不敢正视的问题,那4月以来萦绕在她心间的问题,猛然跳了出来:   ——她,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   “月语?月语!”   小敏焦急的呼唤响起,唤醒了她狂乱的灵魂,她从心结中醒来,眼里还带着残存的痛苦和…泪光。   ——如此少见,如此脆弱。   就像是一个刚从噩梦之中醒来的孩子,无助且惊慌。   林月语呆了片刻,终于在用尽了全力的代价下将那股“大军”再度压回了内心深处。眼里的异样也渐渐退去,重新回到了往日的清冷平淡。   她深深吸了口气,彷佛想将胸中的所有情感都赶出体外:   “小敏,我没事了。”   “月语……”   小敏满脸担心,见她恢复了过来,忙问道:   “你刚刚怎么回事?怎么谈着谈着就发起呆来?我看你的双眼都没有焦距了!怎么回事?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林月语看着小敏那焦急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摆摆手,道:   “没事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刚刚整个脸都白了呢!”   “都说没事了,休息一下就好。”   “可是……”   林月语挥手阻断了小敏将要说出的话,轻喃道:   “小敏,谢谢你……。”   “啊?怎么?”   小敏莫名其妙。   “没什么……” ☆、九·二度·相逢      市中心的图书馆是林月语最爱去的地方之一,那里离她家很近,骑车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而最为重要的是,那里书的种类较之别地多了许多,例如上次借到的《上界》,在别地确是找不到的,就连这家,也是她所能找到的唯一的一本,要不是她偶然看见,真可谓是大海捞针般的难寻。   “静”之一字乃是图书馆最大的特色。满楼的书香气,往往能引来爱书之人的关顾。可纵然在最为热闹的高峰期,也不见其噪杂,最多也只是偶尔的低声交谈罢了,大部分时间唯有脚步声与翻书声,才能彰显出人们的存在感。   平日多话的小敏也被这股气氛所感染,缩了缩脑袋,放轻了脚步跟在林月语身后,低声问道:   “月语,我们来这里干嘛呐?”   “买书,我想买下《上界》,看看这里有没有新一点的。”   前方的林月语淡淡回答道,听不出情绪。   小敏吐了吐舌头,心想这《上界》有什么好看的,尽是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   小敏已是看过一两页其中的内容,这玩意类似史书,不过不像是现有国家的历史,讲的是一个名叫“上界”的地方,然后什么皇室啦,家族啦等等等等。神王、神后还有皇子,就整一个“中国式”架构。还有讲到那儿的地理,例如某某圣地,某某禁地等……她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名叫“祭天神树”的地方,说是“上界”和“下界”的分界线……   她完全把这当作玄幻小说看了,只不过史书一样的“小说”有何好看的,自然是翻了两页就扔到一边去了。   就不知为什么林月语会把这无聊透顶的“小说”视若珍宝。   此刻下午的课程已然结束,两人骑着车刚好路过这里,小敏就被心血来潮林月语拉了上来。   盛夏的夜晚来的极为的迟,以至6点多了夕阳还挂在天边,惨淡醉红的阳光铺在图书馆光洁的地板上,映着馆里日光灯的光线,显得如此的无力、凄凉。   两人穿过重重书架,很快便来到了收银台。   只见正有一名穿着制服的中年妇女坐在那,一脸无聊至极的表情,手中的筷子无意识的捅着快餐盒里的饭。   当看见两人的那一刻,中年妇女眼睛里猛地爆出一丝精光,就像是遇见了许久不见的好友,热情的向她俩摆了摆手,道:   “嘿!小月子,小敏子,你俩好久没来了啊!来,过来跟张阿姨聊聊,我都快无聊死了。”   “张阿姨你好。”   林月语很有礼貌的向她打了一声招呼,眼里隐有一丝愉悦。   而小敏就没有这么矜持了,当听到“小敏子”这三个字时,她都脸都皱在了一起,一撇嘴抱怨道:   “阿姨呐,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么别扭的称呼来叫我们?我听着怎么这么像在叫太监?”   “哈哈~”   张阿姨发出一声爽朗的大笑,不过马上在众人责备的眼光下顿住了,低声笑道:   “小敏子啊,你看看人家小月子多有礼貌,先叫声‘张阿姨’,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帮你改称号。呵呵。”   小敏那里不知道她在逗她?连忙转移话题道:   “呐呐,阿姨,你知不知道一本叫做《上界》的书是放在哪的啊?”   “恩?”   张阿姨奇怪的看了一她眼,说道:   “把书给我看看。”   林月语将书从书包中取了出来,边把书递给她边解释道:   “这本书是我半个多月前借的,应该属于怪谈类的书,但不是小说。”   张阿姨接过书,边看边口中调笑道:   “原来小月子你也会看这些不正经的书啊……”   话音未落,她便“咦”了一声。   小敏心急,抢先问道:   “怎么了?”   “倒是奇怪了。”   张阿姨没有回话,喃喃道。   “张阿姨,怎么回事?”   林月语也不禁好奇的问道。   “我从来没有见到这本书啊,至少不是经我的手入货的,奇怪了,在这里还有我不认识的‘家伙’?”   张阿姨一脸惊讶的说道。   林月语想了想,试探的问道:   “可能是因为它刚刚到这就被我借走了也说不定,我看它也满新的。”   “有可能是这样,不过,”   张阿姨停顿了一下,皱着眉头接了下去,   “最近一个月我们馆都没有进过书了啊,先前进的书我也都很熟悉,名单上没有‘上界’这么奇怪的名字啊……”   “那到底是……”   林月语看了一眼《上界》:它封面背景是一种深邃的深蓝色,不知怎么让人感觉隐隐透着股邪气和凄凉;“上界”两字为鲜红的楷书,宛如用鲜血写成的一般,在封面的左上方,透着惨淡。旁边并没有着名,到还也没有出版社。先前她还不怎么在意,但到了这个时候,她却觉得异常的诡异,似乎这本书,就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管它呢!”   小敏见气氛愈来愈诡异,听着听着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后背冒了上来,不禁阻断了话头,   “反正这书是月语半个月前从这借出去的,现在再找找原来她发现书的地方,碰碰运气也好,不是么?管它怎么出现的呢!”   张阿姨和林月语听了一愣,也反应了过来,张阿姨先笑道:   “那倒也是,咱们在这里瞎猜也没有用,倒是我多疑了。”   说到这里,张阿姨起身,对她们说道:   “走,我们去看看这家伙的‘老巢’。”   两人正待回应,旁边却有一人插了进来:   “这可不行。”   三人转头望去,只见一名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也穿着制服,想来也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那人也不等她们说话,对张阿姨道:   “今天的货到了,你去收拾收拾。”   “哦。”   张阿姨一脸失望之色,小声嘟囔道: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到这时候来……”   她转身对两人说道:   “小月子你们俩应该知道路吧,可别迷路了,我就先走了。”   “恩,”   林月语应了一声,   “张阿姨你就先走吧,我们应付的来。”   “拜拜,下次再来找你玩。”   小敏也冲她摆了摆手。   目送着张阿姨和那个中年男子远去,林月语重新把视线转回了手中的书上,一脸复杂。   ——这本书,到底什么来历?   “月语,现在就要拜托你了,我这个路痴是肯定是抵达不了终点的。”   小敏也回过神来,拍了一下林月语的肩膀,笑道。   ※※※※   “Ⅳ㈣……Ⅳ㈣……Ⅳ㈣……”   小敏猫着腰,口里不住重复着所要找的区域名称,无名指划过一排排的书背,终于停留在了一个标牌上。   “Ⅳ㈣——现代文学,怪谈类!哈哈!”   小敏读了一遍标牌上内容,高兴的蹦了起来,转头朝另一边的林月语报喜道:   “月语!我找到‘Ⅳ㈣’,接下来干嘛?”   “恩……”   林月语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注意力完全在手中的书上,敷衍道:   “找找有没有《上界》……”   “喂~”   小敏不满的看了一眼林月语,   “我在帮你干事呢,你怎么自己找了本书就开始看了?你还有没有良心呐?!”   “哦……”   小敏无语,翻了个白眼之后继续干活去了。   如果在图书馆理不看书,那就不是林月语了……   所以,自认倒霉呗,谁叫她们现在在图书馆里?   两人在偌大的图书馆理东拐西绕,很快便找到了这个地方——这还要多谢不是路痴的那位。   不得不佩服林月语的记忆力,在这满是书架、如迷宫一般的两层楼“书山”中,她竟然能分毫不差的找到这处偏僻之地,还是抄近路走到的。这使小敏大为惊叹。   毕竟这世上路痴是远远比认路的人多的。   而此刻,原本打算分工找书的人已经有一人罢工了……   林月语将手中的书翻了几页,颇感无聊,合上了书,正打算将它插回空隙,然而却在插入的那一刻。整个人就好似被雷劈了一般,僵立在那。   ——空隙的另一边,原本是被一本书所遮挡,然而就在她插回书的同时,那一本书也正被一人取出。   仅隔着一个书架的两人,是近在咫尺,还是咫尺天涯?   一瞬之间,彷佛穿越了空间与岁月,她看到了另一边的景象——一道眩目的湛蓝光芒,在对面一闪而逝……   竟是如此熟悉!   那…是一只眸子,是一只本该是满带着飞扬流彩,却笼罩着忧郁悲伤的眸子!   也只有那双眸子,才能放出这样的光芒!   林月语呆住了,心中一空,转而一片火热。脑袋瞬间只有了一个念头:   是他!是他!一定是他!   一时间她只觉得心神激荡,竟是不能自已。   整个人就如同定身了一般,僵在那不能动荡分毫。托着书的手也顿在了那里,细眼看去可见其在微微颤抖着,表达着她内心激烈的情感。   真的是他么?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不是他怎么办?   ……   ……   一瞬间她脑中闪过无数想法,复杂至极,又是期盼又是害怕,一时杂念横生,竟是痴了。   直至,对面响起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下来,内心的火热瞬间变得一片冰冷,林月语回过神来,再也不顾什么对错和矜持,转身便向出口冲去。   她要追上他!   不论到底是不是他…   至少这一次她有追上去!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他离去!   不会再让他与她,插肩而过!   ……   “喂!”   她看见了他的背影,那道逐渐远去的白色身影,不禁慌急,大声叫道。   图书馆里的人纷纷侧目,显然都被她的这声呼喊而扰了兴致,小敏吃惊的看着不知为何而冲出去的林月语,不知该说些什么。   然而,她已是无暇理会这些了,现在她的眼中,就只有那一道正缓缓转过头来的白色身影,以及,自己的内心!   你,到底是不是他?!   ※※※※   虚空神山内部。   又见虚空。   漫无边际的草地,贯穿其间的溪流,迷蒙奇异的紫色天穹以及更远处那高耸得望不见尽头的巨石。   景色依旧,让人恍然觉得这里便是那脱离了时空限制的圣地。千秋万代,不论时光如何变迁,都改变不了这里的一丝一毫。   唯一变的,只有人罢了。   几日前的白色身影已然离去多时,只有几片草叶上隐隐的暗红和那一块泛紫的土地证明着他曾来过的事实。   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连这一抹的痕迹,都会被消去。就是不知,消去的是痕迹,还是人,而已……   而此时,在他原先站立的土地上,竟是有着两道人影。   其中一人面目清秀,带着稚嫩与天真,乍看上去就像一个12、3岁的少年,然而却有着一头如月色般清冷晶莹的银发,长至脚踝,就像是一道瀑布般飞流于肩后。紧锁的眉头下是一双晶莹深邃的湛蓝眸子,正若有所思望着脚下微微泛紫的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嘴角却是不自主的勾起,带起一抹笑容,却是天生笑颜。   另一人却是一名女子。一名清冷如寒冬夜月,高洁如雪域莲花般的绝美女子。她脸上的轮廓极美也极为清晰,宛如经过诸天神匠的精心雕琢。长长睫帘之下,那双眸子漆黑如墨,隐隐透出丝丝精光。乌黑的秀发梳得整整齐齐,结了个云锦,披至半腰。身着一身淡黄的长衫,恍如画中神仙般。只是秀眉轻蹙,彷佛凝了整个世界的轻愁,让人顿生怜意。   两人站在那,周围的世界顿失去了光彩,好像这天地间就只有他们两人这般高贵的存在,其它的一切,都只是陪衬。   四野无声,两人似乎都没有说话的兴致。只余徐徐风声,偶尔回荡。   然而,这种寂静却持续不了多久。毕竟这里,还有着另一个人的存在。   ——那一个,执掌者。   “清微·王·辉廉,以及慧馨·法·枢荒,你们两个可知我这次叫你们来的目的?”   神后那飘忽圣洁的声音一如既往,突然响彻在这一片天地之中。却隐约中比几天前少了几许的激动,多了几分的平静与无奈。   两人本各自想着心事,听到神后的声音,皆是一怔,脸上的表情满是茫然,似是猛地从沉思之中惊醒一般。   那叫做慧馨的女子一怔之下忙回道:   “不知神后大人所说,是指何事?”   而叫做清微的银发少年却是随意了许多,皱了皱眉头,也不回话,就那般旁落无人的站在那。   “你们,应该听说了吧……”   神后的声音小了许多,像是轻喃一般,语气中满带着无奈。   “阳的事……”   慧馨一听,本就忧愁的脸上更加黯淡,令人心痛,低声道:   “是的,我已听说了,不知神后,您有何弥补方法吗?”   不等神后回话,她身边的少年忽地冷笑了一声,原本天真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暴戾与疯狂,却还是没有说话。   慧馨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低声劝道:   “六皇子殿下……”   她话才开了个头,就被神后阻断了:   “清微,你有什么不满就说吧,我不怪你。”   语气不阴不阳,却是听不出情绪来,也不知女神现下的心情。   听了这话,清微将原本低着的头抬了起来,斜眼望向远处的宫殿,嘴角的笑容越发的寒冷,道:   “难道我便怕了你么?”   他这话大逆不道,满带着不屑。却隐隐带了怨气,就好似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向着母亲发火,不顾一切且无赖撒泼。   慧馨闻言一惊,担忧的看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银发少年。   神后明显是愣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而清微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双湛蓝如海的眼睛带着愤怒与怨恨,口中道:   “现在才知道想弥补的办法吗?既然你知道不能让他死,为什么要答应他的要求?既然你知道不能让他死,为什么让他来到这里?既然你知道不能让他死,为什么在千年前如此折磨他?既然你知道不能让他死,为什么把他当作玩偶一般,想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   清微越说越激动,原本略显苍白的脸飘过了一丝激动的红晕,眸子就好似着了火,嘴角看上去虽是笑着,却寒的能让人结冰:   “我知道他一直忍着,但是今天,我要把他藏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他举起手指着身旁的慧馨,厉声喝道:   “为什么明知道这个女人不能带给他幸福,还是想强行让他娶她?!!为什么?!!”   “微!”   神后原本只是静静听着他的话,却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想阻拦已是不及,只能怒喝,想要拦下他接下来责怪的话语。   但这并不能阻止声音传进慧馨的耳中。   这个绝美的女子,在听到清微最后一句话的那刻,脸色竟是猛地白了下来,身子更是摇了两下,就像是那一句话吞噬了她全身的力气,就是连站立,都没了气力。   ——是吗?原来,原来,自己能带给他的,就只有烦恼吗?   “慧馨,不要听这小子胡说!”   神后的语气中带着焦急与疼惜,甚至有些许的气急败坏。   慧馨愣了愣,脸色却更是白了几分,嘴角勉强勾起了一丝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几分,就像是被一夜春雨打残的杏花,美丽却凄凉。   她深吸了两口气,语气平淡的说道:“我没事,神后大人。”   清微在神后的喝声下停了口,只是在旁边冷笑连连,一双眼夹满了怨恨,不时瞥向远处的宫殿。   “微!”   神后见慧馨渐渐恢复过来,重新将目光转回了清微身上,似乎已是被他勾起了火气,口气也变得硬了起来:   “先别说我,别以为你的事我都不知道。没有你的行动,他又怎么会来这里?”   清微的脸色变了变,眼中闪过一丝的惊异,无言。   “别把自己说的好像什么错都没有!归根结底,这档子事,还不是你引起的?”   “哼!”   闻听此言,清微只是不置可否的冷哼了一声,湛蓝的眼睛斜了一眼宫殿的方向,转身就走。   “你干嘛去!”   神后冷冷问道。   “我不想在呆在这里了,跟你处在同一个空间,只会让我恶心!”   银发飞舞,衬着他孤高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远方。   “你!”   “哦,对了。”   清微远去的身影似乎顿了一顿,   “我劝你在时间未到时别轻举妄动,要不然,他将会真正的恨你一辈子的,如果,这是你所期望的话。”   “……”   “你,实在不配让我们称你为母亲……”   随着这声叹息,银色身影终于消失于远方,只余袅袅轻烟,如云般的飘荡在紫色的穹苍上…… ☆、十·是否·对错   十·是否·对错   静。   在那道身影消失的那一刻,仅是一眨眼,就笼罩了这个世界   这次,就连风声也不再敢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音,就像是陷入了某种黑洞般的存在,一切的声音都被其无声无息的吞了去。   空气就彷佛僵硬了一般,甚至比那银发少年离去前是还要难以吸入。   慧馨虽然心神不再于此,却也能感觉到神后的愤怒。   她只感觉周身压力大增,就连动一动,也要费许多的力气。终于忍不住的呼唤道:   “神后大人……”   没有回答,神后似乎已是睡去了,没有发出哪怕一点的生息。   而神后没有发声,她自然不敢擅自说话,只得咬牙坚持着,抵抗着这“寂静”的侵蚀。   一直到,   神后疲惫的声音响起:   “慧馨,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她的声音一落,无形中那束缚着整个世界的东西就好似被猛地打破了一般,声音再次现了出来,风声,呼吸声,甚至连紫色苍穹上云朵移动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到。   慧馨如释重负,第一感觉便是身后凉了一片,想来定是冷汗浸湿了身后的衣衫,再想想先前的情景,一时只觉得心有余悸。   品味着神后的话,她一怔,只觉得神后这句话满含着迷茫与无助,与其说是对她说的,还不如是自言自语,犹豫再三,她并没有回答。   果然,神后也不管她有没有回答,继续自语道:   “如果我没有做错,那为什么我的两个儿子,都恨我入骨?……”   满带哀伤,满带不解,这时候的神后彷佛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一界之主,而只是一个为亲情而迷茫,而悔恨的母亲。   “神后大人……”   慧馨愣愣的听着,脑海里闪过了先前银发少年的那张愤恨疯狂的脸,不禁打了个寒战,心里瞬间腾起了无限同情,真心安慰道:   “您不用伤心,您其实都是为了他们好才做了那些事情,只不过是他们不接受罢了,这些错,怎么可以全怪在你们身上呢?”   她这些话句句出自肺腑,又刚好说中神后的心意,神后听了不禁心情大好,暂时是将心中的愧疚迷茫压下了。   “慧馨,你真是个好女孩……”   神后由衷的赞叹道,说到了一半,却是叹了口气:   “可惜,这些年来,苦了你……”   慧馨听了,只觉得一种苦到无味的滋味从心底泌了出来,那一张早已刻入心间的脸再次显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   ……   她,等了他千年,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只为求他对她的一次回眸,哪怕一眼,就好……   可是他没有,他的眼里只有另一个女子,不再有任何的空隙可以装得下她……   这个道理,她早已明白,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明白……   可是,她还是不可抑制的陷了进去,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那一双本该是充满神采却满带着忧郁的眸子……   到底,是对是错?   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对与错的,有的,只是无限的追悔与…沉沦。   神后感叹了一句后,似乎知道了她心中所想,不忍再揭她的伤疤,话题一转,说道:   “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我已派了羽·战·海登,那个与他交好的侍卫去他身边了,我们暂时不动那个女人,你……”   “神后大人,我想去下界!”   慧馨猛然打断神后的话,语气竟是少有的坚定与倔强,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中隐隐有着泪光的闪动,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坚持与盼望。   “我想去下界助他,就算今生与他无缘,我也要他过的幸福,而不是就此消亡!”   “你……”   神后一阵措愣,似是惊于这个温婉女子突然爆发出的坚定,又或是感叹于她的善良。最终,她似乎无声的叹了口气,缓缓答道:   “好吧……”   ※※※※   图书馆   过道   醉红的夕阳照在他的侧脸上,那双湛蓝的眸子似乎也被其所染了一般,透着红光,就如暮光之下的海面,绝美至极,动人心魄。   只是不知是不是幻觉,虽然是在夕阳的映衬下,他的脸色非但不显红润,而且更透着股惨白,就像是有病在身的人一样。   而这种感觉,却在下一秒消失的无影无踪,留在她眼里的,是一张一如初见的,神采飞扬的脸。   不是辉阳,又会是谁?   那道颀长的身影配着白色的休闲衣,在夕阳的红光之下显得更加眩目。然而   ——却是红的像是沾满了鲜血。   林月语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是幻觉吧,她这样告诉自己,可是,那从心底隐隐生出的不安,就像是一张大网,不可抵抗的缠住了她,挥之不去。   然而她现在却是感觉不到这些了,心脏在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容就脱离了她的控制,以从所未有的速度激烈的跳动着。   咚咚咚……   她握紧了拳头,竭力压制着自己的异常情况,一双眼却是不敢在看着他,只是死死的盯着地面,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她感觉到了自己面颊发烧,在外人看来肯定是满面通红了,心中不由有些懊恼,暗恨自己不该如此莽撞的就冲出来。   人有时真的很奇怪,明明前一刻心中还急切的想干一件事,而当干完时,却会后悔自己的行为。   而林月语,此刻正在这种情况中,被牢牢锁着。   “月?”辉阳惊讶的说道,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再一次离她如此之近,她的美,依旧。   本以为再也不会与她的生命交错,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却在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崩溃。彻底的。   阳光不会拒绝任何生灵,同样的洒在了她的身上,映衬的她宛如万朵红花中的精灵,美丽而高贵。   不知是不是暮光的原因,她面色通红,就像是抹了这世间最为美丽的胭脂一般,让那一张无双的本是不染尘俗的面容增了些许尘色。   却是更加动人、另人倾心。   让人忍不住就想上前,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相拥到天荒地老。   ……   你真的好美……   美的让我心碎……   你知道吗?   你的面容,是我在千年等待中,唯一的依靠……   ……   辉阳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脑子里的念头都逐了出去,保持着一片清明,笑道:   “月,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月语养气功夫也算是一绝,两三下便将心中的激动压制了下去,待的发烧的面庞渐渐恢复过来,正好辉阳说话了,便回道:   “我来这里买书……”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惊觉,皱眉道:   “不要叫我‘月’,我跟你很熟么?”   辉阳一愣,尴尬的笑了:   “抱歉,我……”   ——其实,已是习惯称呼你为“月”了……   “呵呵,那是我们那儿的习惯,既然你不习惯,我改口就是。”   “你在这里干嘛?”   林月语问道。   “我也是来买书的,”   辉阳笑了笑,举起手,林月语这才注意到他修长的指间拿着一本书,   “呵呵,其实今天我就打算去你家一趟,这本书是想来买给你做个礼物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那是一本封面为淡兰色的书,看上去挺厚的,上面用淡黄色的隶书写了“上界”两个字。   林月语略为吃惊,看着他手上的那一本《上界》,心里犯了嘀咕,奇怪怎么自己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的书竟然如此轻易的就出现在他的手中。   “还真是巧呢,我要买的书就是《上界》,只不过我看的跟你这本封面不像。”   说着,她也举起了手中的《上界》。   “什么?”   辉阳看着她手中的书,一愣之下脱口而出,似乎很吃惊,笑容猛地凝固在了脸上,虽然马上回复了过来,但还是被林月语捕捉到了,   “怎么?这本书有什么不好的吗?”   她奇怪的问道。   “没什么。”   辉阳嘴上虽说着,但一双眼睛却盯着林月语手中的《上界》,怔怔出神。   林月语微微皱了皱眉头,然而,看着辉阳那一双彷佛大海般深邃的眼睛时,内心竟然泛起了丝丝甜蜜。   就好似蜂蜜般,甜进了她的心底。   ——又再见到他了啊……   自己是怎么了?   她突然警觉,赶忙将视线移开。   辉阳好似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对她微微一笑:   “没什么,只是觉得遗憾而已,没想到我要送你的书你已经看中了。”   “恩,你……”   林月语看着他,眼里隐隐闪着一丝不知名的光芒,微微犹豫道:   “你这4个月,去了哪里?怎么突然就走了?”   “这个……”   辉阳似乎早已料到她的这个问题,面不改色:   “那时候我家里有事,不辞而别而别实在抱歉,你……”   说到这里,辉阳才反应过来,诧异道:   “你的腿……”   “啊,”   林月语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道:   “最近的事,它竟然奇迹般的恢复了,现在已经无大碍了。”   “是吗,”   辉阳欣慰的说道,然而语气中却夹着她所听不懂的情感,   “恭喜你了。”   “谢谢你。”   林月语听了,脸上少见的绽放出一丝笑容,就像是一朵盛开的水仙花,清冷高贵且带着暖意。令辉阳心神一荡。   谢谢我……么。   看着你高兴的笑容,我…无怨无悔……   所以,不用道谢的……   “月语!”   小敏这才跑过来,急促的脚步声又迎来许多人责备的眼光,她好奇的看着两人,最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指着辉阳惊异的说道:   “啊!你是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表哥!”   “呃……”   辉阳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敏。”   林月语忍着笑意,拍拍小敏的背,示意她不要乱说。   “哼哼哼,”   然而,小敏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他,   “请问这个英雄救美的帅哥是出于什么原因,而丢下你豁出性命去救的美女而远走的?”   “小敏!”   辉阳还没有回答,林月语便先叫了起来,伸手去挠她的胳肢。   “嗷嗷~美女害羞了,嗷嗷……好好,我不说了…嗷嗷,停手了啦~”   辉阳一脸笑意的看着两人低声打闹,而眼光却是时不时的向林月语手中的《上界》看去,其中夹杂着的,是两人都没有发现的忧虑。   ……   ……   ※※※※   今天正好是农历十五,又是晴天,所以月色特别明亮,铺在地面上就如同积水一般,清澈透明,让人浮想联翩,怕是如果踩了陷下去该如何。   图书馆本就离林月语家不远,三人就这样结伴来到了林月语家前,小敏本是想回家的,却被林月语留了下来,说是一同吃个饭。她回家本就没啥重要的事,也就答应了。   “妈,我回来了。咦?”   林月语打开大门朝里面喊了一句,却发现了一双陌生的鞋。   “这是谁的鞋?”   出乎意料的,母亲没有反应,倒是“客人”将头探了出来,解释道:   “是我的鞋。”   一副好似永远没有睡醒的样子,以及一头显眼的橘色短发,却是夜海枫。   林月语一怔,倒是小敏先叫道:   “咦??!跷课王你怎么在这里?!”   夜海枫脸一僵,睡意朦胧的看了一眼小敏,似是不喜这个怪异的称号,向里面看了一眼,一脸无奈,倒也没有说话。   这时月的母亲刚好出来了,大概是因为听到了小敏的声音,满带着笑意的说道:   “小敏啊,这是我今天刚认的干儿子,跟你和小月是同学吧?”   “哈?!!~”   小敏一脸惊讶,看看夜海枫,又看看林月语,终于是忍不住了,大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   “……”   林月语没有说话,但明显也是有些吃惊,看了一眼夜海枫那张无奈到直翻白眼的脸,眼里却是少见的闪过丝一丝善意。   “我今天在街上碰到小枫,他穿着你们学校的校服呢,再看看他那头橘发,我就想到跟当初在资料上看到的那孩子一样,问了问,便知是了,于是便邀请他来咱家吃顿饭,顺便认了他当干儿子。”   母亲一脸高兴,兴奋的满脸通红,讲明了事情经过,还不忘炫耀道:   “怎么样?我这个儿子帅吧?”   “帅啊!实在是太帅了!哈哈!”   小敏笑得都弯了腰,边赞叹边不住把眼光往夜海枫和林月语两处瞧。还不忘八卦道:   “伯母你不知道啊,月语和你这个儿子在学校里的关系可好了……”   “真的?”听她的口气,倒是挺期望的。   “真的!我告诉你啊……”   ……   ……   林月语知道母亲一直想要一个儿子,再想想事情也不算不可能,只不过太过突然了点,搞得她毫无心理准备,看了看一脸无奈的夜海枫,便知这绝对是母亲个人的一厢情愿。   然而,只要是母亲所希望的,她便不会让这件事泡汤。   “我是被拖来的。”   夜海枫终于忍不住了,翻了个白眼,说道。   “哎呀,小枫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我作为一个母亲,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在外流浪呢?!你当然要回家吃饭了。”   母亲拍了拍夜海枫的头,惹的他又连续翻了几个白眼,却是什么都不敢再说了。   “伯母。”   一直不发一言的辉阳终于说话了,他本是最后一个进来的,自然是负责关大门,这时才□□几人的谈话中。   “啊!小阳呐!”   母亲惊讶的瞪大了双眼,马上凑了上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急急问道:   “小阳,真的是你?这些日子你到哪去了?走也不跟伯母我说说,担心死我了,还留在这里吗?”   “啊,我家有点事,来不及告诉你们就离开实在抱歉……呵呵”   辉阳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说道:   “对不起了,又要打扰了……”   “没事没事!”   母亲摆了摆手,拉过夜海枫就对他介绍道:   “你刚刚没看到吧?这是我干儿子,夜海枫,”   说到这,她还眨了眨眼睛,狭促道:   “帅不帅?”   “呃……”   辉阳正想夸赞几句,却在看到橘发少年的第一时刻怔住了。   这个人,好熟悉……   这面容,这气质。   已经模糊了的记忆浮现出来,带着那张曾几何时熟悉至极的面孔。   孤枫?   战神,孤枫?   不对不对,他现在应该还在那个地方,又怎么会在下界?   “小阳?”   母亲见辉阳没有回答,不禁叫道。   “啊?”   辉阳猛地惊醒,赶忙说道:   “帅,当然帅了。伯母,你有这么棒的儿子,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母亲顿时眉开眼笑,满带着自豪。   “哼!”   夜海枫却冷哼一声,撇过脸去。   他本是被迫无奈,才会被当作展览品一般,要是换个人这样对他,他早就一拳头干过去了。   然而面对这友善的“干妈”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虽说如此,却也憋着一肚子的火。   当第一眼看到辉阳时,不知怎么,他就打心底对他产生了反感,听见他的奉承话,自然大为不爽,情不自禁的冷哼出声。   “小枫,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别人?”   谁知就是这声让他惹上了麻烦,母亲教育道:   “待人要礼貌,记住这一点啊,以后我会看着你的,知道吗?”   “……”   “知道了没?”   “…是。”   母亲这才满意,对众人道:   “来来来,吃饭吧,饭我已经准备好了,还好今天做了挺多,要不然还真不够吃呢。”   “好~伯母做的东西最好吃了。”   小敏第一个叫了出来,脱了鞋就往里奔去,看样子倒是比自己家还随便。   夜海枫和林月语也进去了,就留下一个辉阳站在大门旁,没有动。   母亲不禁诧异道:   “怎么了?”   灯光照耀下,辉阳的脸显得有些许的苍白,他笑了笑说道:   “伯母我就去帮你买瓶果汁,你们先吃吧。”   说完也不等她回应,推开门就走。   “怎么了这孩子?急成这样子。”   她摇了摇头,虽是不解,到也没有追上去,也进了餐厅。 ☆、十一·伤痛·殇痛   十一.伤痛·殇痛   辉阳往没有灯光的方向走去,呼吸渐渐粗重了起来,步伐也愈显蹒跚。   然而他没有停下,一双眼盯着远处好似无止境的黑暗,缓缓而行。一直到,身后那栋闪着灯光的房子,再也看不见了为止。   “噗!”   他似是再也受不了了一般,张嘴吐出了猛然涌出的腥味。   借着的月光,他看着手掌上的暗红色液体,苦笑了一声。   纵然已是经历了多次,却还是忍受不了啊……   那一口鲜血就像是一道破开的枷门,随之而来的,是不能被任何物体所阻挡的庞大洪流。   “唔……”   他闷哼了一声,那来自九幽地狱的疼痛使的他全身都颤抖了起来,一个站不稳,就仿佛一块破烂的木板般,倒在了荒凉的草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而那些激起的尘土,在朦胧月光之下反射着凄凉的光芒。   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哪怕半点的声响,他努力将身体蜷缩在一起,试图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   这种痛异常的厉害,就如万蚁噬心一般,却偏偏能使人保持清明,不至于痛晕过去。   这是一种折磨,是上天对于逆天者的惩罚。   月光温柔的洒在他的身上,宛如一只温柔的手轻抚着他,竭力为他减轻痛楚。   辉阳全身都缩在了一起,那一双湛蓝的眸子中充满了痛苦,然而,却是死死的望着天上圆如银盘的月亮。满带着情感。彷佛他可以在那里,看见他所深爱的人。   ——月……   “我叫阳,你叫什么名字?”   第一次见面,在那插满郁金香的院子里,他紧张的将手伸向了那个美丽懵懂的女孩,问道。   “我……不知道……”   女孩一脸的迷茫无措,像是那祭天神树上的花朵一般纯洁美丽,却是极为的脆弱:   “五殿下,我……”   那时,他笑着对她说道:   “不要叫我殿下……叫我阳吧,你既然没有名字,那就叫做月吧……”   “这怎么可以……”   “一个阳,一个月,多棒呐,你不觉得吗?”   ……   ——月……   “阳,你看,这朵花多漂亮。”女孩满心欢喜的来到他的窗前,为孤独的他带来了欢乐。   “恩?”   他笑着说道:   “我倒觉得你更漂亮呢。”   红晕布满了她的脸颊,比之她手中的红花更加娇艳。   她看着手中的花,却不知道,她是在看花,而他,却是在看她。   ……   ——月……   “阳!……”   她扑了过来,在满天的箭光之中。   神王终是怒了,甚至连他也要一起斩杀。   他措不及防,却在那一刻,失去了他至爱的人……   “我死了之后,不要伤心……咳咳……你忘了我吧,咳,娶了她,想必王便不会怪罪于你……咳咳……阳……谢谢你……”   最后的时刻,她倒在了他的怀里,那一瞬间,他的世界崩溃了,唯一存在的,便只有她往昔的笑颜……   一片虚无之中,神似那些无名白花的她,或许算是叶落归根,她最终死在了祭天神树之下……   ……   ……   “阳!”   似乎从极为遥远的远方传来了一声呼喊,恍惚之中,他好似看到了那刻骨铭心的面容……   他想动,但全身的气力似是被抽空了一般,无边的黑暗带着不可违抗的力量,一步步的将他拉走。   他嘴角轻轻勾起一丝笑容,却被疼痛阻断,成为了一个支离破碎的弧度,   “月……”   ……   ……   女子望着怀中失去意识的男子,愣愣出神。   他最终还是没有看她,他所看到的,是一个叫做月的女子……   悄然中,一滴泪坠入无声黑暗,只余女子的一声轻喃,   “我是慧馨啊……”   ※※※※   他从沉睡中醒来,周身一片麻痹,却已是没有了疼痛。   “醒了啊。”   熟悉的声音响起,彻底将他的神识拉回了现实。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只雪白的鸽子。他怔了怔,一翻身坐了起来。低声道:   “羽啊……”   “又发作了?”   羽振了振翅膀,跳到了一边。   “恩,现在没事了,来的快去的也快。”   “……”   羽没有回话,一双闪亮的眸子直盯着辉阳,隐隐带着一种莫名的哀伤。   辉阳偏过头去,不敢与它的视线接触,问道:   “我晕了多久了?”   “不知道,我是刚刚才到的。”   羽用嘴梳理这右翼的羽毛,漫不经心答道。   “那刚刚……”   辉阳一愣,回忆起晕前的情景,却是怎么都找不到那个声音的痕迹。   是幻觉吧……   而后,他想起来一件事。   “羽。”   “怎么?”   “你如果有回上界,帮我注意一下天牢的情况……”   “呃?发生什么事情了?”   羽抬起头,诧异的看着他。   辉阳没看它,而是皱了皱眉头,   “我怀疑,战神孤枫并不在里面。”   听了这话,羽愣了一愣,也不多话,重新低下头去,平静的道:   “……行,我会去看看。”   “……多谢。”   “……”   一时静默。   羽自顾自的往自己“窝”里捅了半天,似是终于解决了其中的问题,扇了扇右翼跳到了辉阳肩上,也不多问,而是朝着他的耳朵故作神秘的说道:   “我给你带来了两个消息。”   辉阳看了一下表,时间只过去了五分钟,也放下心来,随口问道。   “什么消息,看你乐的。”   “六皇子与神后大人吵了一场,经他这么一闹,你的月想来这段日子都没有什么危险了。”   “什么?微为什么……”   辉阳一愣之下脱口而出,却马上止住了。   是为了我吧……这傻孩子。   “还有个消息呢,你听不听?不听本大人可走了。”   羽斜眼看着辉阳,见他发呆,不禁开玩笑道。   “说。”   辉阳呆了片刻,终是回过神来,望着在清晰月光下好似披上一层银纱的手掌,以及掌心之中那尚未凝固的黑色,摇头苦笑。   “执法家族的那个公主来下界了,有可能在下一秒就会出现在你面前。”羽像是撇了撇嘴,只是表面上看不出来。   “……”   辉阳猛然握紧了张开的手掌,温热粘湿的感觉瞬时从手中蔓延出来,隐隐带着血腥之味,逐渐聚集到手腕处,化作一滴又一滴的血滴,在地上开出朵朵凄凉的花。   “这个时候,就连他们,也要来干扰我么?”   冰冷的语调,带着森然的杀气,原来,就算是温文尔雅的男子,也有着被触犯逆鳞的时候。   ——而他的逆鳞,就是她的安全。   羽看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忙说道:   “你先别急,这次是那个公主自己定的主意,应该没有什么黑手,她,”   羽顿了顿,看了辉阳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   “是为你来的。”   “……”   他默然,然周身的杀气却是消失了。   见辉阳没有说话,羽转了转眼珠,调笑道:   “我说你真是榆木脑袋,这么好的人不要,偏偏去触犯王的禁忌,哥们,我真佩服你。”   “……”   “……你,”   羽望了他半晌,语气转为了低沉,带着茫茫的不解与惋惜,就像是轻喃:   “曾后悔过吗?”   一愣之后,   辉阳仰头望天,   孤月,群星。   “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在那次,没有保护好她……”   ※※※※   “伯母~鸡翅还没有好吗?”   小敏口中叼着两只筷子,就像只螃蟹一般,边无聊的摆弄着自己面前的餐具,边朝厨房里喊。   “好了好了,别急嘛。”   厨房那边马上就有了声音,只见母亲拿着还在“滋滋”作响的锅从中走出,诱人的香气惹得小敏大大的咽了口口水。   林月语递了个盘子过去,问道:   “妈,爸呢?”   “你爸呀,出差去了。”母亲一边回答,一边用手中的勺子将锅中的鸡翅盛入盘中,发出“瓜瓜”的刺耳声。   “……”   林月语环视了一下自家餐厅,夜海枫和小敏分别坐在她对面和旁边,却是不知何时少了一个人,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表哥呢?”   听到这句话,一直低着头默默进餐的夜海枫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又马上转了回去,继续闷闷的捅着碗里的饭。   “他呀,还没有进门就出去了,说是去买果汁,看上去挺急的模样。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   说到这,母亲神经质的笑了笑:   “说不定是冲向五谷轮回之地呢。”   “噗~咳咳咳……”   小敏原先正津津有味的啃着鸡翅,一听这话,怔了一怔,马上被呛到,边咳嗽边抱怨道:   “拜托伯母,我在吃东西耶,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词来?!”   母亲哈哈一笑,端着锅又回了厨房。   “……”   林月语翻了翻白眼,知道再问也无益,也夹了个鸡翅。   “叮咚……”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起来,昭告着屋内的人有人光临了。   “悠忽~说曹操曹操到,某人从五谷轮回之地回来了,小月,开门去。”   母亲的声音传来,其中的某个词再次把小敏呛了个正着。   “恩。”   林月语应了一声,起身向大门走去。   门后的人一袭白衣,黑发蓝眸,不是辉阳又是谁?   林月语看到他时微微一愣,感觉上,他跟先前似乎有些许的不同了。   ——好像,他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可再细眼看去,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那健康的小麦色皮肤。   最近的自己,似乎很容易产生错觉啊……   “怎么了?不让我进去?”   辉阳见她望着自己发呆,心里不禁咯哒一声,以为她看出了什么,强做镇定的笑着问道。   “啊?哦。进来吧。”   林月语这才回过神来,脸微微一红,忙让开道让他进来。   “呵呵。”   辉阳一进门,就闻到了来自餐厅的诱人香味,不禁赞道:   “伯母的手艺真是棒呢。闻到这味我就感觉到饿了。”   “咳咳……”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餐厅,见小敏还伏在饭桌上咳嗽,辉阳自是不明所以,林月语忙上去拍拍她的背,冲厨房埋怨道:   “妈,你也真是的,没事在人家吃饭时说这话干什么?”   “哈哈,抱歉抱歉,是小阳回来了吗?”   母亲爽然的笑声夹杂在切菜声、水声、和油炸声等一系列的杂音中,却显得异常的温暖。   “是啊,伯母,我去买了两瓶橙汁。”   辉阳答道,林月语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中还拿着两瓶果汁。   “哦,原来你不是去五谷轮回之地啊?”   “呃……”   辉阳尴尬的挠了挠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妈~”   林月语终于忍不住了。   “好好,我不说了。”   小敏终于缓过气来,却是短时间内不敢再埋头苦吃了,一双眼饶有兴趣的盯着辉阳,道:   “果然,表哥兄你很擅长玩突然失踪啊~”   她拖长了腔调,表情狡黠。   “呵呵。”   辉阳只是轻轻一笑,打开了瓶子的盖子,一一为众人盛了一杯。   在为夜海枫盛的时候,他不禁多看了几眼这个沉默的橘发少年。   ——这个人,跟那个孤傲清绝的男子,实在是太过相像了……   “干什么?”   夜海枫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皱了皱眉头,不满的说道。   辉阳笑了一声,移开了眼光,正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了母亲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出来了。   “啊呀,还是小阳最乖,都知道为大家倒橙汁,来来来,咱们开始正式吃饭。”   说着,她举起了杯子,慷慨激昂的宣布道:   “让我们为小月在脚康复后所上的第一天学,和我们的新成员、我的干儿子夜海枫干杯!”   “哟!”   ……   这一充满温暖的晚餐很快便结束了,毕竟明天并不是休息日,学生的肩上总是背着许多任务的,自然不好玩的太久。   小敏心满意足的吃完饭后就回去了,夜海枫也在母亲的千叮咛万嘱咐下离了家门,偌大的家中,少了两个人,特别是小敏,就显得静了许多,隐隐有着一丝的空虚感。   剩下的辉阳和林月语也都各自回了房。   转眼之见,几个小时便过去了。   窗外的夜空繁星点点,晚上的天空就像一匹巨大的黑布,将光亮都拢在其后,只余点点的空隙露出些许的光芒。   ——那就是星星吧。   林月语关了灯,躺在床上,却是毫无睡意,睁着眼看着窗外的景色。   这个世界,是否真的如《上界》所说的那般?   不自觉的,她的思绪飘到了那本书上:   ……世界,大为“世”,包有“界”。……“界”分为三界,分别为上界、下界和魂界……最早存于“世”的,只有一个下界——凡物所居之地,而后因为死魂太过多、杂,在自然循环之下便出现了第二界——魂界,魂魄前往之地。……然而两界循环,生生不息,诞出了灵气,使得世中充塞着灵气,如果任其发展,定会导致“世”因承受不住而崩溃毁灭。……   ……然,大自然真可谓是千奇百怪无奇不有,就在这万分危机的时候,竟又凭空出现了第三界——专门吸收世内的灵气——这便是远远凌驾与另两界之上的“上界”。……   上界在吸收了灵气之后,便孕育出了一些有着无边神通的生灵。他们天生便有着比之另两界生物要强大的许多的力量,灵智也不输,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   ……   思绪越飘越远之际,倏然,一个想法如猛然炸响的春雷,在她脑海之中一闪而过。   ——自己是怎么了,怎么对内容如此清楚?平常的自己对这种“胡扯”的书,别说是记得,就连看的不屑一顾,为什么这本书对自己有如此之大的影响?书中的内容就好似扎进了自己的脑中,似乎自己,从一开始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就是这样的一般。   林月语摇了摇头,努力阻住自己逐渐失控的思绪,然而,毫无征兆的,脑海之中,那熟悉的场景却又一次的冒了出来。   ……   无边的火烧云笼罩于大地之上,   飞鸟凄厉的鸣叫在天地之间不断的回荡着,   参天大树下,   在那无数白色花瓣的围绕之中,   裕血的两个人相互依偎着。   紧紧的,彷佛只要一松手,便是永别……   那是被定格在世界毁灭的最后一刻,绝望就像是一只恐怖的魔兽,吞噬着人们惊惧的内心。   她站在那里,茫然,无措。   满天的鲜血这次依旧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不禁如此,她甚至可以将树下的那两个人影,看的更为清晰。   她可以看清楚,那个人,那个跪着的人,他以前总是朦胧看不清的面容,露出的是一道湛蓝的光芒!   那是眸子的光芒!   深湛如海般的颜色,通透明亮,却带着深深的悲痛与绝望…   ——竟是如此的熟悉……   她愣住了,脑子似是一下子迟钝了不少,明明感到很是熟悉,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一片空白的脑中,只有几个问题不住盘旋:   这一次,为什么一切都变得清晰了许多?为什么明明可以看到眸子,却看不到他们的面容?   自己,又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良久良久,她才反应过来。   ——原来,自己已在不自觉中,睡着了啊……   想到这里,她打了个激灵,猛然惊觉。   不要!我要醒来,不能继续沉迷于梦中了……   “哼,就连在梦中回忆,你也不敢吗?”   突然,一道冰冷的声音插了进来,满天的花瓣彷佛被它所惊扰,纷纷扬扬的向远方飘去。   林月语一惊,这个情况是她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经历过的,难道,就在这一次,这千篇一律的梦,要有所改变了么?   她不禁向声音的发源地看去……   远方,隔着满满花海的另一边山丘上,一道模糊的人影伫立在那,银发飞扬,彷佛瀑布三千;又似飞扬的流苏,显得飘逸而神秘。   “你是谁?”   她喃喃问道。   “我是谁?呵。”   声音的主人冷笑了一声,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如果你还在想着如何逃避的话,那么,”   他顿了顿,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   “我会杀了你!”   然而,纵然是语气淡淡,好像毫无感情,但林月语还是感到这五个字就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满带着冰可入骨的森然杀气,猛地刺入了她的心脏!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杀了你!”   ……   ……   “啊!……”   黑暗中,林月语猛地坐起,喘着粗气,眼里满是惊慌。   耳边似乎还有些许的余音,不住的重复着那彷佛能勾人魂魄的声音。   “咚!咚!咚!……”   心跳声在此刻变得异常的响亮,就像打鼓一般,竟震得她身体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她用力按住胸口,以阻止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   却在同时,心里泛起了一丝的不可思议。   毕竟在那一刻,她曾毫不怀疑的相信自己的心脏已被那冰冷的“剑”给刺穿了!   “呼呼呼……”   林月语一时之间心中纷乱如麻,竟是不能从梦中完全醒过来。就这样坐在床上喘着粗气,甚至连抬头都没有了勇气。   ——因为害怕梦中的身影再次出现。   “杀了…我?”   她喃喃的重复着梦中人的话,感到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所浸湿,一阵阵的发凉,不禁大是后怕。   到底是,什么意思?……   ……   …… ☆、十二·灵链·两生      笔尖在上好的A4纸上疾走,勾勒出或直或曲的线条,发出动听的“哗哗”声。   柔和的灯光下,辉阳修长的手指握着铅笔,正专心致志的在纸上画着图画。   极为熟练的,他的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以在纸上画出一道完美的线条。随着时间的流逝,单调的线条逐渐构成了一个又一   个复杂的图案。   纵然此刻已是深夜一点,但他的眼中并没有困倦,有的只是专注与温柔。   ——想她时的温柔。   然而,他的精力十足却是影响不了别人的。   “喂!你吃饱了撑着大半夜画什么画啊啊?你还让不让人,哦不,鸟睡觉啦?   雪白的鸽子站在台灯上,拍着翅膀口吐人言的发着牢骚。   “我没有不让你睡觉啊。你去睡吧,反正我也吵不到你。”   辉阳一双眼直盯着纸,没有看羽。   “拜托……”   羽翻了个白眼:   “你是知道规矩的好不?你没睡,我这个‘下人’怎么能先睡?一睡保证进法家的那个管事堂了我。”   “你如果真的这么计较的话,那你跟我这么说话,还不是要天天进去?”   辉阳笑着反驳道。   “这……这是两回事。”   羽被呛了一下,忙辩道。   “行行,我马上好了。”   辉阳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也不继续争论,退了一步说道。   羽原先就是一副赌气的样子,见辉阳让步,终是耐不住好奇,探过头来问道:   “话说,你在画啥?”   “图纸。”   “废话。”   羽不满的扇了一下他的翅膀。   “你刚刚说我是在画画。”   辉阳无辜的说道。   “难道画图纸就不是画画吗?!”   羽无奈。   “不知道耶。”   ……   说了这么多,羽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不禁叹了口气:   “你别跟我绕了,咱俩这么多年的朋友,难道你还不信任我?”   “恩?”   “别装了你,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还不知道?彻夜赶工,定是见不得光的吧?”   “你看出来了?”   辉阳眼中没有惊讶,有的只是释然,脸上的笑容也隐了去:   “果然,我就知道瞒不了你。   ”   “是什么?是为了那个女人做的?”   “……”   辉阳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放心吧,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如果怕受牵连,我早就远远避开你了我。”   羽很男子气概的挺了挺胸膛。   “呵呵,没有那么严重。”   辉阳笑了一声,目光转回纸上:   “这是‘灵链’的制作图纸……”   “什么?!”   纵然心中早有准备,羽还是惊呼出声,它看着辉阳的眼光简直就像在看疯子,几乎是喊着问道:   “你打算把你毕生的修为,全部转送给那个女人??!”   ※※※※   灵链,上界十大禁物之一。它属于防御系物品,只要佩戴在身上,就可以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然而这并不是它的主要作用,   它不同于其他物品的地方在于,它有着传输能量的功能。   具体意思为,将某人的力量逐渐蚕食,贮存在链体内,然后传输给另一个人,让其拥有跟付出者相同的力量。   灵链一套两个,外形顾名思义就是链子的模样。分别为一蓝一红,蓝的负责蚕食,红的负责传输。并且在佩戴双方中的其中一   方如果遇到危险,另外一方马上便可以知道。   但是传输力量这毕竟是歪道,而且以前曾有人利用灵链盗取别人的修为使自己变强,所以被列为十大禁物之一。   神王曾经明确规定过,不许私自制作“灵链”,而且其的制作方法也被消除,唯一现存的只有皇庭……   然而找到它,对辉阳来说,却是没有什么难的……   ※※※※   “羽,冷静点。”   辉阳忙道。   “你是真疯了不成?这种事怎么让我冷静?”   羽激动的从台灯上跳了下来,张牙舞爪的冲想桌上的图纸,似是想将它撕烂。   “羽!”   辉阳一把护住图纸,道:   “你撕了也没有用,这是我画出来的,大不了再画一张。”   “哼!”   羽恨恨的蹬了一眼辉阳,质问道:   “为什么你要做这个?”   “你放心,我……”   “你什么?我告诉你,一带上这玩意,你想制止都没有用!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全身灵力都它被吸去,无计可施,最终只   能徒做嫁衣!”   “你私自制作禁物我可以容忍,但要我任由你做这种傻事,却是万万不能!你把你当作什么了?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而不是   路边的一只狗!你的命不止是你个人的!还有你那庞大的灵力和潜力,那是不输于战神孤枫的天份,你难道真的打算这么浪费掉?   ”   羽深吸了口气,跳到辉阳的肩上,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珠直盯着辉阳,彷佛能烧出火来。   “……”   羽感到不是辉阳疯了就是自己疯了,瞪了他半晌,终是软了下来,意识到自己前面的话有些重了,不禁叹道:   “我知道跟你多说无益,我只想劝你,不要太过分了啊,你想想,那个女人如果知道的话,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我……”   辉阳望着图纸发呆,终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想在上面加个封印,毕竟除去传输功能外它的能力我很需要,我如果小心一点的话,应该就不会出事情。”   “哎……”   羽叹了口气,想要阻止,却知定是不能,满腹愁心化作一句抱怨愤愤而出:   “你性子怎么这么倔呢?!!”   ※※※※   林月语在床上呆了片刻,终于冷静了下来,却已是没了睡意,就下床往外走去。   盛夏天热,所以也没有必要披衣,她推开门正想去厨房倒杯水,却发现辉阳门口的缝隙处透着光,不禁好奇的走了过去。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她蹑手蹑脚的来到门前,正想凑上前去,却不料门却在这时被人由内打开了。   林月语这一惊非同小可,第一反应就是扫视一下四周看看有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可她家一向整理的清清楚楚,又怎么会在走道上放下一个可以藏人的地方?   “恩?”   辉阳看到门外的人儿,不由吃了一惊,问道:   “你怎么?……”   林月语只感到脸颊发烧,这股尴尬劲自然不用说了,一时只觉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我……我看你房间灯亮着…就想过来看看。”   林月语低低压着头,失去了平日作风,支支吾吾的解释道。   “哦,我明白了。”   辉阳好似松了口气,忙转移话题道:   “睡不着吗?”   “恩…恩……”   辉阳似乎犹豫了一下,笑着邀请道:   “呵呵,正好呢,我也睡不着,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月亮?”   林月语毕竟不是普通女子,经过短暂的失措后很快便恢复过来,听到他的邀请,不禁愣了愣。   ……   “如果你还在想着如何逃避的话,那么,我会杀了你!”   ……   她本能的想拒绝,却不知为何,梦中人的话在这一刻响起。   微一犹豫,竟然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下来:   “好啊。”   辉阳在听到这句话时笑了,笑的很是开心,就像是一个孩子般。就连眼中都散发着一种名为高兴的光芒,嘴巴张了张,却只说   了两个字:   “真好。”   ※※※※   林月语跟在辉阳的身后,望着他那颀长却显得有些许单薄的身影,忽地想:   他,一定受过许多苦吧。   这念头一出,她不禁吓了一跳,再向他望去,只见那一双湛蓝色的眼睛透着清冷的银光,也正向她看来。   “啊。”   她细不可闻的惊呼了一声,连忙将眼光躲开,顿时只觉得脸上发烧。   “怎么了?”   辉阳似乎也是一怔,他笑了笑,问道。   “…没什么。”   “呵呵,你看,今晚的月色很好呢。”   辉阳转过头去。轻笑。   耳边的蝉鸣逐渐清晰,月明星稀,清冷的月光洒向大地,放眼望去一片银白。   一阵晚风吹来,夹杂着夏季夜晚特有的草木的馨香,林月语忍不住做了一个深呼吸,让略带凉意的风帮自己微微发烧的脸颊降   温。   “太阳的光芒过于刺眼,所以它很孤独,也习惯了孤独;然而月亮却不同,它的光芒柔和、美丽,虽不比阳光的明亮,却是人   们可以仰望到的,所以,太阳觉得月亮很奇特,因为它的世界并不像它的那般,空荡而且孤单……”   辉阳倚在阳台上的扶手上,仰着头望着那宛如银盘般的月亮,突然说道。   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轻喃。   林月语愣了愣,偏头看着他隐在黑暗中的侧脸。   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可那深湛的眸子里却闪烁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光芒。   她忙移开了视线,也一样仰起头来看向夜空,问道: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呵呵。”   辉阳转过头来,月光洒在他英俊的面容上,透着一种莫名的凄凉:   “没什么,突发奇想而已。”   “是吗?”   林月语默默仰头看着,低喃道:   “孤独……吗,”   她顿了顿,忽地一笑:   “这只是单方面的想法吧。如果是月亮,在它的心中,太阳就是它的一切。因为没有了太阳,本不是光源体的它,又怎么会发   光?”   辉阳的身影一颤,似乎愣了愣。   “或许吧……或许是这样吧……”   一阵风吹过,树叶如一群孩子纷纷像前簇拥而去,隐有笑声传来,林月语吃惊的向前看去,却唯余那人的深埋进黑暗的面容。   没有表情。   “《上界》。你……看过了吗?”   “看过了,你也看过《上界》吗?”   林月语点了点头,问道。   “月……哦不,月语。”   “恩?”   “你相信里面所说的吗?”   林月语微微有些失神——他的语气有着紧张,他为什么要紧张?   蓦然,一道人影显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   ……   “月,你明天还会再来吗?”   衣着华贵的少年,站在窗后,隔着一道窗,同样的湛蓝眸子,同样的语气,略带紧张的对她说道。   ……   ……   声音逐渐遥远,只有袅袅余音,回荡在心中。   心底好似有着什么东西,在刚刚的那一刻,被她紧紧的抓住。   ——十七年来,第一次的触碰。   她僵在那里,初见他时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月语?”   辉阳感觉到了她的异样,忙问道:   “怎么了?”   “我们,我们,以前是认识的吗?”   林月语的神态就好似丢了魂般,喃喃向他问道。   “月语?”   辉阳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情急中也没有听清她的话,忙上前扶助摇摇欲坠的她。   林月语一时只觉得脑中纷乱之级,彷佛有着万千思绪,缠绕心间,却是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突地灵光一闪,一个名字出现在   了她的脑海中。   “阳……阳……阳……”   她就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将这得到唯一的线索反反复复的念叨。   ……   ……   “我叫阳,你叫什么名字?”   插满郁金香的院子里,有着深湛色彩眸子的少年紧张的将手伸向了她,问道。   “我……不知道……”   她惊慌无措,脑中像是一团乱麻,无意识的回答道。   “五殿下,我……”   而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少年并没有责怪她,他的笑如春风般温柔:   “不要叫我殿下……叫我阳吧,你既然没有名字,那就叫做月吧……”   “这怎么可以……”   “一个阳,一个月,多棒呐,你不觉得吗?”   她愣住,眼前英俊的少年,在逆光之下,成为了她心中永远的完美。……   ……   ……   在火热的太阳下,少年伸手递给她一串冰凉冰凉的糖葫芦。   “吃吧,很好吃的。”   他眯着眼,英俊的脸上满是温柔。   “这怎么可以?我……”   “月~”   眼前的少年像是在撒娇,但就连如撒娇,他都显得如此的高贵与完美。   她接过他手中的糖葫芦,拘谨的说道:   “谢谢阳……殿下。”   “不用叫我殿下的……”少年的脸上满是对她的无可奈何。   ……   ……   还有好多好多的片段,可是,   那个少年……是谁?   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却又感到如此的熟悉?   不自觉中,她抓住了辉阳的手,再一次的问道。   “阳……阳是谁?我们以前认识吗?……你,就是阳吗?”   “月?!”   辉阳的身子僵在那里,望着面前的女孩,这个双眼中透着希翼与茫然的女孩,狂喜在一瞬之间充满了他的内心。   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他了?!   “没错,我就是,月,我就是阳啊,你终于想起来了吗?”   辉阳缓缓伸出颤抖着的另一只手,抱紧了怀中的人儿。   他很想笑,但是,眼中的湿润却提醒了他。   他,在哭。   千年等待,千年孤寂,与此刻相比,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上界的任何东西,都不值她的一笑,她的一声……“阳”。   如今,她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   “月……”   他的语气中带着哽咽,喃喃叫着怀中的人儿。   “不要哭……”   她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着他脸上滑落的泪水,脸上的神色对他来说是如此的陌生。   “月?”   他不确定的叫道。   她的脸上带着笑意,可眼中却还有着迷茫和挣扎:   “我们,认识,阳……不要哭……”   猛然间,一道血红的光芒出现在她那光洁的额头之上,他愣了愣,千年前的那一段话响彻脑海:   “被抹杀的记忆,将在永生永世中,不再苏醒。”   “月!”   他低声呼唤,狂喜震惊过后,是更加巨大的恐惧。   人世间,最残忍的不是绝望,而是品尝过绝望后找到了希望,却又被再次破灭的失望!   “月,你又要丢下我吗?……”   千年的记忆,就在那一道血红的大门前,止了步。   原来在他与她之间,竟是如此的遥远……   遥不可及的远……   她眼中流下的晶莹反射着红光,就如血一般,滴落在他的心上。   “阳,不要哭……”   “对不起……”   ……   …… ☆、十三·月亮·太阳   十三。月亮·太阳   怀中的人儿在血红的光芒之下逐渐安静了下来,辉阳怔怔的站在那儿,看着她熟睡的面容,默然。   一阵风吹过,带着几片落叶,似乎也在为他感到悲伤。   千年的等待与孤寂,最终的结果,就是这样吗?   永生永世,不再苏醒……吗?   月……   他温柔的为她拂去散乱的刘海,忽地笑了出来:   “睡吧,我没事的,我只要你过的好好的,就行了……”   “……我不会哭的,你放心吧,月。”   银色的月光披在他们的身上,却像是镀上了一层冰,   凄凉而绝望。   “阳……”   远方的树下,慧馨望着那绝望的男子,轻喃道。   ※※※※   同一时刻,在这同一片天空之下。   夜海枫倚在公园的长凳上,举着手,睁着眼透过自己的指缝,注视那看似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天空。   周围早已没有了生息,店铺大多都已关了门,只有远处的一家小超市还亮着灯。偶尔驶过的汽车也只是断断续续的传来声音,   过了一会儿便会消失。白日中热闹非凡的街道此刻一片寂静,就像是被小儿遗弃的玩偶,孤零零的待在这阴暗的角落中。   椅旁的那盏灯亮着昏黄的光芒,几只飞虫围绕着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对着光罩徒劳的做着无意义得冲击。   这种景象,让人从心中禁不止的升起浓浓的迷茫与悲伤。   ——彷佛,这天地之间,只有这么一处地方,在忍受着这无尽空虚与冷意。   然而夜海枫却好无所察觉般的倚在椅子上,像是早已习惯。只是高高举着自己的手掌,无焦距的视线像是在看着苍穹,又像是   什么都没有在看。   “……家,么?”   他低声叹了一声,不知觉的回想起那些温暖的语句。   ……   “小枫啊,晚上冷,是在不行就回家来睡吧。”   ……   “你打算去那里过夜?别跟我说是露宿街头啊,那可不行,你今晚就给我待在这里!”   ……   “明天早上要早起啊,别迟到了。”   ……   “下次见到我要叫‘妈妈’啊,记住了没?……”   …………   “小枫,你记住,这就是你家,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哦。”   …………   ……   他的嘴角在不经意间露出一丝笑意,伸手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物品。   这是一个心型的木质挂坠。   一块小小薄薄的木板,上面雕刻这“平平安安”的四字祝福,下面还串着三个小球。   破旧的表面让人一看就知它“年份已高”。原本的红色已褪成了暗黄,而且划痕众多,字迹也有些模糊了。但就算是这样,却   不见本应有的颓废,就像被人精心保护着一般。   夜海枫看着手中的挂坠,   这个自他出生起就跟随着他的挂坠,   这个唯一能联系他与“家”的物品,   眼中的冷漠渐渐融化开来,化成了浓浓依恋与温暖:   “母亲,就是这样的么?”   他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新一天的来临。   蓦然,一幅莫名的景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感觉是如此的陌生,又是如此的熟悉,像是一段破碎的记忆,如电影倒带般的放映   出来:   ……   ……   “大哥哥,这个送给你。”   无边的草地上,一身红衣的女孩气喘呼呼的跑近,天真无邪的脸上是一脸灿烂的笑容。   她边跑边举着手,嫩白可爱的手掌上有着一颗闪着璀璨光芒的石头。   “他”抬起手,为她拭去额头上的汗珠,语气温和的道:   “梦,别跑这么快,小心摔倒。“   “啊呀,先别管这么多,你看,这多漂亮啊。我把它用线串上,送给你好不好?”   女孩毫不在意的扬起头,两个辫子摇啊摇,黑宝石般的大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喜悦和期待。   “好啊。”“他”正想如此回答,却发现小女孩已不知何时站在了远处。   ——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脸上的神色因为绝望恐惧而显得扭曲。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要开口。   “砰!”   猛然间一声大响,满天火光突然出现,映红了半边天。就像是来到了阎罗地狱一般。   安详宁静的草地不见了,在“他”眼前的是被大火逐渐吞噬的阁楼亭宇,以及无数奔走其间的人。   女孩站在火中,就像一只浴火重生的火凤凰。凄美绝伦,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带着哭腔的呼喊远远传来:   “大哥哥!救救我,梦儿好怕啊……”   紧随其后的是无数嘈杂的声音   “快快快!这边!”   “火势实在是太猛了,普通的水元素不能阻止!快去叫大人来!”   “少主!这是一个阴谋,您不能去啊!”   ……   “他”并没有理会周围,发了疯一般往火里冲去,却在下一刻被一个人抓住。   “枫儿,你不能去。”   威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他”的灵魂颤栗了,却还是甩开了来人的手,直冲入火中。   “孤枫!”   身后的人喊了一句,满带着愤怒,但猝不及防中已是来不及阻止。   勃间的石头反射着璀璨的光芒,带着往日不曾拥有的凄凉。   “梦!”   ……   ……   “孩子,孩子?”   夜海枫悠悠醒来,怔了怔,这才反应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心里嘀咕怎么做了这么个怪梦。   睁开眼,却被明亮的阳光刺痛了双眼,被迫再次闭上。   “啊呀,你醒了,谁家的孩子啊,怎么睡在这里?”   夜海枫闭着眼坐了起来,揉了揉酸软的肩膀,听到这个声音一惊,睁眼就看见一名老太太,正一脸关心的看着自己。   这名老太太满面皱纹,看样子也有七、八十岁了,拄着一根拐杖,微微弓着腰,但那红光满面样子,分明是只有年轻人才有的   神采。   再转头观察周围,此刻已是初晨,朝阳挂在天际的另一端,向这个世界传播着光明与温暖,更远的天空还有些许的黯淡与沉寂   ,但是太阳的高度告诉了他现在少说也有6点了。可这原本热闹的市中心公园,此刻竟然反常的没有一个人影。   多年的经验使他心中闪过一丝警觉,这感觉就犹如一盆冷水,泼醒了他尚在初醒懵懂状态的意识。   他将视线再一次集中在面前这位笑容可掬的老妇人身上,却是不发一言,眼神里是毫无掩饰的敌意与怀疑。   然,这老太太就好似丝毫无所察觉,仍是一脸笑意的望着他。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着凉了?”   夜海枫仍是语,眼神犀利的直视着老太太的眼睛。   但是老太太的笑容就彷佛是那三月的春水一般,甜而温暖,丝毫不为他那犀利的眼神而变化。   夜海枫无声的冷笑一声,支起了头,斜眼嘲弄的望着眼前的老人,终于开了口:   “这次,又玩什么花招?”   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僵硬,晨风在两人之间吹过,带起几分的沙尘,却丝毫不影响两人之间的对峙,老太太的笑容终显僵硬,微   眯着的眼中带着三分的紧张与害怕。   “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较之先前干涩,却仍是一脸的祥和。   夜海枫微微侧了头,就像一只悠哉休憩的雄狮,慵懒之中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脸上带着的是一种戏谑的表情,也就这样看着   ,并不催促。   半响,老太太终于退却了,放下了脸上虚假的笑容,拉长了脸,责怪的问道:   “你这年轻人,怎么如此说话乱七八糟的?而且还这么凶的看着我,也太不懂礼貌了吧?”   “呵,”   夜海枫冷笑了一声,   “我说什么你自然清楚,装傻也没有意义,你想干什么?干脆点。”   老太太脸色微变,夹杂着未知的恐惧,正踌躇间,一个陌生的男声插了进来:   “夜海枫,你就是这样对待老人家的么?”   二人都是一惊,忙向声音的发源地望去,只见一人青衣猎猎,至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跃下,须弥之间已站在两人之前。   夜海枫微感诧异,只见此人甚为英俊,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身青色休闲衣映衬着闪着寒光的银饰品,乍看之下就像一个学生,   气质上却不输于当世大红大紫的明星。   夜海枫心下一凛,冰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主谋?”   “真是没有礼貌呢。”   男子饶有兴趣的看了两眼夜海枫:   “难道没有人教你什么叫做礼貌吗?”   “哼!”   夜海枫撇过头去,正想开口回击,脑海中却如电光一闪般,一人的面容显现了出来。   ……   “小枫啊,以后待人要有礼貌。不管别人对你怎么样,礼数都要做到,知道吗?”   ……   “罗嗦!”   夜海枫皱了皱眉,心底却有一股止不住的温暖,泌入心田。   “大哥……”   一旁的老太太一见此人,大喜,开口叫出了声。   “闭嘴!”   青衣人打断了“她”的话,狠狠的说了句:   “废物,连这么一点任务的完成不了,竟然让我亲自出场,你饭桶阿你?恩?”   “老太太”被吓了一跳,不禁退后了一步,畏畏缩缩的说不出话来。   “哼!”   青衣人冲“她”狠狠瞪了一眼,转过头来时,脸上已是换了笑容,   “我姓张,弓长张,名洵,你好。”   夜海枫看了他一眼:   “夜海枫,相信你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了。”   “呵呵,礼仪还是需要的。”   张洵笑了一声,突然面容一整,郑重的说道:   “相信你也不想听废话,我就直入主题了。”   语毕,他伸手从怀中衣袋中取出一张白纸,递给夜海枫。   夜海枫不解的望了一眼张洵,却还是接过纸。   眼光扫过第一行,不用看就能知道下面的内容,夜海枫脸上挂这一贯的冷笑,抬起眼皮讥讽的看了一眼张洵,   “你们还没有睡醒吗?”   张洵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也不生气,看似不经意的抚了抚袖子,转头向”老太太“使了个眼色。   “老太太”会意,冲他点了点头,脸上神情大是得意。   “加入我们,于你也没有坏处,你说呢?”   张洵手上虽然抚着衣袖,目光却灼灼盯着夜海枫,说道。   他身上的银质装饰品反射着阳光,刺痛了夜海枫的眼睛,夜海枫回头看去,这才发现太阳又上升了几分。   “现在几点了?”   他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倒使张洵一怔。   “……嗯?六点五十分,”   张洵猛的反应过来,戏谑的说道:   “怎么?你还要忙着去上学不成?”   夜海枫没有回答,撇了撇嘴,坐起身来:   “如果你们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走了,后会无期。”   “哦?”张洵丝毫不以为忤,依旧是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声音却一下子冷了下来:   “走?那要看你身体走不走的来!” ☆、十四·暮醒·晨眠      他的话音刚落,夜海枫就感到一股子的酸麻感从右臂传来,侵蚀而上,使得他的身体一滞。夜海枫心下一凛,刚欲站起的身子   就在这一滞中重新坐了回去。   “毒?”   “哈哈哈!”   一旁的“老太太猛地暴起一阵狂笑,手中挥动,顷刻之间已是下了装,从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太变为了一名矮小的青年人,只   见他一脸的狰狞与得意。   “小子,你真的以为我没事干吃饱了撑着装个老太婆好玩阿?自然是有所图谋了,俗话说得好……”   “闭嘴!”   张洵猛然一声青年轻人的话生生顿住,情不自禁的退后一步,似乎十分惧怕他。   张洵面色沉重,看着面前少年波澜不惊的面容,似在思索着些什么。   夜海枫咬了咬牙,忍着右手上万蚁蚀心般的痛苦,正待说话,却觉得臂上一麻,接着,便是无知觉的永恒……   “看来,传言是真的,”   张洵见夜海枫神色的变化,自然知道是□□起了作用,得意的一笑,缓缓的道:   “你虽然体质特异,从小百毒不侵,却唯独右臂,”   说到这里,张洵瞄了一眼被夜海枫紧紧握住的右臂,笑意更浓:   “唯独这条右臂,彷佛就不是你的一般,像正常人一样,会流血,会中毒。你应该庆幸,这可是特制的药,本来,可是会致人   命的……”   张洵探过头来,对着夜海枫一笑,却彷佛恶魔般,邪恶与阴冷。   就连在他身后的青年人也不禁打了个冷战。   夜海枫不为所动,冷冷的盯着他的眼睛,毫不示弱。   张洵并不理会,接着说道:   “不过也好,你能过的了这一关,也算是不枉我此行了,虽不至于让你全身酸麻,但是,一只手臂,也就够了。”   “你以为,只是一条手臂,你就制得了我吗?”   夜海枫站起身来,感到除了右手之外其他地方一切正常,冷笑道。   “伤了一足的老虎,不也会败给群狼吗?哼,动手!”   ※※※※   晨光透过窗帘,带着迷蒙的色彩,地板就彷佛铺上了一层银砂,将原本黑暗的房间照个通透。   林月语空睁着双眼,瞪着不远处的闹钟,愣愣的出神。   “是梦吧?”   房内的摆放都与睡前记忆一般无二,要是昨晚自己有起来过,应该,会有些许的不同……   可是……   明明,一切感觉都是如此的真实……   ——经历?   ——什么样的经历,为什么想不起来,却又如此的执着?   自己的记忆,好像在被吞噬一般……冥冥中,空落落的感觉占满了身心……   “我只要你过的好好的,就行了……”   “叮呤呤呤呤~”   闹钟在指针停在九刻钟时响了起来,突兀尖锐的声音无情地撕裂了安静的时光。   “啊!”   林月语低呼一声,霍地一下子坐了起来。   那声音!依稀还可以辨认出,是那个人的声音……   自己…自己,怎么会梦到这种东西?   她用手捂住发烫的面颊,禁不住的恼恨。   一定是梦吧?   现实,怎么会如此?   “小月,起床了~”   就在这时,母亲的声音传来。   林月语身子一抖,像是一个做了坏事的小孩被当场抓住一般,心脏猛地纠紧,然后是一缩,整个人蒙在那里。   “小月?还在睡吗?”   “啊?来了!”   林月语惊醒,回了一声,摇了摇头,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应该……只是一场梦吧?   虽是如此,在向门外应了一声之后,她并无动作,只是呆呆的坐在床上发着愣。   ……   “只要你幸福,便好……”   ……   林月语细细品尝着那莫名回响在脑海中的话语,怔怔之中,伸手抚过自己的面颊,仿佛在那上面,还留有他手掌上残余的温度   ……   那,真的是一场梦么?   如果不是梦,又怎会如此模糊破碎?   ……   门外又传来了两声敲门声,随之而来的,是辉阳的声音:   “月语,还在睡吗?起床了”   “啊?哦。”   林月语乍听到他的声音,竟是猛地从沉思中惊醒,脸再次变得发烧。   她不敢再想,急急的换好衣服,打开房门。   门外并没有人,想来那人已经离开了。   林月语倚着门栏,心底有点小小的失落,带着微微的苦涩与丝丝冰凉,无声的浸染了火热的心……   ※※※※   羽扑棱着雪白的翅膀,从窗外飞了进来,在屋内盘旋了几个圈之后,落在辉阳的肩膀上。   “去哪了?”   辉阳边叠被子边问道。   “没有,出去透透风,省的看你就烦。”   羽扇了扇翅膀,斜眼看了辉阳一眼。   那道晶莹的湛蓝比往昔要黯淡了许多,其中的光芒,似乎已随着主人的心境而消失不见。   “是啊,劳你为我费心。”   辉阳笑了笑,初生的阳光映这他的侧脸,勾勒出一片耀眼的金色,高贵而又温柔。   似乎一点变化都没有,却让熟悉他的人心中一痛。   “没事吧?”羽转回了头,假装不经意的问道。   “……没什么。”辉阳不易察觉的沉默了一下,接着笑的完美无缺,答道。   “……傻瓜,该哭的时候就要哭啊……”羽轻喃一句,却也是无话可说。   辉阳依旧笑着,只不过,那被黑发说遮蔽的湛蓝,却是更显黯淡。   ……   ——支撑人活着的是希望,然而当希望已破碎成为不可希翼的绝望时,那些心已死的人呐,又该何去,亦又该何从?   ……   ……   “月语!你起床了没有!?”   远远的,下方传来了小敏的呼声。   辉阳转身向窗外望去,只见小敏骑在她那辆张扬的红色自行车上。正仰头向楼上看来,一眼便撞到了辉阳的目光,一愣之下马   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挥着手冲他打招呼:   “表哥兄弟,早上好啊!~月语准备好了没有?”   辉阳冲她笑了笑,也挥手招呼。   “早上好,她正在吃饭,快了。”   “哦~~”   小敏拖长了音调回应。   “这小姑娘还真有趣。”   羽在小敏看不见的地方观察着她,突然插了句。   “嗯?”   辉阳饶有兴致的看了它一眼,没有说话。   “喂。你看我,甚么意思啊?”   羽感到他的目光,如被踩着尾巴的毛,猛地跳了起来。   辉阳依旧笑而不答。   “哼,”羽撇过头去,突然很神经质的放声高歌了起来:   “妹妹你坐船头哦哦,哥哥我岸上走,嘿!恩恩爱爱~……”   它歌声高昂,带着些许嘶哑,感觉甚是癫狂,却颇有此歌的风流味儿,让人不由蹙眉。   “行行行,我错了,你不过是转移话题而已,声音也不至于要这么大吧?”   辉阳以手扶额,道。   “她们反正也听不到。”   羽咋了眨眼睛,虽如此说,还是住了口。   “表哥兄!你可不可以帮我催促一下月语~?”   楼下的小敏想似耐心不足,才等了这么一会儿,就不耐烦了起来。   “小敏!”   没等辉阳回应,大厅就传来了林月语的断喝。带着无奈与羞愤。   小敏吐了如舌头,不敢在喊,低下头不知道干些甚么去了。   “妈,我吃饱了。”   厅上又传来月语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琐碎,最后,“换挡”一声,那是大门开启的声音。   辉阳默默的站在那,静静听着来自不远处传来的声响,一时间,竟是没有勇气朝外望一眼……哪怕仅仅只是一眼。   “路上小心呐~”   月母回了她一句。   一句话,如一道无声惊雷,震的辉阳心中猛地一跳,一股莫名的不安感涌上心头,冲动使他大踏步的出了房门。   她的身影在门外一闪而逝,带着苍白的伶仃,就这样,消失在他的视线当中。   辉阳愣愣的站在原地,感觉心底一阵空虚,就像是:   ——那一瞥,几近永别。   “啊呀,小阳,你起来啦?”   月母听到声响,探出头来,向辉阳招呼了一声:   “来来来,吃早饭。”   辉阳回过神来,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对月母说道:   “伯母,我有些事需要出去一趟,早饭我就不吃了。”   月母见他有异,不仅心下一奇,看着再次被关上的大门,喃喃道:“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   “月语,你今天好慢啊~”   一出大门,就看到小敏叼着根草蹲在地上,增添了些许的俏皮可爱。   林月语微一诧异,接着莞尔:   “干嘛啊你?大早上的COS流浪大叔啊?”   “没有。”   小敏一跃而起,随手将草根丢到一边,抱怨道:“还不是因为等你等的无聊死了?你今天真的真的好慢啊啊啊!”   “我今天真的有这么慢吗?”   林月语略感奇怪,今天的自己,貌似只发了一会呆吧……   “你忘记啦?咱们今天可是要去公园那买东西的啊,你这脑子,不可能吧?!”小敏大惊小怪的绕着林月语转了几圈,一脸不   可思议。   林月语由诧异变为惊异了,迅速的搜索了一遍脑子,却找不出丝毫痕迹。   “有吗?甚么时候?”   “……昨晚我们吃饭的时候说的啊……”   小敏不厌其烦的说明,似是想到了甚么,拍了拍胸脯,摆出了一副“大人有大量就宽恕你吧”的神情:   “算啦算啦,你这脑子偶尔忘个东西也好,省的甚么都记得最后小心爆炸了~嘿嘿。”   “……”   “怎么?不直接去学校吗?”   林月语还待说什么,却被突然□□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那熟悉的声音,使的她心中一跳,不知觉的侧过头去,隐藏起自己莫名变得有些不自在的面颊。   小敏可就没有她那么多的顾及,转头看去,只见辉阳正一脸笑意的下了楼道,正向她们走来。   “哇呀,表哥兄弟,你怎么下来了?”   小敏打招呼道。   “我今天有点事。”   辉阳笑了笑,道:   “你们不直接上学,打算去哪里?”   “我们去哪里……”   “去街心公园旁的那家动漫店呐~六道大人的雾属性指环我可是想要很久了~还好那家店老早就有开门来着~”   讲到动漫,小敏立马兴奋了起来,手捧脸颊花痴的说道。   林月语正待拒绝回答,却没想到再度被小敏打断,还不及阻止,就见她倒豆子似的,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自己的行程。   “小敏!”   林月语不禁气急,一跺脚,嗔道。   “嘻嘻。”小敏冲她摆了个鬼脸。   “动漫啊,指环?甚么东西?”   林月语面上更是发烧,撇过脸去。冷冷的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意料之中,意料之中~”   小敏回过神来,听到辉阳的问题,摆摆手,一脸扫兴,却并无惊讶之意。   “一看你就知道是正经人~跟这些东西无缘的啦~!”   “……”   辉阳无奈,唯有转移话题道:   “街心公园,刚好我也要去那附近,同路怎样??”   林月语听了一愣,还未回答,辉阳就笑了笑,补充道:   “身上没有零钱呢,借车一用,我载你。” ☆、十五·凄风·细雨      十五。凄风·细雨   “呦呼!”   小敏跨着她那辆火红张扬的自行车,猛地怪叫了一声,提速超过了林月语两人,不到片刻便已是遥遥领先了。   辉阳被吓了一跳,笑着问身后的林月语:   “她怎么了?”   “无视她,又抽了。”   林月语答道,冷冷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在闹别扭。   “噗……”   辉阳忍不住笑出声来,脚上用力加速想小敏追去。   “你笑什么?”   林月语被他笑的一愣,问道。   “没什么。”   辉阳一手摸了摸鼻子,另一手依旧稳稳控制着车把,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只不过听到你说这样的话,感到很有趣罢了。”   “……”   林月语撇过头去,伸手将被疾风吹乱的刘海拢到耳边,不再理会他。   ……   ……若是以前,她定会一口拒绝这种请求,   可是,今天的自己是怎么了?   他的笑,居然能让自己清晰的感到心中一松,莫名的,仿佛是那温柔的清风,将她的冰冷吹融了,吹散了。   才会造成现在这种窘境。   可是,虽是这样,但感觉……好温暖,在他的庇护下……   ……   ……   清风吹过,带着微微的凉意,与淡淡的花香。一辆自行车,载着心思相异却感受相同的两人驶向远方,如同要追着那朝阳,直   到天荒地老。   ——让人不由感叹,如果时光永远滞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远方树丛中的人影一闪,清冷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向天空,似乎情不自禁,隐有轻叹传出。   ——阳,为什么,你只有在她面前,才会笑的这么真实……   ……   ……   “啊呀,两人真是甜蜜呢~”   等他们追上小敏,她已经悠哉悠哉地停在距离公园不远的灌木丛边等候着了。   见两人“徐徐”而至,忍不住开玩笑道。   谁知这话并没有引起二人的任何反应,反倒惹来了一阵令人心动的沉默。   “唔?”   小敏顿觉有趣,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左瞅瞅,右瞅瞅,却找不出任何怪异的地方。   “小敏,干嘛呢?”   林月语下了车,见小敏如此“放肆”,终于忍不住出声说道,脸上有一片淡淡的粉色,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得。   “嘻嘻。”   小敏冲她办了个鬼脸,终是在林月语的瞪视中停了下来,不敢再闹,老老实实的坐了回去。   辉阳也下了车,把车柄交还给林月语,笑得淡如清风,似乎并没有把小敏的无礼放在心上。   “我到这就行了,谢……”   他“了”字还未出声来,便被一声仿佛重物相撞发出的闷声打断,紧接着的是一声凄厉惨叫:   “啊!…………”   三人心中都是一凛,不由转头向发源方向望去。   可前头只有那一簇簇一丛丛的灌木丛,仿佛相隔两界的大门,将另一个世界的景象隔绝在三人眼前。   ——阻挡,妨碍或是劝阻。   只有那接连不断的闷响声,诱惑着三人的好奇心。   “月语,我们去看看?”   小敏显得跃跃欲试,转头向林月语看去。   “我们走吧。”   林月语并不想理会这种事,推车朝着另一边方向走去。   “可是,可是说不定有人正在遭难呢,就像动漫里那些废柴一样,我们不该去帮帮吗?”   小敏追了上去,试图挽回林月语的意志。   “你怎么帮?”   林月语没有回头,冷冰冰的抛出一句话来。   呛得小敏一时间回不了话来。   而辉阳只是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夜海枫!识像点,你束手就擒吧!别逼我们把你打晕了托回去!”   就在三人僵持不下,意见不一时,一道洪亮嚣张的声音冲破了“门”的阻挡,如平地惊雷,炸响在三人耳边。   没有任何话比这更有效果,林月语心中一惊,回身再度像灌木丛那的方向看去。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一片灌木丛。   面向他们的,棕绿。   与在那之后的,深黑。   ……   湛蓝的眼光向她看来,似乎意识到了甚么,带着淡淡的黯然。   “去看看吧。”   辉阳终于发了话,也不顾她俩,自个儿走了过去。   小敏转头看向林月语,似乎在等待她的决策。   林月语咬了咬嘴唇,低低的说了声:   “笨蛋。”   也不知是骂辉阳,还是夜海枫亦或是自己。将车停到一边,也跟了上去。   ……   ……   三人绕过层层灌木丛,还未待看清场面,就见一道银光从身侧飞过,伴随着“哐”的一声巨响,掉落在地上。   细眼看去,原来是一根半臂长的钢杆。   小敏被吓了一跳,拍拍胸口,不由暗想:好险没被狗屎的砸到,这玩意儿如果打在身上,那我肯定惨了……   再向前看去,心下更是一跳,险些惊叫出声来……   眼前场景“壮观”的像是一场动作片,却远比其混乱与危险。   ——只见有□□人,或仰或趴着倒在地上,不住的□□痛哼,更有几个周身满是鲜血的躺在地上,一片一片的血色令人心惊。   而在更远处则围着一群人,手中握着各式各样、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武器,背对这他们,与被围在中间的人对峙着。   她再把视线转远——那被围在中间的男子浑身鲜血,右手好似脱臼了一般,无力的吊在肩膀上。凌乱的橘色短发下是一双悍冷   如狼的眸子,甚是可怖。   可虽是狼狈至此,但那瘦弱的身影伫立在几十人之间,却仍有一个傲视群雄的气势,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敌方虽手持武器,占   尽了优势,却无一人敢向他发起攻击。   三人所面对着的,便是这一幕僵持的场面。   小敏不禁伸手握住了林月语的手,胆战心惊的看着眼前这“难得一见”的场面。   “那…中间那人不会真是‘翘课王’吧?”   林月语乍见到这种场面,面上也是一阵惨白,但当感到小敏颤抖的手时,心下一定,低声对她说道:   “趁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你快退回去,打电话报警。”   “月语……”   小敏抬起头来,可怜兮兮的看着她,一付不情不愿的样子。   “都甚么时候了?还想着看热闹啊?快去!”   林月语低声嗔道。   “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辉阳平淡的近乎冷漠的声音插了进来,与以往他和煦温柔的形象大不相同。带着淡淡的冷意。   林月语诧异的抬头向他看去,但对方并没有看她们,而是站在不远处,一脸笑意的看着前方。   她再寻着辉阳的视线望去,见场边落落的站着一名青衣男子,气宇轩昂,长身玉立,甚是不凡,正在和辉阳对视着,似乎是察   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冲她笑了一笑,接着对辉阳说道:   “先生不要误会,我们只是想邀请这位小兄弟去一个地方,既然他不愿意。我也就不强求了,先走一步了。”   这句话让林月语两人为之一愣,没想到这帮人如此胆小,这么轻易就放弃。   唯有辉阳静立一旁,微笑,仿佛早有预料。   那围着夜海枫的十几人,却因为这句话而行动了起来,回身扶起自己受伤的同伴,拾起武器。效率竟是相当的迅速。不一会儿   ,场中只剩下了一摊摊血迹和那个年轻男子。   “夜海枫,今天跟你说的事,你再好好想一想,我们永远都欢迎你。”   青衣男子淡淡的对夜海枫说了句,向辉阳致意后,纵身一跃,消失在树冠中。   小敏惊异的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要不这一大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拉了拉林月语的衣袖,验证道:   “呐,月语,你刚刚有看清那个人是怎么离开的吗?才一眨眼就不见了也,他是人是鬼?”   没有回答,林月语已是顾不得那男子是人是鬼,一双清冷的眼睛只是担心的看着场中那直直站立的少年。   夜海枫早已察觉到三人的到来,朝三人扫了一眼,寒冰依旧。   ——就想一只孤独凶狠的伤狼,苦苦奋战之后的嗜杀仍是不减。   她默默的从衣口中抽出一条白色的手巾,在小敏惊异的目光下面无表情的向他走去。   夜海枫一愣,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颇有转身离去之意。   “别动。”   林月语皱了皱,喝声制止道。   夜海风脚上一顿,似是犹豫片刻,终是没有离去。   林月语很快就来到他面前,二话不说的抬起他那受伤的右手。   其实她一眼就看出来,夜海枫虽看上去满身鲜血,甚是恐怖,但那大多是旁人的,本身并没有受甚么伤,偏是这一条右臂,最   为严重,就像其他地方本该遭受的痛苦都转移到这来了一样,青青紫紫,血污混迹。有旧伤,也有新伤,手臂间更是划了一道长长   的口子,“汩汩”鲜血有节奏的涌出。   不知怎么,看着这一只手臂,林月语突然觉得心中有些发酸,像心疼,又像是愧疚,竟颇有些“这些伤都是自己所累”之感。   “伤到动脉了,”   她轻轻的为他擦拭着伤口旁的污泥,蹙眉道:   “必须去医院!”   ……   ……   有一股淡淡的槐花香味传来,不知是那手绢,还是属于她的味道。   夜海枫怔怔的看着她,忘记了反抗,冷如狼眸的眼睛终是回复了些许属于人的暖意,注视着这个此刻站在她面前,为他包扎、   替他担心、淡雅如兰的女子,思绪飘渺……   ……   ……   这是第一次   有人替自己处理撕咬后的伤口,   这是第一次   感到,原来这个世上,有种滋味,叫做满足……   ……   ……   夜海枫冷峻英武的脸上有些窘迫。僵立在哪里,似乎不知如何是好,只闷闷的回了一句:   “这点小伤,不用的。”   “不行!”   ……   ……   又是错觉,宛如浪潮袭来。   “大哥哥,你伤的好重哦,你忍着点,梦儿这就给你治好。~”   一张娇柔可人的面容闪过脑海,带着稚气,更带着一丝令他不可直视的神圣。   久违的心痛感,让他心中一紧……   “大哥哥,你千万不能乱动啊,要不伤口又要裂开了。”   她握着他的手,一边为他包扎,一边笑语嫣嫣的与他说着话,恍然间,竟与面前的林月语重合在了一起。。   “大哥哥,我叫梦,你呢?”   ……   ……   “梦……”   出声之际,他竟喃喃的念出声来。   林月语没有抬头,漫不经心的问道:   “什么?”   “没有。”   他转过头去,不让她看到自己莫名僵硬的面容。心中也是奇怪,自己为何……会有这些七零八碎的记忆……   “唉,今天是啥日子啊……别说去店铺了,就连去学校的时间都不够……”   小敏站在一旁发着牢骚,夸张的说道:   “我的骸大人啊…我的雾指环,看来今天主人我是和你无缘了,你一定要耐心等待我的到来啊……”   然而,各怀心事的三人并没有注意到,辉阳那猛然现出的吃惊之情,他望着橘发少年的目光不在单纯,取而代之的,或许是连   他自己,也不会清楚的复杂。   是钦佩,亦或是了然……   战神,孤枫。   你终究,还是没有放弃……   ※※※※   不远处的树丛中,   阴影之下。   “大哥,为什么撤退?眼看就要成功了!”   汉子终是按不住好奇,愤愤的问道。   “你知道什么?”   张洵回想起那白衣少年深邃的目光,不由打了个寒战。   “你们千万不要去惹他,以后行事,都得要避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碰他,知道没有?”   “可是?……”   汉字不忿,还待再说几句,却被张洵瞪得把话咽回了肚中。   “你别不服。”   张洵神色复杂的朝公园的方向看了一眼,声音低沉的就像一直蛰伏在黑暗之中凶狼:   “我有预感,如果我们去惹他,回报我们的,会是灭顶之灾……”   “他,不好惹……” ☆、十六、心念·念生      夜海枫终是没有去医院。因为他的伤竟以一种奇迹般的速度愈合了——在被辉阳治疗了之后。   这惹得小敏又是一阵惊奇,大呼又发现了辉阳的一个奇异之处。   四人没有在公园逗留多久,便意识到了时间的窘迫。匆匆的分了手,各自离去了。   ※※※※   “设△ABC的顶点A,B在平面α外,顶点C在平面α内,AB在α上的射影分别为A1,B1,AA1〈BB1, △ABC的BC边上的高为AD,   且AD‖平面α,BC与α所成的角为θ,求平面ABC与平面α所成角的大小?……”   “啊啊……”   小敏懒洋洋的趴在桌上,百无聊赖的连续打了三个哈欠,小声嘟囔道。   “想那辉阳多好啊,明明看上去并不比我们大多少,却不用上学,唉……”   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   林月语专注的盯着黑板上的几何图,并没有理会她。   “唉…烦死了,天天看这些图形,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怎么就是学不完呢?这不就是典型的耍着花样玩吗?看的我头都大   了……”∵   “……”   “小敏,你在嘀咕甚么呢?”   数学老师转过身来,如鹰般锐利的目光朝小敏狠狠瞪了一眼。   小敏噤若寒蝉,立马挺直了腰板,做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想是不愿在这点小事上浪费时间,数学老师重转回身,继续评讲。   “呼……”   她暗暗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噗……”   好似有一声轻笑传来,小敏一奇,转头看向林月语,见到的仍是那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可是,心里知道。   最近的冰雪美人,似乎越来越爱笑了。   是王子来了吧?   脑海中闪过两人的面庞,一个和煦如温和,另一个则是冷峻如狼。   她忽的心有所悟,向后望去,却诧异的发现记忆中好似永远都趴在桌上做春秋大梦的家伙今天竟是反常的枕着头,直愣愣的看   着她所在的方向。深黑的眼睛波澜起伏,也不知在想些甚么。   小敏一怔之下才明白了过来他的目标不是她,而是她身边的林月语。   ——啊呀啊呀……这事复杂了……   夜海枫似是察觉到小敏的视线,一惊,马上一开了目光,一贯冷漠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血色。   ——在害羞也!好可爱!   就在她兴致勃勃的欣赏着夜海枫窘迫时,前门忽的响起一阵敲门声。   数学老师立马停止了讲解,打开了关的紧紧的前门,与门外之人交谈了几句之后,引了进来。   全班同学齐齐向外望去,见是班主任,不仅大感失望,但当看见她身后之人时,便马上变为了兴奋。   “哇,美女啊~”   也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全班大哗。   “同学们,我向你们介绍一下新同学,她叫做慧馨,从外省转来,今后大家要好好相处。懂吗?”   班主任一口流利的普通话顺快的溜着,比平时快上不少,似乎另有急事。   但,没有人去注意他说的话,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个叫做慧馨的女孩吸引住了……   ——这个女孩,实在太漂亮了!   这是所有同学看到她第一眼的感想。   那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   ——那眸,宛若秋水;那人,超尘如仙!   真真可算上“秋水为神玉为骨”之姿!   不约而同的,全班有大半同学都转过头来看了林月语几眼。   似乎想将林月语与眼前的新生对比,看看谁更出色。   “大家好。”   慧馨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气质是与林月语截然相反的温煦,顿时引起大家的好感。   “好了,你们继续上课吧。”   班主任匆忙交代了一句之后便离开了,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老师好。”   慧馨又冲数学老师打了个招呼,舒缓温和的声音甚是悦耳:   “请问我该坐在哪里?”   全班哗然,嘈杂的私语声想起,满带惊叹,毕竟这么有礼貌的人实在罕见。   “哇!公主大人啊!”   小敏在第一时间就感叹道。   数学老师似乎也呆了呆,颇有些受宠若惊,打量了两下班上的格局,伸手指向夜海枫身旁。   “你先坐在那吧,等你们班主任以后有空了再调。”   齐刷刷的目光一致转向夜海枫身上,都想看看这“幸运儿”的反应。   然而,他依旧像平常一样伏在桌上呼呼大睡,似乎对周围所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   小敏不禁惊叹他的入睡功力,自己才移开视线一会,便进梦乡了。   “嗯。”   慧馨应了一声,也不多话,向座位走去。视线转动之间,凝固在了那个女子身上。却被很好的掩饰而过,几经波折,只余一抹   友好的微笑。   林月语摇着笔杆,以她之高傲,也不仅多看了慧馨几眼——女子之间,天生就有一种互相攀比的潜意识。   所以,见那个美丽的女子与自己越来越近,心里也不仅有点不是滋味。   殊不知,在那个女子的心里,何尝不是千滋百味,浪涛汹涌?   ——眼前的这个女子,便是令他爱了千年的人么?   ——她是这么高傲,美丽,一尘不染,想必也会善良,聪明,与众不同,是自己,永远比不上的……在他心中……   ……   ……   擦肩而过的瞬间,仿佛有一种无奈与卑微的冷流,自林月语心底弥漫开来。   ——仿佛她就是那高高在上公主,不可侵犯的华贵威严之下,微弱渺小的自己,只能选择仰望与退让……   心跳只是刹那,出神间,那人已经远去,唯余那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萦绕耳边,仿佛永远挥不去的梦。   数学老师见大家的眼球都跟着慧馨的身影转,直到她入了座位,仍是留恋忘返,不由一阵皱眉,拍着黑板大声叫到:   “来来来!都看回来!有什么好看的?!”   众人这才转回视线,就像一潭死水,即使偶尔有石子跌入,也会不可抗拒的归于平静。   ※※※※   “啊~~~~”   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小敏舒服的□□了一声:   “终于放学了啊!~”   “有那么难熬吗?”   林月语整理着书包,又好气又好笑的问道。   “那是,累的我腰酸背痛啊。”   说到这,她竟还真的锤起背来。   教室外人声鼎沸,想来学生早已在一天的“折磨”中闷的慌,放学时间便再也无法克制,与朋友结伴相行时用大声说话来排解   。   相比之下,教室内却已无多少人,只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声交谈,可以算是寂静了。   “师父!”   突然一声呼喊如平地惊雷,打破了这份静。   班上人俱是一愣,纷纷转头看去,只见一名穿着古怪的男生站在门口,正用一双凶恶的三角眼打量着教室。   “啊,是李肖!”   小敏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禁不住一激灵,无不担心的低声对林月语说道:   “不会是来找我们麻烦的吧?”   林月语面色不变的看了李肖一眼,也不说话,只是冲小敏低低摇了摇头,示意她安心。   谁知李肖并没有理会她们,而是直直的走到夜海枫桌前,也不管面前这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人是睡是醒,恭恭敬敬且诚诚恳恳   的说道:   “师父,徒儿给您请安来了。”   小敏直看的张大了嘴,下巴就好似要掉下来般,呆若木鸡。   “虽说是盛名之下……但这……这也太夸张了吧?‘翘课王’哪来这么大名声?”   林月语笑笑,继续收拾,眼角边无意中瞥见了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几人。   依稀记得,那是昨天跟在李肖身后的“小弟们”。此刻脸上已不复昨日的飞扬跋扈,有的只是对朋友的关心,鼓励与无奈的放   纵。   ——有这样的朋友,看来也不会是个坏人啊……   到是教室里的其他人,险些被吓坏了,看这两个另人闻风丧胆的人竟然一同呆在这“小小”的空间中,都或害怕或厌恶的离开   了教室。   这一下,偌大的教室中,便只剩下了林月语,小敏,李肖和夜海枫四人。   夜海枫依旧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纵然他已是睡了一整天。   李肖心底暗暗犯起了嘀咕,哪有人睡觉睡到了放学还不醒的?   在连续招呼了几声,对方却无任何反应之后,李肖总是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夜海枫。   “师父,徒儿给您……咦?”   他语气一顿,诧异道:   “怎么这么烫?”   “吵什么?”   夜海枫被他一推,终于不耐烦地出声道。   但这声音明显中气不足,好似梦呓。   ——就如有病在身的人一般。   正要提起包出门的林月语先是听到李肖诧异的低呼,再是夜海枫异常的声音,顿感不妙。   似乎习惯了对他好似天生带来的关心之意,这次的她再无挣扎与犹豫,回身,在小敏和李肖惊异的目光中,伸手抚上了他的额   头……   触手火热,却是无汗的干燥,仿佛有那么一团在皮肤之下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在吞噬者他的精力与生命。   “笨蛋!难受怎么不早说?”   林月语马上明白了过来,想想估计是早上失血过多抵抗力下降的原因,又气又急,转头对呆立在一旁的李肖吩咐道:   “快把他抬医务室去!他发烧了!”   隐隐之中,林月语似乎已经成为了领头人物。   “啊?哦!”   李肖一愣之下,赶忙伸手去拉夜海枫。   “不要管我!”   夜海枫伸手打开了李肖的手,支着课桌颤微微的站起身来,皱眉道:   “我的事情不要你们来管。”   他脸上是一片病态的潮红,隐约却透着深深寒意。面容倔强而傲慢,就好似一只濒危而高傲的狮子,宁可自己独自添伤,也不   愿接受别人的施舍。   “啪!”   巴掌声清脆而响亮,响彻在空荡荡的教室之中,夜海枫一个踉跄,发下的眸子惊异而愤怒。   “月语你……”   “师父!”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小敏与李肖双双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干什么?”   夜海枫没有理会左颊上火辣的疼痛,愤怒的低吼道。   “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你以为你的事除了你就不会影响到其他人吗?你以为在这世上仅仅靠你一人的力量就可以过的下去   吗?你错了!大错特错!我不管以前你是怎么过过来的,但是在我看来,你的逞强,就连三岁小孩都不如!”   林月语收回手,喘息了两下:   “你知不知道?这逞强迟早有一天会害死你?你难道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吗?你给我记住!你说不说是你的事情,但治不治   ,管不管,就是所有认识你的人的事情,不是你一个人的!”   “你……”   夜海枫怔怔的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的美丽女子像只发怒的猫般怒瞪着她,脸上是一片因激动而出现的红晕,衬着那绝美的面   容,动人心魄,美的不似人间之景。   炸起的怒火在这面容,这话语之中不自觉的隐去,相反,他竟然感到一丝暖流流过心头。   “你……”   他正想说话,但眼前突的一片天旋地转,比以往更为强大的眩晕感逆袭而上,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他在森森黑暗中,沉沦而   下,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在担心我么……   李肖赶忙上前扶住夜海枫倒下的身躯,转头不知所措的看向林月语。   “月语,你发火原来这么厉害啊?都把人家骂晕了……”   小敏擦了擦冷汗,一副受惊的表情。   林月语见夜海枫倒下,初时心中也是一跳,但马上冷静了下来,瞪了小敏一眼,道:   “小敏,别闹了,快送他去医务室。”   “如果你们要去医务室的话,我想现在老师应该已经下班了,因为我刚刚路过哪里的时候门是关着的。”   就在这当口,门口处传来了一道舒缓温柔的女声,三人转头看去,只见一名女子盈盈走了进来,正好奇的看着四人。   “怎么了吗?”   正是今天刚转来的慧馨。   小敏诧异,问道:   “啊呀,你还没有回去吗?”   “嗯。”   慧馨微笑的冲她点了点头:   “我刚刚去教务处补办了转学手续,现在回来取书包。”   小敏这才发现夜海枫身旁的抽屉里还有一个黄色的书包。   “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慧馨见四人此刻狼狈的模样,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道。   “没有,谢谢了,你回家去吧。”   林月语似乎对慧馨没有好感,面上淡淡的丝毫看不见友好之色,转头对小敏说道:   “小敏,打电话给我妈,让她做个准备。”   “打给伯母?”   小敏一愣。   “谁叫她要当干妈的?就让她照料一下。”   “呃,明白 Sir!”   小敏向她敬了个礼,掏出手机往外走去。   派遣了小敏之后,林月语又冲李肖道:   “既然医疗室去不得,你就去倒杯水来吧。”   “好。”   李肖爽快的应了一声,小心的把夜海枫扶到椅上,带领着还在门外转悠的那一群“弟兄们”规规矩矩的去了。   ——看来夜海枫的名气,当真可怕,竟可以把这放荡不羁的人物驯服的稳稳贴贴。   “呼……”   林月语轻舒了一口气,眼角瞥见慧馨人依旧站在原地,动也未动,不由诧异道:   “你怎么还在这里?”   “……”   慧馨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瞅了瞅夜海枫昏睡着的英俊面庞,似乎有些忐忑的问道:   “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林月语听了面色一沉,冷冰冰的说道: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慧馨被她这一句驳的愣了愣,那双好似水波荡漾的美丽眸子从林月语面上一扫而过,嘴唇动了两下,却没有出声。   林月语自然也不会主动说话,两人就这般对视着,默然。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仿佛就连风声,也不复存在,然而两人却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蓬勃而有力地跳动着。   “啊……”   一声短促的□□从夜海枫喉中发出,打破了这异样的沉寂。   林月语无心与慧馨僵持,连忙上前查看。   他从无尽的黑暗中醒了过来,只觉得浑身忽冷忽热,脑中更是有眩晕感一阵一阵的袭了过来。更甚者,喉咙里就仿佛有火在烧   一般,干涸中有着撕裂般的痛楚,让他甚是难受。   忍了一天的病魔,终于在此刻爆发开来了么?   可他不能倒下,他怎么能倒下?   倒下便是懦弱,倒下便是死!   意识逐渐清醒开来,然而对周身未知的恐惧就像是只嘶吼着的野兽,不断纠缠撕咬着他的身心,心脏是阵阵的缩紧。   他费力的、终于睁开了双眼,印入眼帘的便是一双清冷的眸子,冰冷冷的,却深藏着一种名为关心与焦急的情感。   ……   你从沉睡中醒来,第一眼,最想看见谁?   ……   心中似有某根弦微微颤抖了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   他回身一避,拉开了他与她只之间过分近的距离,却不料身疲体弱,脚下一软,又是一个踉跄,右手臂更是在做桌角边狠狠的   撞了一下,刚愈的伤口再度裂了开来。   林月语目光一闪,知道眼前这少年依旧没有相信她,就算体弱至此,也还是一副戒备警惕的神请。   “给我老实坐着!”   她佯怒,上前一步把动作迟缓的夜海枫重重按在座位上,从衣袋中拿出刚准备好的药片,和一旁不知道何时回来的李肖手中的   水,一起塞给夜海枫。   “哼……”   夜海枫痛的闷哼一声,手中拿着药,却不服下。   林月语就那么冷眼看着,不解释也不强求。   夜海枫抬起眼帘,如深潭般的眸子仿佛有光闪出,或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原本苍白的脸庞此刻微微泛红,使以往的坚毅柔化   了,却丝毫不减平日的冷厉。   林月语一怔,也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   可是,这一瞪,却使她愣了一下:   以前看着他,看着他那一双眸子,就好像面对着一汪深潭,和之下那一颗被冰所封印的心。一丝也读不透。   可是,今天似乎有甚么不同了,这感觉,就好像那一直深不见底的潭水不知何时开始泛起了阵阵涟漪。并且,那是只有她,才   能发现的变化……   “对不起……”   夜海枫低下头去,闷闷的、细如蚊鸣的说了一声,然后快速的将药片吞下,却没有碰那被水。   “月语,我回来啦~”   就在此时,小敏蹦跳着进了教室,大声说道:   “伯母说他马上就来接我们,我们要不要陷到校门口去?”   “嗯。”   林月语转身正待说甚么,却猛地怔住了。   那个美丽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离开了这里,连同那淡黄书包,无声无息。   走了吧,还没有对她道声歉,为刚才的无礼…… ☆、十七·心病·身病   十七。心病·身病   周围树愈来愈密,阳光透过树丛在地上投下点点光斑,丝丝微风混合着草木的香味不住在身边吹过,舒服的让人产生错觉,好   似此刻已经不在七月份的盛夏之中了。   辉阳缓缓步行于其中,目光流离,不知在想些甚么,嘴角却始终挂着一丝微笑。   树林并不大,差不多步行三四分钟便能看得到尽头。   而那尽头的尽头,便是她的学校……   手指间感觉到的,是绳索的触感,载着温润,仿若温水,直暖入心间,   ——就像是她手心的温度……   尤记得,就在先前不久,也是这般的景色,只不过……   ……   ……   在那遥远的地方,是一家商店。   一家门可罗雀,荒凉破旧的商店。简陋的就连一块标牌都没有。   “呦,小阳,今个儿怎么有闲情来找大爷我啊?”   树荫下,古店前,仿佛有风吹过,如刀般,划过他与店只见的那一处空间。   他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衣着邋遢的男子正好从店中走了出来,正懒洋洋的打着哈欠,乍见到辉阳,似乎吃了一惊。   “黑伦先生。”   辉阳施施然行了一礼,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身前那异样的风声。   “唔?”   男子眯着眼打量了他一眼,伸手抓了抓散乱的头发,看似极为困惑,嘴角却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容:   “看你这样,想必又是想求我帮啥忙吧?”   他话音一落,前一刻还恍如利刀一般的风声再度恢复了平静,丝丝袭来,吹起了辉阳眼角的几缕发丝。   辉阳一语被他道破了来意,也不惊讶,再度施了一礼:   “恳请黑伦先生帮忙。”   “唉,你这孩子。”   男子又打了个哈欠,转身,也不在乎脏,躺在店前的台阶之上,用手枕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那散乱的头发下的黑眸之中,隐隐透出的光芒,赫然是深海般的湛蓝!   ——王族!   接下来的便是一阵沉默,两人都没有说话,唯有远方天际风过叶间的“哗哗”之声,异样的低沉,   男子盯了辉阳片刻,似又忍不住困意般的打了个哈欠,看似随意的说道:   “看你这样子,似乎元气大伤啊?……我亲爱的侄子。”   ……   ……   指尖猛然收紧,藏起那一红一篮两道光芒。   他顿足,轻叹。   “出来吧,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藏?”   脚步声响起,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树后,走出了一个人来。   “拜见五殿下。”   来人声音温柔而舒缓,听入耳稍甚是舒心,还未待人看清面容,便低下头去,盈盈施礼。   “……”   辉阳转身面向来人,微微颔首示意。轻叹:   “其实你不必行礼的……”   来人起身,那清丽婉约的面容,令天地都为之失色。   不是突然从教室中离去的慧馨是谁?   她眼光直盯着辉阳藏起的右手,似乎隐隐中意识到了甚么。   辉阳下意识的将右手背到身后,微有些尴尬:   “你为何也来了?”   “我?”   慧馨目光上移,直视那一双湛蓝如海的眸子,坚定而不可动摇,一改往昔的柔和,一字一字的道:   “来看看。”   “……”   辉阳一时之间竟是不敢与她的目光相对,沉默无语。   “阳,你可曾恨过我?”   她上前一步,仰头望着他,清丽的眸子仿佛含有泪光,语调却是毫无变化。   “……”   迎接她的,依旧是沉默。   “不回答么?”   她缓慢的、坚定的一步步向他走去,本就不远的距离,此刻在她的脚步下,却好似远过千里,更似千年时光,转瞬飞逝……   终于,她顿住,仰望着他的面容的绝美容颜上,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我知道的……”   她的声音徐徐想起,其中的哀伤与温柔就像碎了一地却还闪着光华的玻璃碎片,令人不仅泛起心疼怜惜之意。   ——却是没有哪怕一丝的软弱。   “当初,就是因为我,父亲才会干扰你们,因为我的任性,你们才会有那种结果,所以你恨我,怨我,也是理所当然的。我知   道,也理解……”   辉阳的心,似乎颤抖了一下,原本深湛的目光中,有一丝深沉的痛楚划过。   似是想起了某些往事。   然而,慧馨却毫不在意的继续说道:   “可是……阳,我一直在等你。我一直在企盼,在想,如果在你完全放下她,忘记她的那一天,我就可以进入你的生命中了吧   ?……”   “不仅这样,我还在等一件事,等待着,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只要能消了你心中的仇,心中的恨。要我付出甚么代价都行   。那样,或许你就可以来爱我,真正的接受我了……”   慧馨双脚轻轻踮起,一双秋水般的眼睛直视着辉阳。   她那恬静的面容中带着一丝疯狂,就像是一个面对着即将离去的挚爱的孩子,终于下定决心不计后果的,抛却羞涩的将心中的   秘密倾诉,以图用自己这最后的努力来挽回的……   ——脆弱而悲伤的孩子。   “阳,在你心中,有没有我?”   她轻合双目,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划出了一片晶莹的光芒,那是企盼与恐惧所混合的结晶,陪衬着那个因为不安而颤抖着的身   影。   然而,她是可以感觉到的,近在咫尺的那个人,却丝毫不为她所动,身子挺得笔直,僵硬的宛如一尊石像,没有心,也没有情   ……   那客气却疏远的姿态,便是对她最好的回答。   “对不起……”   他看着她,就那么直盯着她的面容,轻声说道。   仿佛有一声哽咽,一闪而逝,就像那行了千年万年的光芒,猛地抵达了地面,就那么跌碎了,绽放了,消失了……   慧馨顿住,浅笑,然而泪水却不听使唤的涌出紧搁着的双眼,宛如串串珍珠,闪着璀璨的光华,坠落凡世,隐入尘土。   “嗯……”   她重新移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紧抿着唇,再次睁开的双眼中,一片平静。   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她深深冲辉阳鞠了一躬:   “我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那仓皇而无助的背影快速消失在树丛之后,辉阳再度转过头去,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话语,轻叹:   “我没有恨过你,没有恨过任何人,我恨的,自由自己罢了……”   猛地,他似忽有所觉,转身像树林的尽头,学校的方向望去……   ※※※※   小敏“砰”的一声关上出租车的门,大大舒了口气之余,不由奇怪的转头看向不知为何一下子愣在原地的林月语。   “月语,发啥呆啊?”   “嗯?”   林月语猛的回过神来,看着渐渐驶远的出租车,魂不守舍的挥了挥手告别。却能感到手中微弱的颤抖。   刚刚在树林中看到的景象。   不是幻觉……   在约会么?   那种姿势,是相拥,还是……吻?   ……   ……   呵,又干她何事。   可……为什么心会这么乱啊……   恍然间,那乍见到她就瞬间变得惨白惶急的面容浮现出来……   为什么要摆出那种神情?让不该有的侥幸心理萌生,直至缠绕心头。   ※※※※   两辆自行车一前一后的在大门前停了下来,小敏转身向林月语打了个招呼:   “月语,我先回去啦。”   林月语俯身从车柄上挂着的一袋苹果中掏出了一个,递给了小敏。   “嗯,苹果给你,明天见。”   “不用了~嘻嘻,留给你家病人吃吧,你不就是为他买的吗?”   小敏挥了挥手,头也不的骑车走了。   真是的,就算走了也不忘消遣我。   林月语无奈的摇摇头。   推开门,便见家中通达明亮,带着浓浓温情,仿佛是与昏暗冰冷的外界相隔着的另一个世界。让人身心一振。   客厅正中的茶几上摆放着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水,旁边有几片药片,似乎是刚刚准备好的,但视线中并没有母亲的身影。   “妈?”   她试探的唤了一声。   “嗯?回来啦?”   出乎意料的,马上便有了回应。   林月语转头看去,只见母亲正从她的房中探出头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并做了一个嘘声的表情。   林月语怔了怔,明白了过来,也低声问道:   “他怎样了?”   “唉。”   月母轻轻关上门,这才敢正常说话,叹了口气,道:   “睡了,这孩子,这么多年肯定吃了不少苦,都烧到39.3°了,怎么难受都不会说呢?”   “那这药?”   林月语将视线移到茶几上的药上,问。   “前面已经给他吃过了,这是今晚的。”   母亲又马不停蹄的赶到厨房,边围围裙边说道:   “到时你今晚估计要委屈一下了,是跟我睡?还是睡沙发?”   “沙发吧。”   林月语淡淡回答,将手中的苹果放在桌上,正想进洗手间洗个手,却猛然反应过来:   “39.3?!不用去医院吗?”   “那孩子坚决不让我带他去啊,而且我看他好像也有退烧的痕迹,揪不过他,就没有去了。”   “啊呀妈~你怎么能这样?这个时候是由得他使性子的时候吗?”   林月语皱了皱眉头,嗔怪道。   “行行,我知道了。”   母亲回应了一声,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道:   “哦对了,刚刚帮忙的那个男生回去了,他跟你们是啥关系啊?那么热心?看上去像个不良少年,心地到是蛮好的啊。”   林月语一愣,这才想起来母亲指的是李肖。   刚刚因为事发突然,而林月语和小敏都有车,母亲一个人是绝对照顾不了夜海枫的,不得已只能请求李肖帮忙。   还真没想到这人还挺仗义的,一面之缘竟然能帮到这份上。   看来还当真是铁了心想当“徒弟”了……   她摇了摇头,说道:   “跟我们没有关系,要说,也是跟夜海枫有关系。”   “哦?不会是小弟那类的吧?”   母亲开玩笑的猜道。   林月语不想多言,不理会母亲的八卦,反而是向房间走去,说道:   “……我去看看夜海枫,如果严重,就必须去医院了。”   当手触到冰冷的门柄时,她的眼光却就那么不经意的撇过不远处的那扇紧闭着的门。   ——他的房间……里面都有甚么?   ……呵   “喀…”   她推开门,进了熟悉的房间,只见屋内光线昏暗,窗帘已被拉上,唯有床前那张台灯,温柔却孤单的给屋中各物披上朦胧的光   华。   男孩在重重被褥之间沉沉睡去,沉睡的面容之中一片平和,不再有对人的戒备与警惕,往日那摄人心魄的威严与若有若无的愁   绪也都消失不见了。   气质是安静而纯洁的,却是脆弱的宛如初生的婴儿。   ——简直就如换了一个人般。   林月语不知觉间,竟是看的出神了。   直到她回过神来之后……   才发现时光已然在不知觉中流逝。   ……   ……   仿佛注视他的岁月时光,总是在无知无觉之中。   ……   ……   没有开灯,怕吵醒他,她借着黯淡柔和的白光再一次抚上他的额头。   触手依旧是异样的火热,却比上次少了一分疯狂。   是药效发作了吧。   她正想抽回手,却不料眼前之人原本安静平和的睡颜突然一变,那在沉睡中才难得舒缓的眉头再次的皱起,带着一丝绝望的痛   苦。   “梦……梦……梦……”   林月语一愣之间,鬼使神差般地俯下身来,静静的注视着他那痛苦的面容,神色间变幻不定。   那一声声呼唤,仿佛是深入灵魂般的痛苦,令人心疼。   手指无意识的抚摸着那皱在一起的眉头,似乎想将它们抚平。   ——梦……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吧?   ——睡梦中还念叨着的名字,是谁呢?   男孩逐渐安静了下来,转了个身,又沉沉睡去,丝毫没有感到有那么一双清冷明亮的眸子,在静静注视着他……   ※※※※   天色忽然变得阴沉了,远方的天空还带着浓厚的铅色,仿佛天神的一抹重彩,染得半边天都带着压抑的窒息感。   风逐渐猖獗了起来,敲打着半开的窗户“砰砰”作响。   山雨欲来风满楼,很明显的,一场大暴雨即将来临。   林月语将台灯开的亮了些,轻轻的将书桌上的复习资料揽在手上。   快到期末了,自己大半学期都没有上课,要更努力赶上才行。   “轰隆!”   雷声隆隆,仿若响彻天际的怒吼,傲视人间。   她抬头望向窗外,正好见到一道耀眼的闪电划过,张牙舞爪,好似苍龙显形,降临人间。   照的昏暗的房间一白,随之而来的,是宛如落豆般的雨打窗台之声。   ……   ……   “啊呀……”   母亲快速的把窗户关紧,听着震耳的雨声,无不担心的喃喃道:   “小阳早上出门没有带雨伞,这会估计被淋成落汤鸡了吧   “叮铃~”   却不了她话音未落,门铃声便响了起来。   “来了。”   母亲眉头一挑,快速打开了门,不出所料,门外人正是辉阳。只见他一身白衣干爽清洁,毫无水污的痕迹,看来回来的正好及   时,侥幸的躲过了一场暴雨洗礼。   “啊呀,小阳你回来的真是时候,我刚刚还在念叨着你呢。”   “啊,伯母,我回来了。”   淡淡的微笑一如既往,却好似比以往多了几分阴翳。   母亲仔细查看了一番,见辉阳没有被雨淋着,放下心了,又回到了厨房忙活去了。   只远远的说了声:   “饿了没?叫小月吃饭了!”   “嗯,好。”   辉阳换了拖鞋,正要去敲门,却没想门“喀”的一声,竟是从里面开了起来。   “呵呵。”   辉阳有些尴尬的站在那,眼角瞄见了房内那个躺着的人影,似乎有些诧异,但也并未说什么,道:   “伯母叫吃饭了。”   林月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仅仅是冲他点了点头。   目光中的隔离和生疏,仿佛回到了初识。   “……月语。”   辉阳站在那,突得用只有他俩才能听到的音量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林月语身子一顿,停住了正准备离去的脚步。   “……刚刚那个,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子的,我们只是……”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月语没有抬头,冷冷的截断了他的话。   辉阳一愣,身子僵立在了原地。   只觉得一片来自心底的冰凉,直直浸染上来。   ……   ……   “月,我跟慧馨没有什么的。一切都是父王的安排。”   “嗯,我知道。”   窗户外小小的身影,蹲在墙角边,似乎在制作着甚么。   “月?你在干什么?”   他探出头去,好奇的看着少女手中的东西。   一枚小小的,由狗尾巴草编织而成的戒指。   他一愣,不解的问道:   “你做这个干嘛啊?”   女孩扬起天真而美丽的脸,浅浅一笑,可眼角却好似有泪珠:   “慧馨公主是个很好的人啊,我帮你追求她。你下次如果把这枚戒指送给她,神王就会高兴,放你出去玩了吧?”   “月!”   他张了张口。一股名曰心疼的愤怒直冲脑间,低声吼道:   “我都说了!我跟慧馨没有什么!”   “这跟我有甚么关系?”   ……   ……   “这跟我有甚么关系?”   ……   ……   “月语!”   辉阳一愣神间,猛地抓住林月语的手臂,脸色是一片惨白。   “你干什么?”   林月语一惊,试图挣脱,恕不料辉阳外表看起来温和,力气却大的惊人,不论如何挣扎,都甩不掉那好似铁块般硬的的手。   “放手!”   她又挣扎了两下,满脸怒色的对辉阳用仅有他俩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吼道。   却在看见辉阳脸上表情的那一刹那,愣了一愣。   那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啊?   慌张,无助,悔恨,自责,还有着无尽的心疼与愤怒。   甚至连那双眸子,也没有了焦距。   让人很容易就能感觉到,他虽然表面上是在看着她,抓着她的手臂,但感觉却是正在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   ……   你看的人,是谁?……   ……   就在这时。   “放开她!”   一个拳头不由分说的闪了过来,重重砸在辉阳的侧脸上,发出一声“噗”的闷响。   林月语一惊,转头看去,只见夜海枫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门口,此刻正靠在门沿,一双眼睛死盯着辉阳握着月语手臂的手。   只是身体似乎没有恢复,还在低低的喘着粗气。   辉阳被他打的侧过脸去,怔了怔,双目中才再次的有了神采,似乎是回过神来了。   他显得有些惊慌,立刻松开了手,但似乎并未对夜海枫的存在而感到诧异,也没有被打的愤怒。   “……”   尴尬,三人始料未及的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小阳!小月!吃饭了!”   就在此刻,月母的声音传了过来,如一阵暖风,融化了冬日的坚冰。   “……抱歉。”   辉阳沉默了许久,终于低低说了声,好似带着浓浓的疲惫,   “请让我冷静一下。”   说完,他转身就进了自己的房间,丝毫没有给另外两人反应的机会。   ※※※※   “喀……”   终于将门关上了,终于将自己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了。辉阳像是突然失去了力量般,就那么靠着门,颓然的,慢慢的瘫在了   地上。   羽静静的站在床沿边,看着那个颓唐的男子,轻叹了口气:   “其实你,早就忍不住了吧……”   “这又是何苦呢……?”   他没有理会羽,只是将自己的头深深埋入臂弯之中。   此时此刻,他真是恨不得甚么都不想、甚么都不做的让自己在这个角落之中……沉睡……   月……   我好累啊……   为什么直到现在……你仍然是这么傻呢?……   我好想就这么……   ……   “轰隆!”   天际又是一道惊雷,白光骤起,刺目惨淡的白色在那么一瞬间照亮了那个因为一句话而被触动伤心往事的,崩溃的身影……   一句话。   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境遇,不同用意的……一句话。   窗外雷雨交加,窗内,心绪正急! ☆、十八·无眠·无绵      看着的砰然关上的门,林月语神情复杂的站在原地,没有动。   夜海枫藏在黑暗中的眸子光芒闪动,靠在门沿边,不为人知地,静静看着林月语的面容。   各怀心事的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时间好似过了许久。   林月语迷离的眼光终于回过神来,像是才注意到身边有一个病人,忙转过身。   “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床上躺着。”   她扶住了夜海枫摇摇欲坠的身子。   夜海枫没有制止,任由她摆布,只是突然就那么,轻轻地,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更希望我没有出现?”   “你说什么?”   林月语皱了皱眉头,反问道。   “……没什么。”   夜海枫转过脸去,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不远处那扇紧闭的房门,又看了一眼林月语的手臂。   ——那里,似乎还留有着那个男子的温度。   ※※※※   上界   微莹阁   后殿走道   这里山灵水秀,云海蒸腾,为一处观赏佳地;这里灵气充裕,浴光而生,修行尚可事半功倍。   更重要的是,这里是上界之中有着不可逾越地位的王城的一部分、六皇子清微·王·辉廉的住所。   微莹阁!   走道清幽而绵长,周围是被休整的整整齐齐的花卉,透过虫鸣鸟叫之声向远方望去,只见天空中似有几道豪放不羁、傲绝孤高   的鸟影,不断盘旋。   一头白发如瀑布般,在脚跟处随风而舞,少年面无表情的抬头遥望,瞳孔中的倒影是天际的光华。   嘴角一道弧线微微向上,似乎是在笑,却是冷的能让人发颤。   那个女人!   “六皇子。”   身后一道人影像是从空气中冒了出来一般,恭敬地跪在地上,静静等待着少年的命令。   清微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背对着他负手而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而那人也很有耐心的在一旁等待,一动也不动。   良久……   一声叹息悠悠传来,清微依旧没有转身,道:   “退下吧。”   人影似乎有些诧异,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道:   “是!”   “等等。”   然而,就在人影即将消失的那一刹那,清微又喊道。   “还有什么吩咐?”   “去查查那个夜海枫是什么身份,并且……”   他顿了一下,道:   “撤回在下界的人手,让他们守住‘祭天神树’的通道即可。不可让五殿下察觉到。”   “是!”   人影向他施了一礼,消失了。   小径上,再次只剩下了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伫立与青天白云之下,古道树荫之间。   孤零零的……   在人前眼中,他是那么一个不可一世,一手遮天的六皇子,可谁又知道,他的孤独……   在这苍茫古道之中,少年低下头,就那么不为人知的,轻轻的皱了一下眉头,含着满满的担忧:   “哥……”   我能为你做的,都做了……   而我能忍的,也会忍着的……   但是,如果事情终究是不可为的……   我还是会做……就算最终你会恨我……我也在所不惜……   ※※※※   清晨   又是一个清晨,林月语在卫生间默默梳理着散乱的头发,少见的没有什么精神的样子。   夜海枫昨晚发了一夜的烧,直到凌晨3点左右才退了下来,到现在已经是无大碍了。   只是累的她和母亲彻夜未眠,所以今早才不免没有什么精神。   但究其原因,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主要并不在于此……   辉阳一晚上都没有出来,就连晚饭也推托说身体不适。   ——他,到底是怎么了……   神思间又不禁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那个充塞着她脑海一整夜的场景。   默默的,她抬起右手,看着自己那白雪般洁白的右手臂,思绪飘远间,微微的笑了一下。   ——仿佛在那之上,还有他手心的温度,还有他焦急向她解释的心意……   ——笑是甜蜜而幸福的,却仅是一闪而逝……   卫生间门前闪过一道人影,林月语转头看去,见是夜海枫,怔了一怔。   想是不料卫生间里竟然有人,夜海枫也是一怔。   虽说只是平平常常的洗漱,但在这种地方呆在一块总是不妥,夜海枫顶着张窘迫的脸,转身正欲离去。   “等等。”   谁料林月语竟然主动叫了一声。   夜海枫诧异的转过头来。   “身体怎样了?”   她随意得将头发绑成马尾,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我好了,你用吧。”   夜海枫点了点头,抬步间回答道:   “没事了,多谢……”   “不用道谢的,要谢也是谢我妈去,谁让她将你定位在一家人中。”   林月语打断了夜海枫的话,语气虽仍是一贯的冰冷,但却能听出善意。   “你今天上午就先别去学校了,呆在家里多休息一下。”   “……”   夜海枫默然,轻轻的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林月语轻舒了一口气,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着的门。   ——他,终究还是没有出来……   林月语默默的站了片刻,抓起书包朝大厅走去,   “妈,我早饭就在外面吃了,先走了。”   “唉?这么早,干嘛这么急?”   “没事,就是陪小敏去个地方……”   说话声渐渐远去,轻微的关门声,成为了切断一切声息的休止符。   静,再次笼罩了这个曾经温暖的家。   “喀……”   一直到,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开门声,突兀得打破了这份静谧。   辉阳的面容逐渐从门后露了出来,脸色有一点点的疲倦,一点点的苍白,似乎晚上并没有休息好。   一只雪白的鸽子停在他的肩膀上,正“咕咕咕”的叫着,头不住摆动,看那样子似乎在向他说话一般。   看上去可爱而又滑稽。   辉阳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正想开口,却似忽有所觉,转头向一旁看去。   只见他所望的方向,那另一扇开启的门之后,也同时现出一个人来。   橘发黑眸,身形挺拔。   夜海枫。   只见他此刻那显眼的橘色发丝几缕的凝结在了一起,似乎刚刚用水冲洗了一番,贴在了他那英俊冰冷的面颊边,本该妖异的视   觉感却变为了他坚毅的增添。   仿佛感觉到了辉阳的目光,他也抬起眼帘看着辉阳。   目光平静而冰冷。   两个男人便在此刻深深对视着,无言。   那只鸽子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极为通灵的不再发出声响,静静的站在辉阳肩上,只是那惹人喜爱小脑袋不时无声响的动   两下。   就这般过了几秒,夜海枫似乎不想再这样耗时下去,侧过了脸,举步欲行。   “等等。”   却没想到辉阳竟然开口叫住了他。   声音低沉而盛满了疲倦,却是和善的。   “怎么?”   夜海枫停下脚步。   “跟我出去走走?如何?”   ……   ……   ——“阳,天牢我调查过了,战神孤枫确实不在里面……”   ——“是吗?那这个人,果然就是他……”   ……   ……   夏日的朝阳遥挂在东方的山头,虽然时间还早,阳光却已披上了大地,给那原本无边的黑暗带来了光亮与温暖。   同样的,整个城市就如同从那散去的黑暗下苏醒了一般,喧哗声渐起:路人匆忙行走的脚步声;车辆驶过沉闷刺耳的喇叭声;   聚在早餐小摊边的买卖声…生机而勃勃,开始了新一日的繁忙。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街上,感知着街道从最初的寂静变为热闹,没有说话,也不曾看过对方一眼。   随着时光流逝,盛夏的太阳恢复了以往的霸道,那耀眼的阳光照在身上,有种火辣辣的触觉。   夜海枫额头渐渐的出现了汗水,大病初愈的他着实应付不了这一番“出去走走”。   他看着前方那白衣耀眼的颀长身影自顾自地向前走去,好像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甚至是一副没有目标的样子,终是失去了   耐心,停下了脚步,不满的冲辉阳喊了一句:   “喂,你到底要去哪里?”   那身影立马顿住,转过脸看着他,似乎才从出神中回过神来,脸上还带有来不及收起的沉思与愁绪。   像是发现了夜海枫身体的虚弱,歉意一笑,道:   “哦,抱歉,我刚刚在想事情。”   夜海枫闻言皱了皱眉头,没有回话。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指着右方笑着说道:   “去那休息一下吧。”   夜海枫向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微有些意外。无巧不巧,那真是他昨天受袭的公园,看来两人绕着绕着,竟然给绕到这里来了。   ……   ……   两人在树荫下的长凳坐下,辉阳递给了夜海枫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自己手中的,淡淡的问道:   “你好像对我有敌意?”   夜海枫攥着瓶子的手紧了紧,面色沉了下来。   辉阳也不在意,似是根本没有说过话一般,随意的靠在椅子上。   一阵风吹来,夹杂着滚滚热浪,两人都没有说话的兴致,就那么沉默的坐着。   就好像这两个人,天生便是无话可讲的对手一般。   是啊,对手,敌人……   ……   ……   “我,或许是欣赏你的,但是你我终究,永远也成为不了朋友……”   “只会是敌人……”   绝顶高崖之颠,那一束张狂而舞起的橘色长发,那宛如剑锋般犀利的金色眼眸,那一个孤高傲绝的独臂人啊,千年来都深深刻   在心底,不成磨灭。   可曾几何时,你在那黑夜的凄风细雨,醉酒之中,将另一席话,对着同样的人讲起……   或许连你自己,也不会再记得了吧?……   但我,怎可忘?   那一句深深的嘱托……   ——“照顾好她……………………”   ……   ……   “哈哈……”   辉阳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这一笑便不可抑止,就连他手中的水,也因此而抖动起来。   ——疯狂而不羁,却有一丝隐约的苦涩。   “笑什么?”   夜海枫莫名其妙。   “没,没什么。”   辉阳摆了摆手。   “只是觉得自己很傻罢了……像我以前的一个……认识的人。”   “……”   “你喜欢她吧?”   “什么?”   “我那表妹,林月语。”   夜海风愕然抬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辉阳。   对面的人,看上去是如此真实,真实到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那玩味而漠然的神情,就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丝毫没有昨晚那个男子的灵魂……   ——断了情,还是本就无情?   夜海枫瞳孔逐渐收缩,忽的冷冷哼了一声:   “这跟你好像没有什么关系吧?”   阳光够过树叶,在两人身上投下点点斑光,风吹过,把叶子吹得偏了,光斑也随之动了一动,一片迷蒙。   夜海枫看到,在这迷蒙之中,辉阳笑了。   “怎么没有关系呢?我好歹也是她的一个朋友,有权利和义务代她来问问吧?”   夜海枫霍然起身,重重得将手中未动的矿泉水放在椅子上,剑眉下的眸子散发这摄人的寒芒,冷冷道:   “如果你叫我出来只是为了说这种无聊的话,那我就不奉陪了。”   他本就不是有耐性之人,也没那种“交友得天下”的豪情,会跟着辉阳出来主要原因其实只是因为林月语的关系。   没想到的是,这个男人竟然会用如此态度说出这等话来,让夜海枫在被揭开心事的措手不及之中,更产生了不耐烦之意,使得   最终愤愤而走。   ——或者说是落荒而逃,本就在意料之中。   辉阳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起身,静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的说道:   “你昨天那场高烧,想是余毒引起的吧?”   疾行的人猛地顿住,身子竟是僵了一下。   “而你也知道,它的毒性并不止于此,对么?”   宛如一剑利刃划过无月的夜晚,寒光猛地爆出,夜海枫转头,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   ※※※※   风吹过,树叶放肆的发出“哗啦”的声响,不远处还传来了蝉特有的鸣叫声。   “知了……知了……”   “知了……”   辉阳站在原地,没有动,白色的领口在略带热气的风中被吹的向右倒去,与那飘起的黑色短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夜海枫已然离去许久了。   而整个树荫周围就仿佛陷入了一个停滞的时空,除了越升越高的气温与声音之外,没有任何的变化。   ——至少从人的角度看来。   “知了……知了……”   蓦地,辉阳抬头,仰望着顶上绿叶,苦笑了一声,道:   “我是不是很傻?”   就好似自语一般,对着这青天白云,轻喃。   然而,羽却很清楚,他其实是在跟他说话。   “是啊……傻的无药可救,你们两个都是……”   “千年前的他,不定也是这种感受吧?”   “没有放弃,却为了她的幸福,而甘愿退步……”   “我并不是放手,只是改变了态度。在这最后的半年,只要能跟她在一起生活,便很满足了…她会跟我成为朋友,然后,爱上   他……”   “对么?……羽……”   ……   ……   知道吗?月,我说了啊,我把千年前孤枫对我说的话还给他了。   你知道他回答了甚么吗?   跟我完全不一样的回答呢……   ※※※※   “你怎么知道?!”   “这个我并不打算告诉你。但是,我可以对付你身上的毒。”   “……”   “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讨厌别人威胁我。”   “照顾好她。如果你喜欢她的话。”   “……”   “我总有一天会离开,所以我请求你能照顾好她,不是帮我,而是以你自己的心去,尽到爱她的责任……”   “……”   “……”   “扯什么?”   夜海枫冷笑。   辉阳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双眸子定定看着他,目光严肃而坚定,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他唇边讥笑渐渐消失,深深看了一眼辉阳,终是不再回身的走了。   ……   ……   “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况且……”   “她想让谁来照顾,是要她自己说的算的。”   ——你自己说的算么?   ——月,你自己,会如何说呢?…… ☆、十九·劫难·解难      转眼间,又是两月。   当炎热的天气逐渐转为凉爽,当校前大树上的绿叶突然在某天转为枯黄飘落而下,人们才不觉发现,夏已入秋,原来在不知不   觉中,大家都已升了一学年了。   暑假的两个月几乎没有过一般,每日都要来学校补习,从两月前的七月到如今的九月,每个步入高三的学生每日夜的埋头于书   中,全力冲刺那不足一年便要到来的人生第一重要的考试——包括林月语。   但这繁忙却丝毫不减林月语的“校花”特有的吸引力,不仅刚入学校便被惊为天人的高一众新生,便是已经升为高二的“老生   ”,属于她的倾慕者也不少。   林月语自然是一如既往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连红着脸上前搭讪的高一新生也一副冰冷冷无视的态度,搅的人生生僵在原地   不知如何是好。   相比之下,反到是转学而来的慧馨更得人心,不仅仅是因为她不输于林月语的相貌与气质,更因为她待人的温柔平和的态度。   其中还掺杂了些许每个有心人都听说过的传言,这才让众多倾慕者对林月语望之却步。   ——林月语正在于夜海枫交往!   林月语静静的站在打饭队伍之中,耳中听着小敏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关于自己的传言,面无表情。   “唉唉!月语,你咋的没反应啊?正常人就算没有跳出来解释,也会问原因吧?”   小敏见林月语好似木头般毫无反应,使得自己一腔话无从宣泄,不仅大感失望,怨道。   “那好。我问。”   林月语这才转头看向小敏,一脸无奈的道:   “为什么会有这传言?”   小敏顿时便如打了兴奋剂一般来了精神,道:   “我就奇怪最近来找你的人少了呢,原来都是看你家海枫的面子呢……咳咳,一时口快、一时口快嘿嘿。”   她在林月语嗔怪的目光中顿了一顿,讪笑着接着说道:   “人家夜海枫跟你同一天回到学校,这叫做缘分,两人相处的第一日人家就在食堂中为你出手,其后你又给人家送饭,这自然   会引起大家的注意啦,再加上李肖那家伙天天叫你师娘……噗,说起来还真是,你对人家夜海枫那么好,是不是真如传言所说啊?   ”   林月语瞪了她一眼,小敏立马缩了缩脑袋,吐了下舌头道:   “不说啦不说啦。”   便在此刻,前方人影躁动起来,像是正有什么人挤出,不待两人反应过来,一个人已经“破”出人墙,迎面撞了上来。   “哎呦!”   小敏一下被撞了个正着,当下痛呼出声来。   “李肖,你干吗啊?!”   那人抬起头来,一双看上去很是凶恶的下垂眼甚为突出,怪模怪样,正是李肖。   只见他的脸色在看到小敏和林月语之时,瞬间变了几变,由原本的蛮横凶煞变为惊异错愕再变为恭敬礼貌,特别是在看到小敏   时,似乎还有一道隐约的不自然一闪而逝。   “咳咳,师娘好。”   李肖干笑了几声,站直了身子打招呼道。   “喂,你刚刚撞了我耶,应该先道歉才是,况且,干嘛无视我?你怎么单单向月语打招呼不向我打招呼啊?”   小敏叉腰对着李肖龇牙咧嘴。   两个月的相处以来,见惯了李肖对夜海枫和林月语的恭恭敬敬,她不觉改变了以往看他是臭名昭彰的不良少年的眼光,只当是   普通朋友般,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分随意。   所以才会有了这一幕的“胆大包天”。   李肖毫不在意她的“无礼”,翻了个白眼,低声恶声恶气的顶道:   “你就是拿来无视的,怎么?”   “你!”   小敏呛了一下,转头挤眉弄眼的对林月语告状:   “月语!你看你家徒儿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林月语无心与两人开玩笑,但对李肖这帮过她忙的人也不好给人家冷脸,微微一颔首算是问好,并没有理会小敏,而是让过身   去示意李肖可以走了。   “师娘,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为师父排了好久才到手的饭,凉了我就悲剧了。”   李肖会意,告辞离去。   “哎?你这家伙原来也会老老实实的排队啊?怎么光只为你师父不为你师娘买啊?”   愤愤不平的小敏立马就开始找他的茬,拦在路中间丝毫没有让道的意思。   “小敏!”   林月语皱眉,语气中已带了一丝的火气。   “哦,不是师娘……不是师娘……”   此刻小敏也意识到说错话了,立马捂住嘴,眯眼向她笑了笑,不敢再说话了。   “李肖。”   李肖见小敏被训,心里正暗爽,不了林月语却主动对他说话,心头一跳,忙应道:   “什么?”   “以后别叫我……那个。”   林月语脸颊上有一丝隐约的红,在白肤黑发之中,别有一番风情。   李肖看的呆了呆,才反应过来:   “哦哦……明白。”   但明显口对心不对,没往心里去。   另一方面。   谣言中的另一人此刻正在露天水龙头下冲洗。   开到最大的水流怒龙一般咆哮着冲向他的右手臂,在那略显灰暗的皮肤上碎开,四处飞散的水如玻璃碎片般反射着璀璨夺目的   光华,打湿了夜海枫整个上衣。甚至连那橘色头发,也是一片水汽。   与其相比,那顺着他手臂而留下的水轻柔而冰冷,没有前者的狂暴,却也没有前者的刺激。   夜海枫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右手。   那一只虽然极力克制,却仍是止不住颤抖的手臂。   “切!”   就这般过了良久,他突然啐了一口,烦躁的将整个头都放在了水龙头下方,任那狂暴的水肆意冲击,浸染,流过。   “她林月语算什么?”   “是不算什么,嘿嘿,仗着自己漂亮,成绩好,就拽成这样,你说,这次还不是被弄下来了?”   “依我看,她以前的那个成绩也不过是耍手段弄出来的,这次就……”   “是夜海枫……快,走走走……”   不远处有几道女声传来,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却如苍蝇一般甚是扰耳,但马上便停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细索的脚步声,   渐行渐远。   夜海枫关了水,甩了甩头,转身看了一眼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几道人影正消失在远方树丛的遮蔽中,已走的远了。   没有理会她们,他再度将视线移到自己的右手上。   手臂上有一道黑气缠绕其中,就像缠绵在水中的墨,给本就因为条条伤痕而显得恐怖的视觉感增添了几分诡异。   然而它的影响,又仅是视觉上的?   这其中的滋味,又有谁能明了?   夜海枫暗暗皱眉,这毒已经缠了他两个月了,不说刚刚开始的一场发烧,其后更是小毛病无数,而最为让人头疼的便是自己这   右手,就好像是这毒的大本营一般,发作的时候便只有像刚才那般利用外界才能略微的减轻疼痛。   “师父~~!”   沉思中,忽听一声大喊从远处传来,并且正在火速接近自己。   他并不理会,拿了挂在一边的外套便走。   “唉!等等我。”   李肖追了上来,讨好似的把手中的饭盒递给了他,讪笑的说道:   “师父,这是徒儿为您准备的午饭。”   夜海枫没有理会他,依旧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想是这两月来这种壁碰多了,李肖也不介意,快步跟上了他。   却不料夜海枫自己倒是突然停了下来,冷着一张脸转头看向李肖。   李肖这会还在盘算着待会跟着夜海枫回到班上时怎么把饭盒交给他,万万没有料到他竟然会在此刻停下,一愣之下差点撞了上   去。   “怎么了师父?”   李肖回了回神,诧异道。   “你。”   夜海枫的神情有些奇怪:   “衣服上。”   “呃?”   李肖低头一看,只见一张写着“白痴”的纸条正正贴在他的领口上,也不知道是那个混蛋在甚么时候贴上去的。   “呃呃呃?”   李肖立马窘在当场,手忙脚乱的把那纸条揭了下来,翻过来,只见这是一张常见笔记本中的一页,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敢惹本   小姐,嘿嘿,死白痴。”十个字。   “小敏……!”   李肖咬牙切齿。   夜海枫好像还想说什么,看到李肖这样子,终是止住了,转回头重新向教学楼走去。   “唉,师父等我!”   ※※※※   午休时间   教室   “这次月考我们班的成绩还算是不错,不过有几个人发挥不当,先说说个人成绩,排名全班第一的是……”   “林月语!”   全班异口同声。   可是班主任却久久没有回答,班级中一时寂静无声,诡异的气氛毫无预兆地席卷而下。   林月语的脸色刷的白了。   “怎么?不是吗?”小敏诧异。   班主任脸色难看,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林月语,道:   “林月语你待会来我办公室一趟,……”   “报告。”   一声报告插断了班主任的话,班上五十六人一百一十二只眼睛齐刷刷的看向来人。   夜海枫。   “进来。”   班主任淡淡地说道,并没有追究夜海枫对她讲话的打断,接着前面的话:   “跟我说说是什么原因使你一下子掉到了班级第十三名,这次竟然连年段前百都没有进。”   全班大哗。所有人都转头看向林月语。   看着那个至今为止从未丢过班级第一、年段前五的才女。   夜海枫听了,也面露诧异之色,向林月语望去,只见她此刻面色苍白,嘴唇还在微微德颤抖着。   ——纵然是再冷漠,再会伪装的人,初闻噩耗时,也会显露出她无助的脆弱啊……   “好了,那么我先宣布一下我们班进年段前五十的名单……”   ……   ……   “……就这样,高三了同学们,要把心思都收回来,最后一年,全力冲刺,老师希望你们能够就这么保持,直到高考,知道吗   ?千万不要松懈。好了,你们继续午休吧。”   霸占了午休时间来上班会课的班主任在讲完之后干脆地离去,留下了且悲且喜的一众学生。   “月语……”   小敏在第一时刻就靠了过来,关心得看着林月语。   经过了班主任长久的唠叨过渡,林月语此刻心情也回复了平静,对着小敏勉强一笑,摇了摇头:   “我没事,放心吧。”   “嗯。”   小敏也明白此刻不能多说甚么,一反常态,安静地坐在一旁。   就想那般默默的陪着她。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一些闲言片语却仍是止不住的传了过来。   “看她平时那吊样,今天遭报应了吧?”   “哼哼。一下子从第一调到十三,说明她的实力本来就是这样的,以前那些成绩估计有猫腻。”   “对啊对啊,我就觉得奇怪她那些成绩是怎么保持的,果然是作弊得来的!”   “同意同意!”   ……   ……   小敏忍了片刻,终于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   “你们不要说了!”   “哎呦,这嘴长在我身上,我爱说就说,你管的着吗?”   一个女生马上反唇相讥道。   “你懂不懂的尊重人啊?!”   “自己犯了事情,还不让人说,这甚么世道啊?”   另一个女生怪声怪气的回道,毫不示弱。   “你!”   小敏气急。   眼看就要吵起来,林月语忙拉了拉小敏的衣角,想阻止她。   “月语你别拦我,他们这群人太可恶了,我要教训教训她们。”   “你来啊,你来啊!”   这回是一群人的挑衅。   此情此景,知道不能再在这里待着了,林月语霍得站起,拉住小敏的手就往外走。   “唉!月语你去哪里啊?”   小敏愤愤的瞪着那一伙人,试图挣脱林月语的手。   “别管,跟着我走就是。”   可此刻林月语的手就好像钳子般,难以挣脱,只能任由她带着。   小敏急的眼圈都红了,可只能在拉拉扯扯间,随着林月语出了教室。   “切,最后还不是怕了。”   班上的还有些多嘴的,忿忿道。   夜海枫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坐在一旁看着林月语,一张脸上毫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的也站起身来,到   是吓了班上人一跳,那些“大气凛然”的人立马便安静了下来,不敢再说什么了。   夜海枫毫不理会她们,跟着也出了班门,门外久候的李肖忙迎了上来,想是在外面也看到了教室里发生的事情,脸上写满了愤   怒。   “师父,要不要我去教训一下她们?”   夜海枫瞥了他一眼,没有回话,转头看了看,只见那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已经远去了,望着那个女子,似乎还有些许惊慌与失   措。   是错觉吧?   夜海枫眸子黯淡了一下,回身环视了一遍班上众人,似乎有低低“哼”了一声,朝着跟林月语相反的方向走了。   “糟了,忘记他也在班上了……”   直到夜海枫和李肖这两个“恶刹”走远,班上才传来一声低低的哀嚎。   ※※※※   “月语!”   直到远离了那个讨厌的地方,小敏才得以从林月语手中挣脱开来,她愤愤的一甩手,嗔道:   “你干吗要拉我出来啊?”   两人此刻身处教学楼和办公楼之间的林荫道上,午休时间学生基本活动在教室或者操场,而老师都在自己办公室待着,倒也算   是清静。   林月语瞪了她一眼,道:   “你跟她们计较干嘛?”   “可是,可是她们怎么可以那样子说你啊?我自然气愤了!”   小敏张牙舞爪,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皇上不急急死太监啊你。”   林月语冷冷抛了一句。   “哼,不管你怎样想,反正我曾经发过誓要保护你的,我小敏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对会办到!”   小敏拍了拍胸膛。   林月语愣住了,看着小敏那“我是护花使者我怕谁的样子”,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敏被她这一笑也是一愣,诧异道:   “怎……怎么?”   “嗯。”   林月语摇了摇头,转身坐到了道旁的长椅上,开始出神。   ——保护我吗?……   “月语,没事的,一次考差了有什么?以后咱再考回来,看她们那些落井下石的家伙再说什么!”   小敏也跟着坐了下来,道。   “嗯,我知道。”   林月语笑笑。   “对了,你可以找你那表哥啊,让他教你,看他那样子,好像还是挺厉害的嘛。”   “我还没有到那种地步,况且人家现在也走了。”   林月语怔怔回答,脑海中不由想起那道颀长的白色身影。   你现在,在哪里呢?   “啊?”   小敏诧异,“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中午吧,反正留下来的,只有一张字条……”   并且,慧馨是和他,在同时走的吧?…… ☆、二十·前奏·空白      昨天的同一时刻   林月语家   “撕拉……”   辉阳一把拉开窗帘,深吸了口气,甚是陶醉。   “今天天气真不错呢。你说呢?羽。”   还趴在梁上的白鸽翻了个身,避开了直射的阳光,喃喃道:   “昨天失眠了……极限地没有睡好,让我多睡会……”   辉阳苦笑了声,拿笔捅了捅白鸽的翅膀,道:   “都中午了,太阳晒屁股了大人,我都出去一趟回来了,你睡够了吧?”   “别吵……”   白鸽再度翻了个身。   “喂喂,昨晚是不是思春了?困成这样?哪有鸽子像你这样赖床的?”   “你不知道吗?”   白鸽被搅的不得安宁,终于睡眼朦胧的拍了拍翅膀,从梁上飞了下来。   “我该知道什么吗?”   辉阳莫名其妙。   “糟了!”   羽一激灵,像是突然想起了甚么似的,   “忘记跟你说了……”   顿时睡意全无,它展翅停在辉阳的肩头上,有些犹豫地说道:   “上界有事情了,你要回去一趟。”   “哦?”   辉阳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略有些诧异:   “什么事情?”   “‘极影’那里最近出现了些许动荡,二皇子前去处理,得胜归来。”   “然后?”   辉阳皱眉。   “神后大人想举行一次庆典。”   “……”   辉阳沉默不语。   “我想,原因应该不全是因为这场不大不小的胜仗。”   “该是跟我有关系的,对么?”   辉阳接口道。   “……应该是。”   辉阳顿住的手重新开始动作,看似随意地摇了摇头:   “我事前有准备过这种状况,还不算措手不及,那么,什么时候?”   “今天啊……”   羽用翅膀裹住了自己的头,一副“我的天啊,请原谅我吧”的样子。   “羽,你!”   辉阳无奈的扶了扶额头,   “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会忘记?你是不是故意的?”   “啊哈哈。”   羽干笑了两声,转移话题:   “你在忙活甚么啊?”   翻箱倒柜,是辉阳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先是把所有东西搬出来,再一一放回去,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好吧,我知道我错了,”   见辉阳没有理会它,羽另行说道:   “你打算怎么安排这里的事情?这次最起码也要离开几天,你放得下心吗?”   “我很了解她,绝对不会这么明目张胆,而且我抽不开身,他们同样也抽不开身。”   突然,辉阳一时手快,将柜前的一本书碰倒,不巧正正砸在了羽的鸟头上。   “啊!”   羽痛呼了一声,展翅飞了起来,怒道:   “你干吗啊?故意的吧?”   “哈哈,遭报应了吧?让你误事。”   辉阳口中挑唆道,依旧自顾自地忙活着。   “是,是,我误事,这么重要的事情却因为我的疏忽…我错了还不行吗?小肚鸡肠。”   羽翻了个白眼,继而莫名其妙地看着辉阳这一举动。   “你到底在干吗啊?”   辉阳没有理会它,又摆弄了片刻,终于从柜子的最深处掏出一物来,喜道:   “找到了。”   羽探头望去,只见辉阳手中正正握着一个做工精巧的沙漏,手掌大小,上面还雕刻着一个小小的太阳图形。   “‘凝’?你没事找这个干嘛?直接做一个不就行了?”   辉阳定定看着它,摇了摇头:   “不,不一样。这个是特殊的。”   “哈?为嘛?”   羽歪了歪脑袋看着辉阳手中的漏斗:   “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凝’么?”   “这个‘凝’,是一个誓言,是我对她许下的誓言……”   ※※※※   “凝”,上界最为常见的道具之一,用途很多,往往因人而异。制作简便,常常做为考验上界各族中青少年对于能力的运用的   制作项目。外表就像是漏斗,至于其具有的特殊功能,便是随着制作人的心意改变而改变了。   ※※※※   ——这是我们的誓言……当初我告诉过她,当沙子流光的那一刻,我就会回来…………   “哼……”   辉阳突然闷哼了一声,随即毫无预兆地弯下了腰。   没有想象中地慌乱,羽只是镇定的站在原地,一双眸子不忍心的移向别处,满带着无奈。   “诅咒之殇”,总是这般突然而诡异,并且,最近出现的次数是越来越频繁了……   这还仅仅是在它视线之内的。   如果可以,羽宁愿永远不要这般的习以为常,这般的镇定自若。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除了干看着这以往温文尔雅,高高在上的尊贵之人一丝丝被剥夺走生命,又能干什么?   想到这,羽不仅懊恼的扇了扇翅膀。   “羽,我没事。”   辉阳无力的靠在柜子上,低低喘息着,摆了摆手示意他放心,嘴角竟然还挂着一丝笑意。   一丝就连那缓缓流出的鲜血,也无法将其阻挡的笑意。   ——想她时的笑意。   ……   ……   “五殿下……”   “叫我阳。”   女子嗫嚅着,好半天才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却已带上了红肿之色。   “阳,你……”   “放心吧,月。”   他将眼前之人拥入怀中,心疼的用下颚抵住她光洁的额头。   “我是领军的,不是小兵,不会有危险的,放心吧,月……”   “我好想,好想跟着你一起去……”   “那可不行,我不答应。”   他假装怒道,   “你去了我会担心,我担心了就无法一心想战事,无法一心想战事的话,会被那些‘极影’叛逆打败,被打败了我……”   “不许胡说。”   女子立马捂住了他的嘴,一张脸几乎都白了。   “好好,不说。”   他轻轻的拿开她白皙柔暖的手,笑的就像个孩子:   “你知道你去了的后果了吧?还不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那,一定要平平安安……”   “放心吧,给你这个。”   “沙漏?”   “当这个沙漏里的沙子全部流光时,便是我回来的时候,我不会让你空等的,月……”   漫天花雨之中,祭天神树之下,以那精巧的沙漏为见证,两人深深相拥于离别时刻,远方,便是百万大军,与那无尽沙场……   ……   ……   ——月,想你的时候,痛苦总是会减轻好多好多……是在你冥冥中,保佑着我么……   突然,一只手,一只宛如从另一个时空亘穿而来的,洁白美丽的手,抚上了辉阳因痛苦而紧紧皱起的眉头。   “阳……”   “我们一起回去吧……”   ……   ……   当天晚上   林月语家   “伯父,伯母,我要去一个地方办事情,很抱歉这次因为事发突然所以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们,不过我保证不出四天,一定会赶   回来,谢谢你们对我这么多日的照顾,给你们添麻烦了。   辉阳”   ……   ……   “月语,抱歉,对于这次的不告而别。不过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不管你相不相信,当这个沙漏的沙子流光之时,便是我回来   的时候。   另外,放在沙漏旁边的链子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如果可以,希望你能随时的将它带在身上……   辉阳”   两张字条,林月语握着属于她的那一张,深锁眉头。   她拿起放在桌上的沙漏,看了一下,又放下了。   除了做工精巧之外没有任何特点,不过沙子倒是没有流过多少,想是缝隙很小的缘故吧……   接着,她拾起另一边的链子,细细打量了起来。   红色的链子,不知是甚么材质做的,竟然能反射灯光,但摸上去的触感又不像是铁那般的硬物。还有五个铃铛挂在上头,颇为   灵巧可爱,动两下,发出“叮铃”的脆响声,不大,但是极为悦耳。   林月语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玩意儿,又摆动了两下。   “叮铃……叮铃……”   ——送我的礼物吗?   ——希望我随时都带在身上的礼物吗?……   嘴角露出了一丝的笑容,把链条挂在手上,然后她将眼光转向那个漏斗,凝视了片刻,终是收了起来。   ……   ……   “当这个沙漏里的沙子全部流光时,便是我回来的时候,我不会让你空等的,月……”   ……   ……   ※※※※   放学时分   周围人潮涌动,一如往常的每一天,林月语一人默默推着车走在大道上,身影显得如此的寂寥与孤单。   告诉小敏自己放学有事来支走她,想必就不会冲动到为了自己而跟别人吵架吧?   周围的闲言片语依旧会时不时的传来,打在心里,会感觉到疼。   从第一的宝座一下子掉到了十三么?   毫无原因的,没有写错答题卡,没有作文离题,没有漏题……   唯一的原因,的确是那些人所说的“有猫腻”啊。   不知觉的,她握着车柄地手紧了紧。   周围突然静了下来,纵然远方还会传来不认识的人放肆的笑声,还会有自行车驶过的风声,还会有人们走动交谈的声音,但是   ,很明显的静下来了。   在她的耳中。   ——那些有关于她的谈论猛地全消失不见了。   车柄上,出现了一只手。   林月语诧异抬头。   印入眼帘的是一双如深潭般的眸子,在她惊讶的注视下,仿佛有丝丝涟漪。   他稍显长的橘色头发在风中微微飘荡,就好像她此刻的心情一般。   夜海枫。   “我来载你。”   夜海枫紧紧抿着唇,终于开口说了一句。   她愣愣的看着他,无言。   仿佛有一阵风吹过,几叶枫叶打着旋飘落下来,末了猛地飞向远方,就连校园广播中的歌声,仿佛也变得遥远了。   ……   ……   这是自己第二次被别人载着吧?   林月语静静坐在车后座上,这么想着。   近在咫尺的这个男子,在平常的冷厉中,却另有一种别样温柔散发开来。   同那个带给她第一次被人载的体验的男子一般……   风过处,传来了秋天的味道。   两个人都不善言谈,这一路虽然风景依旧,但是两人之间却如那渐渐阴沉下来的天色一般,没有什么色彩。   但也有那么丝丝阳光,在云层之后,散发着光芒。   ——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   比如说,那在两人之间渐渐暧昧起来的气氛。   “停车。”   一直在默默出神林月语突然说了一句。   “滋……”   刹车声立马响起,夜海枫皱着眉头回身看向林月语。   “怎么?”   “要下雨了。”   林月语示意夜海枫看远方阴沉的天空,说道:   “我要去办件事情,你先回去吧。”   夜海枫没有动。   “车你也帮我骑回去吧,我要去的地方离家很近,走回去就行了。”   林月语背上书包,并不理会夜海枫,转身走了。   这两个月来因为夜海枫那一场高烧,母亲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到外面去露宿街头,所以夜海枫也算是林月语家的一份子了,吃住   都在那里。   “我跟你一起去。”   夜海枫跟了上来。   “不用,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去干嘛。”   “至少要让我知道你去哪里。”   夜海枫依旧坚持。   “……”   林月语转回身,定定看着夜海枫,知道他也是关心自己,终于妥协,道:   “……公园。”   “……”   “走了,别送。”   ……   ……   “小家伙,待会就要下大雨了,还一心只想着吃。”   林月语一手放着刚刚从杂货店买到的火腿肠,一手轻轻的抚摸着面前这只娇小可人的小狗,脸上难得的露出温柔的神色。   “今天考试考差了,我不想找什么理由,看来以后要努力了啊。”   “放心吧,不会被这种小事情打倒的,在哪里摔倒了就要在哪里站起来,不是么?”   “好了,别舔了,很痒啊……”   “乖,到屋子底下去,要不被雨淋了感冒可没有人去理你。”   她低低倾诉着,说得很平静,却有隐隐的哽咽掺杂其中,很难让人相信她便是那以冷漠着称的林月语。看她那样子,便是普通   的不能再普通的少女。   这个女子,又岂是人前那种冷漠坚强永远不倒的天女?她也会沮丧,会低沉,也会有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啊。   而这一向不对外人开的心门,竟然能在面对一只小狗时,轻易开启。   在那低声诉说之间。   ……   隐藏在树丛之后的眸子闪过一丝寒芒,仿佛还带着嘲笑与讥讽。   那种只为了区区成绩便沮丧的雏鸟,在他眼里,简直是可笑而又可悲。   “滋……”   传声机中传来了声音。   “老大。”   “调查的怎样了?”   “情报没错,您特意交代下的人昨天的确已经离开了他们家。”   “那么目标的态度呢?”   “目标现居住于他们家,观察他对这女的态度,确实是颇为重视的样子。”   “很好,那么,就动手吧。”   眸子从树丛中隐去,唯余一声冷厉的低喃,是它们曾存在的印记。   ※※※※   小狗风卷残云般的将火腿肠啃完,还意犹未尽的开始舔起了林月语的手掌。   “叮铃……”   一声脆响响起,林月语一愣,细眼看去才知道是小狗碰到了自己藏在衣服中的红色链子。   ——他送的链子……   “这个不行。”   林月语笑着将链子收回,   “这个可不能吃。好了好了,去避雨去。”   她也不嫌脏的将小狗双手抱起,向着不远处的树荫走去。   突然,一声沉重的喇叭声在她身后响起,林月语一惊,回身望去。   只见一辆黑色的面包车正快速的向她驶来,司机的面容看不真切,却可以感受到其来者不善的汹汹气势。   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是林月语的第一感觉。   还未待她反应过来,面包车已经超过了她并且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她的前方。   而后有两人快速的从车中窜出,直向她扑来。   林月语早意识到了不妙,也来不及放下小狗,直接抱着它往相反的方向跑。   “砰、砰、砰。”   她只感觉自己的心跳要跳出来了一般,没有后路,后面是两个男人,两个正在追赶她的男人。她只有向前跑,不断的,用尽全   力的向前跑。   这个时候,没有所谓的考试成绩,没有那些无聊的排名,没有别人恶毒的诽谤,没有老师责怪失望的眼神。   充塞脑中的,除了无意识的想着如何逃之外,还一一闪过了几幅画面。父母,小敏,夜海枫,还有,那个人……   “汪!汪!汪!”   怀中的小狗龇牙咧嘴地冲身后咆哮着,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的接近,试图以此来吓退敌人。   可,区区一个普通的高中女学生又怎能跑得过两个彪形大汉?   不出片刻,她先是头发被扯住,然后便是肩,手。   “汪!汪!汪!”   小狗跌在了地上,仍是不住对着这两个人咆哮。   “放开我!”   林月语挣扎:   “你们干……唔唔!!”   一只大掌裹着汗臭味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在刺鼻的气味中,林月语感到了自己浑身开始无力。   “汪!汪!”   “死狗,给老子滚开!”   她听见有个沙哑难听的声音在耳边想起,然后便是小狗“呜呜”的低叫声。   然后的然后,没有然后了,林月语只觉得眼前一黑,甚么也感觉不到了。   “叮铃……”   只余耳边一声脆响,在混沌的脑海中,刹那间闪过一道白色的身影。   辉阳。   “救我……” ☆、二十一·开局·独舞   二十一。开局·独舞   “叮铃……”   蓝色的链子不知为何,忽的发出了一声脆响,在满殿觥筹交错声中悄然的划过。   前一刻还波澜不惊的面容瞬间变了一变,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阳,怎么了?”   戎装男子,上界二皇子临哲·王·辉廉举杯示意,浅笑着问道。湛蓝的眸子清澈而深远,不带有一丝杂质。   辉阳,不,该是称之为阳·王·辉廉的男子笑了一下,道:   “我能怎么了?倒是二哥,恭喜你这次立此大功啊!”   “哈哈,谢了。”   见他不想说,临哲也不追问,转而看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最近生活可有什么烦心事?看你一脸的倦容。”   阳听了心头一跳。   自己此番可是做足了准备,没想到还是被人看了出来。   还不待他回答,坐在下首的慧馨便出口截道:   “二殿下殿下,您怎么光与五皇子殿下聊呢?看的六皇子殿下都吃醋了。”   她话音刚落,便听一声冷哼传了过来,是坐在阳旁的银发少年发出的,可虽是如此,他倒也没有反驳什么。   临哲身子僵了一下,继而爽然一笑:   “是我疏忽了,哈哈,但是却不知道我家小六是吃阳的醋,还是吃我这个跟阳说话的人的醋啊?”   满殿的人此刻目光都集中在这位宴会主角身上,听到他这番话,到是有不少人笑了出来。   上界王族中五皇子阳·王·辉廉与六皇子清微·王·辉廉是一阳一阴双胞胎兄弟,自小一起长大,兄弟情分远远胜过其他同辈   兄弟,两人之间的好,倒也是上界王族中不争的事实,为大家所传颂。   所以他这话的意味,倒也是赞扬多于玩笑了。   慧馨也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掩嘴含目之间,满是风情:   “瞧二殿下您这话说的。”   “行行行,我这就去同我家老幺说话。真是,我的庆功宴,大哥闭关,三妹有事不在上界,只有来拆散我们的‘黄金兄弟’了   ,你们可别怪我啊。”   他这一番话,又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阳在人群中向慧馨看了一眼,只见她也正向他看来,目光坦诚而友好,并冲他点了点头。   他同样也像她点头示意,趁大家没有注意到自己,低声唤了一声:   “羽。”   “在。”身后的人探过头来。   “你……刚刚灵链有些异样,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什…”   羽一脸的诧异马上恢复平静,重重点了点头,应道:   “是。”   然而,就在羽起身准备退下之时,大殿内突然静了下来,那一瞬间,仿佛无声惊雷,静得诡异且无可抵抗,酒杯相碰之声,交   谈声,笑声,都消失不见了,耳中唯一剩下的,只有自己逐渐变得压抑而缓慢的心跳。   下一刻,众人在一愣之下,不约而同地,冲着殿上那一张依旧空着的主座单膝跪下,行礼道:   “恭迎神后。”   就连坐在更上层的王族皇子们,也起身施礼:   “母后万安。”   “嗯,免礼。”   主座依旧是空的,可却传来了属于神后的声音,端庄、高贵而威严。   仿佛响在心里的一口钟,震撼而清晰。   未见其人而单闻其声,却能有如此效果,在场的都是上界重要人世,功力纵然是万里挑一,却无人能有这魄力。   ——神后不愧为神后,王族不愧为王族!   “今日我儿大捷而归,特举办了这一庆功宴,大家可要赏脸,谁也不能在宴会结束之前告辞,知道么?”   在众人暗暗心惊之时,神后的声音再度响起,看似劝慰实则警告,似乎别有用意。   “这是自然。”众人纷纷答应。   “很好,那么,就开始吧。”   ……   ……   神后早不晚不来,却在这时候出现,想必是早有预料,特地拖住两人的,但是……   “不会是她,绝对不会是上界的原因,那么是下界……下界为什么会去招惹她?是谁……”   阳手猛地握紧,面上神情却没有变。   “怎么办?”   羽不敢轻举妄动,征求他的命令。   “等着。”   他答得很慢,一手紧紧抓着手中的链子,仿佛有汗在额头显现。   月……你不能出事……   身旁斜来了一道目光,银发少年微微一笑,不为人知的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等着……吗?”   ※※※※   雨已经下了很久了,却丝毫不见雨势减小的趋势,豆大的雨水打在防盗网顶所发出的“砰砰”声甚为烦人,好像一声声警钟,   响彻脑海。   夜海枫靠着窗户望着楼下的街道,眼神迷离,却始终不见心中的人归来。   不时有雨粉飞来,打在他的发丝上、衣服上,然后浸染。看他身上一片的水汽,想是已经站了许久了。   心里就好像灌了铅一般,就连心脏的跳动也成为了艰难,这种感觉,让他有一种窒息的害怕。   “小枫,月语怎么还没有回来啊?”   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夜海枫从出神中醒来,没有回答,反倒是拿了雨伞出了门:   “我出去一下。”   “去哪里?”   父亲此刻正从房间走了出来,问道。   可是没有回答了,那道人影就好似感觉到了什么一般,急急地消失在楼梯口中。   ……   ……   “呼……呼……”   纵然是在大雨之中,夜海枫的喘息声也分外刺耳。   他没有撑伞,就那般狂奔与雨夜之中,在耀眼的车灯之间穿梭,雨水打在身上,除了冰凉,似乎还有些许的刺痛感。   可当他赶到她所说的公园时,却没有寻到那个女子的身影。   ——你在哪里?   大雨倾城,夜色深深,他在雨中徘徊,不在乎全身已被那冰凉的雨水浇透,不在乎右手处突突的痛楚。   十七年来从未体验过的,那强烈的不安感就好像择人而噬的野兽,又似熊熊燃烧的火焰,折磨的他坐立不安,心头狂跳。   那冥冥中的感应啊,又怎知不会是道枷锁?   ——你在哪里?!   “汪!汪!”   突的,两声犬吠传来,使夜海枫从狂躁不安的心境中脱离了出来。他深吸了口气,向声音发源处望去。   那是一只小狗,一只浑身已经湿透了的小狗,在不远处的树丛中趴着,看那样子,似乎已经待在那许久了。   换做是以前,夜海枫绝不会搭理它,甚至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然而今天,在这紧急关头,他竟然鬼使神差般地向小狗走去。   仿佛在哪里,会有他想要的东西。   小狗见有人走来,眼睛似乎亮了亮,站起了身,露出了它藏在身下的东西。   ——一条并不显眼的淡黄色丝带。   夜海枫眼尖,一眼便看见了,快速把那丝带抢在手中,细眼察看。   这东西他并不陌生,因为在今天,他还见林月语身上带着。   是属于她的东西!   小狗见这人将东西抢去,先是吓了一跳,可也没有夺回的意思,反倒是冲他摇了摇尾巴,“呜呜”的叫了两声,看上去有几分   讨好的意味。   “你知不知道这东西的主人去了哪里?”   所谓关心则乱,夜海枫竟跟一直狗问起了话。   直到话音落下,他才醒悟过来,自嘲一笑。   却没想到这小狗到还是满通人性的模样,大眼睛看了他片刻,就那般的,点了一下头。   夜海枫一愣,继而大喜:   “快带我去!”   ※※※※   她从沉睡中醒来,第一感觉,便是周身异样的酸麻感。   然后,是耳边各种各样的声音。   有雨打树叶声,有风吹窗台声,有雷鸣轰响声,还有人讲话的声音。   “老大,我能问一个问题吗?我们要的是姓夜的那小子,抓这个女的干嘛?”   这是一个尖利的男声,听在耳中甚为刺耳。   “你这都想不出来,当真是蠢货。”   低沉的男声随之而起。   “混蛋,你找茬是不?老子这叫做虚心求教!”   尖利男声再次响起。   “你再怎么颂扬自己也只不过是蠢货一只。”   “你!”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算算时间她也该醒来了。”   一道温和的男生插了进来,听上去竟有几分的熟悉,却想不出在哪里听过。   林月语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没有动弹,第一反应便是继续装睡。   多一些时间观察,便多一分逃离的资本!   从外面的雨声风声中,可以很明显的听出树叶拍击与雨打泥泞的声音。   那么可以得出结论,自己此刻并不在城市中,至少不在市中心。   那么,此刻自己在哪?废弃的车间内?   “小丫头,别装了,再想也是没用的。”   还不待林月语得出什么结论,周围猛然间就静了下来,然后就听那到温和的男声响起。   她心中一凛,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有时候,太聪明也是一种罪哦。”   那声音越来越近,到了最后,已成了暧昧的耳语。   对方呼出的热气使得林月语耳边一阵酸痒,她猛地睁开了眼,怒瞪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男子。   英俊而又带着些许的妖异,气质大气而华贵,让人一见便难以忘记,第一眼的感觉,是十分的眼熟。   林月语愣了一下,认出了他,竟是曾和他有着一面之缘的张洵!   “你们想干什么?!”   她冷冷的质问道。   “哎呦,好辣的娘们儿。”   先前尖利的男声响起,原来是一个矮小的平头男子。   而另一个低沉声音的主人,却是一名独眼的彪形大汉。   张洵见林月语怒瞪着双眼死死看着自己,不由移开了两人间的距离,友好的笑了一笑:   “别这么凶嘛小丫头,我们对你没有恶意,只不过想以你为筹码让你男朋友帮我们一个忙罢了。”   他说的如此直接,到是让林月语一怔,也没心思去管什么“男朋友”,趁着对方离开这个空档,她快速的扫了一遍自己所在的   地方和自己现在的处境。   与想象中不同,此处并不是什么废弃车间,而是一个有着六面墙的怪异房间,空旷宽广,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到自己,换句   话说就是自己根本无处可藏。看那装潢上的佛画像和佛雕,似乎是在塔内。   电光石火间,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些资料。这个城市要说塔,也只有城西边的一座小山山顶上有,塔共有六层,由于那年代久   远已经很少有人会去那里了,并且那塔也早在二年前便已封锁住,更是无人可进入塔内。   ……   ……   看来自己此刻便是身处这塔内,手足都被绳子绑住,身子更是酸麻无力,这一层内的三个大男人都无法对付,更别说在视线范   围内看不到的别的“警卫”了。   这种局势,想凭借自己的能力逃出去,几乎是痴人说梦!   “啪!啪!啪!”   突得,一阵掌声将她的注意力全部调回。   “很好,很平静,很敏锐,先是试探我而没有立刻被我的话所打动,而后也不拘于与我的对话而观察起了自己的处境,你这样   在同龄人中算少了,我很欣赏。”   张洵双手相击,连拍三下,一脸赞赏的笑意,但转眼间便沉下脸来,语气直转而下,瞬间变为了冰冷:   “不过你别妄想逃出去了,不说我们这的防备你是否能应付的来,单单看在解药的份上,我想你也舍不得走的吧?”   林月语面色一变,这一惊非同小可:   “什么解药?!”   ※※※※   “呼、呼、呼……”   雨下的山路满是泥泞,甚是难行,夜海枫不关要应付这脚下的土地,还要注意不能把小狗跟丢了,就算是他那种超乎常人的体   质,也有些吃不消,微微的喘起气来。   “轰隆!”   天际又是一道惊雷,属于闪电的光亮瞬间照亮了整个大地,也将他的周围照的一片惨白。   夜海枫眯了下眼睛,再度从前方的树丛旁找到了小狗的身影,正打算举步赶上,突的身子一僵,整个人向后退去。   就在下一刻,诡异的风声响起,在那消失的光亮残影中,露出了一个人形的影子。   “啊呀,没打中,可惜了……”   一个棍子般的东西被对方攥在手中,那人偏了偏头,叹了口气。   “是谁?”   夜海枫瞳孔收缩,道。   “无名小卒一名,让大名鼎鼎的夜海枫你见笑了。”   轻松的话语,却蓄满了杀意。   雨愈发的大了,在这深山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两个男人就这般,对峙。   “她是不是在你们手上?”   片刻之后,夜海枫冷冷的问了一句。   “谁?在又怎样?不在又怎样?你管得着吗?”   对方挥了挥棍子,挑衅道。   夜色似乎更深了,人影重重,在他的身后显现出来。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二十二·惊才·绝艳   二十二。惊才·绝艳   “砰!”   大门猛地被踹开来,洒进了一地风雨。   他几乎是跌进来的,在干倒了最后一名阻碍他前进的“守卫”后,狼狈万分的踏上了塔内干净坚硬的地板。   “果然名不虚传,夜海枫,你只身一人干掉了我们三十六人,来见我这BOSS,呵,这游戏闯关的还顺利不?”   一人出现在楼梯后面,边下楼梯边说道。   夜海枫极力平复住自己狂乱地呼吸,见塔内空无一物,并没有林月语的身影,这才转回头,看向那人,想是认出了这名华贵的   男子,神色一动:   “张洵?”   “哎呀,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两个月没见,又长高了啊,夜海枫。”   张洵笑了一下,玩味的看着他:   “上次的事情,你想清楚了吗?”   “我没心思跟你开玩笑,她呢?”   “你说谁?”   对方停下了脚步,站在楼梯的第一层台阶上,反问。   “哼!”   夜海枫冷哼了一声,伸手拭去嘴边溢出的鲜血,本就俊逸威严的面容在那妖异的血红衬托之下,更添煞气,仿佛一尊杀神。   张洵丝毫不为所动,将整个身子都伏在扶手上,托着腔,依旧笑着说道:   “谁告诉你她在这里的?”   “……”   “我们本来打算再迟一点通知你,却没想到你竟然会来的这么快,逼不得已,只有把她藏起来喽。”   他摊了摊手:   “我到是真的很感兴趣,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   他说着说着,突然拍了拍手,做恍然大悟状。   “哦,对了,不会是那只小狗吧?唉,千算万算,到是让这小东西坏了事,早知道就把它当场宰了炖狗肉吃。”   “她在哪里?!”   夜海枫没有理会他的“自言自语”,不耐烦地截口道。   “啧啧啧,真是没有耐心。”   “……”   “还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跟你走呢。”   “你什么意思?”   “好了,我不跟你废话,谈正事。”   张洵直起身来,踏下了最后一层台阶,向夜海枫走来:   “想上次给你的那份合同你已经看了吧?没错,我们需要你。需要你那特殊的体质。”   “你只要睡一会,什么事情都解决了,放心,我们只是做一下研究,没有其他目的的。”   “事后,还会给你丰厚的报酬,为什么就不行呢?”   他来到夜海枫面前,看似温和的替他理了理凌乱的衣上口,而后竟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划过   。   一丝鲜血,缓缓留下。   张洵端详着手中新鲜的红色液体,突的面色一震,诡异的笑了一下:   “就连这血,也是珍贵的实验材料呢。竟然在剧毒缠身的情况下,还能如此的鲜红。”   “……”   夜海枫如木头般杵在那里,没有回话,也没有反应,可那深潭般的眸子中,却有一种名曰愤怒的情感一闪而逝。   “动不了了是吧?”   “……”   “知道你怎么中的毒吗?就像你上次一样,也是在不知觉中着了道。”   “……”   “上次的方法我已经忘记了,不过这一次的方法我可以告诉你,那毒,就在你口袋中的丝带上。”   “你当我们是笨蛋吗?会留下那么明显的线索给你追踪,自然是陷阱了。”   “……”   “好了,你死的明白了吧?可否告诉我你的决定?”   “……她在哪里?”   仿佛有风,吹过两人的发梢,塔内的日光灯晃了两晃,光明在黑暗中隐去了那么一瞬,雨声越发的大了。   有丝丝的寒气,散发开来。   那是杀气。   别看张洵表面毫不在乎,笑嘻嘻的样子,其实心中正恨得咬牙切齿,实在是没有料到夜海枫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得到消息来   到这,令自己措手不及,害得一切准备都没有就绪,要不绝不会让他如此“轻松”的干掉自己全部兵力闯进来。   而现在,夜海枫却还是这种令人火大的态度,前仇加上旧恨,实在让他吃不消想发作。   可是,发作就能解决问题么?   “呵。”   张洵收回了目光,深深吸了口气,脸上再次挂上了笑容,道:   “只需要你帮我们办一件事情而已,事后还会给你好处,你好我好大家好不是么?答应就那么难?”   “她在哪里?”   张洵面色不变,没有理会夜海枫固执的问话,终于扔出了杀手锏:   “愿不愿意?如果你拒绝的话……她的安全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你威胁我?”   “威胁不威胁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你不是想见她么?我这就让她来到你的眼前。”   “不过你可要仔细想想,该不该答应哦……”   ※※※※   杯中佳酿醇而香,反射着晶莹剔透的红光,在古朴的青铜杯中,甚为诱人。   猛地波纹乍起,水面倾斜至杯口,而后再度归为平静,接着,缓缓流出杯口。   一只青葱也似的手,握着杯口,动了动,。   清微颇为享受的眯了眯双眼,而后意犹未尽地撇了撇嘴,将青铜古杯重新放回案上。   “这酒真不错,哥,你不品尝一下吗?”   阳有些心不在焉的冲他微微一笑,道:   “最近身子不适,就算了,你也少喝点,伤身。”   清微面色一沉,似有不快之意,撇过头去,不在与他说话。   就如小孩赌气一般。   身子不适……   你还在饮更伤身的“酒”呢……   阳怔了怔,也没有在意,这孩子脾气向来多变,莫名其妙发脾气也是常有的事情。   况且他此刻心中还装着另外一件事,早已没有心思去顾及他事了。   ——灵链一次示警之后,良久都没有反应,久到他都开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之时,又开始骚动起来。   这一次,却激烈了许多。   到底是何样的危险,在她的身上?!   所谓的宴会此时也到了□□阶段。觥筹交错,莺歌燕舞,盛大华丽,好不热闹。   可惜,对于心并不在此处的人来说,这奢侈与华贵,又与寻常风景何异?   “阳!”   一声呼唤传来,使得阳猛地回过了神,定睛看去,只见自己那戎装男子,自己的二哥,上界二皇子临哲·王·辉廉,此刻正威   风凛凛的站在台上,冲着自己招手,也不知他是刚刚上去的还是已在上面讲了许久的“得胜感言”之类的东西。   总之,此刻满场的人都随着他的呼唤而把目光集结在他的身上——这个一直默默坐在角落,甚至默默处于上界的五皇子。   阳·王·威廉。   “过来,咱兄弟俩一起讲讲!”   他一愣,紧接着明白过来,微笑起身,向台上那名光芒万丈的男子走去。   ——曾几何时,你也有过那样的时光。   ——你曾后悔过吗?   不,从来没有……   “二哥,怎么叫我上来了?”   临哲没有回答,豪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众人说道:   “要说我今日能打退‘极影’的那些家伙,在很大程度上都是我这五弟,阳的功劳。”   “二哥,此话怎样?”   阳有些诧异,问道。   台下众人也都面面相觑,看那模样,也是甚为不解。   “大家都忘记了么?千年之前,可是我身旁这位,凭一己之力,只以五万人马,大败那些叛逆三十万大军,而后又端了他们的   老巢,才让我们有这千年的和平啊!而我今日借鉴的,便是他昔日的战策!难道如此大功,你们竟无人记……”   “二哥,别说了!”   阳愈听面色愈沉,总是忍不住断喝道。   “为什么?”   男子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剑眉蹙起,低声道:   “这可是让你翻身的机会,借着今日,我就不信你曾经立下的这大功,就抵不过父王对你的罚!”   阳摇了摇头:   “这都是我自愿的,二哥,我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现在已经很好了。”   “你……”   两人在台上低声交谈,台下也有些许的骚动,虽然无人敢表达出自己的不满,但满场人都看着台上两人,等待他们的下文如何   。   “我们台下说。”   “各位,我的讲话完了,你们继续吧~!”   临哲面色铁青,朝下方说了一句,便拉着阳到宴会中偏僻的角落,看了一眼远处台上情况,只见已有舞女上台现舞。没有人注   意这里,这才转过身,面对辉阳,皱着眉道:   “到底怎么回事?”   “……二哥,多谢你好意,但是小弟受不起。”   临哲低头,目光直视阳的眼睛,一模一样的湛蓝中,有着他所没有的清澈,与坦荡。   突的,他松开了眉,叹了口气:   “难道说,你还在恨当年我们对你做的事情?”   “不,二哥,我……”   阳一惊,连忙道。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你自小便性子固执,外柔内刚,又重情,想是依旧忘不了那个女子吧?”   阳面露诧异之色,想是没有料到面前这坦荡豪爽向来不拘小节的男子竟然会问出这种问题。   “阳。”   临哲将手放在阳的双肩上,力道虽轻,却寄托着比这世上任何东西都要重的情感。   那沉沉的,叫做期望的情感。   “我知道当初的事对你伤害很大,但是你爱的女子她已经死了,就算你找到她的转世,也不会是你爱的那个人了,你不能一直   活在回忆里,忘掉吧,跟我一起去‘极影’,一起对付那些叛逆,凭你的才能,绝对能创出一番天地!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好么?   ”   “……”   “阳!你知道我们看着你这么多年受的苦,有多心疼么?放下吧!”   “二哥……”   那个男子,从始至终一直默默靠着墙壁,不发一言的男子,却在他说出最后一句时,抬起了眼帘。   “抱歉,我做不到……抱歉……”   他不着痕迹移开了肩,临哲的手无力地滑下,带着满满的震惊,与无奈。   仿佛是那天边的璀璨的星辰滑落而下,临哲看着面前这个惊才绝艳却自甘沉寂的男子,像是明白了什么,重重的叹了口气,终   是放弃了:   “那你自己好好保重吧。”   他转身,正打算离去,却不料阳竟然从背后叫住了他,想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声音中满带着企盼的颤抖:   “等等,二哥,你能帮我个忙么?”   ※※※※   当她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他面前时。   心底涌动的鲜血,仿佛在那么一刻,停止了,窒住了。   他被带到到塔的第六层,终于在空旷的一边,看到了那被绑在椅子上的,绝美的女子。   那个第一个给了他焦躁不安心情的女子。   她的脸有些苍白,她的发梢有些凌乱,就那般绑在木椅上,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碍,可是在那微微皱起的眉头下,她的眼,   却是紧闭着的。   仿佛一只孱弱的精灵,苍白伶仃,只要一阵风吹来,便会散了,逝了。   一股无名的火,在停顿之后,燃烧了起来。   几小时前,他与她,是那么的近。   而如今,当她就这般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竟会感到如此的遥远,与不安。   就好似那永远也触摸不到的彩虹。   真实,而又虚幻。   他们,竟把你变成这样!?   他的手指动了一动,在那实石化般的僵硬之中。   张洵没有发现这一点,看着夜海枫猛然变得惨白的脸色,笑了一笑:   “放心,她只是睡过去了,完好无损,一点都没有受到伤害,怎样,你可以开始考虑了吧?”   夜海枫的眼光丝毫没有从林月语身上移开,但当听到他这话时,面色到是好了一点。   见夜海枫没说话的打算,张洵也就不再打扰他,只是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直到良久……   “喂,你碰了我的血,不怕也中毒吗?”   夜海枫唇边突然绽起一丝冷笑,道。   张洵面色一变,夜海枫此刻说拒绝,说愿意,甚至是突然能动弹向他挥拳,他都能接受,但他万万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来,连忙检查了一下自身状况,不见有异,心稍稍的定了下来,冷笑道:   “你不必吓我,就目前观察,你的‘超能力’还没有这功能。”   夜海枫终于将目光从林月语身上放下,缓缓地移向张洵,突得淡淡一笑:   “你们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他的笑容竟是出乎意料的澄澈,就像是一名未谱世事的少年,爽朗的、纯净的笑容。   可在张洵看来,却比恶魔的利爪还要阴森可怖。   “什……”   一阵剧痛猛地从手指间传来,使得张洵的话才出口就硬生生咽回了一半,他骇然向自己的手看去。   而就因为如此,他没有看到,夜海枫那深潭般的黑眸中,有丝丝肉眼能视的诡异金茫闪现。 ☆、二十三·心魔·解难      只见食指之上,那一抹淡淡的嫣红就好像活了一般,亮起了诡异的红光,这般停了片刻,竟化作了一团黑气,生生没入了手中   肉,如一滴水落入水面,那么自然且无法挽回。   还不止于此,在那肉眼可见的黑气显示下,那血正以极快的速度从手掌向手臂冲去,接下来,还会是肩膀,胸口,心脏!   他不是夜海枫,这等毒,不单单只会起到麻醉效果!   这个少年的血,竟也是一种致命的武器!   大意了!   不消片刻,这掺着剧毒的血液便会到达心脉,到时候,自己必死无疑!   “切……”   张洵眼中闪过一道寒芒,下一刻,一道比其更加冰冷的光芒,带着决绝,从斜里划出。   血光乍起!   重物落地的钝声中,那道诡异的黑气从断□□了出来,“滋……”的一声打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紧接着,是无数血色液体   溅落之声。   夜海枫略有些诧异的看向断了一臂的张洵,眼中诡异的金芒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赞赏。   “算你狠。”   “呼……呼……呵,我如果不这样,这一局,我必败无疑。”   张洵笑了一声,松手,那不知从何处掏出的匕首无力落地,发出了一声冗长的的哀鸣。   ——铛…………   “我到还怪自己不够狠,要是在果断点,失去的,就只是一根食指了。”   “你以为凭你这幅模样,还赢得了么?”   夜海枫盯着他,看着快速出现在他额头上的道道冷汗,冷笑。   “至少比你动弹不得的好,”   张洵忍痛稍稍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见血渐渐止住,苍白的脸上再度出现了一贯的戏谑笑容。   “别忘了,我们还有能克制你的筹码。”   “你敢碰她?”   夜海枫眉头皱起,目光中满是威胁。   “呦,别这么凶,可不是我。”   张洵眯了眯眼,示意夜海枫看向林月语所在的那个方向。   夜海枫愕然看去,只见在她那白皙的下颚下,不知何时,停了一抹寒芒,在无声息中,悄然且果断的为她宣判着随时都有可能   死亡的境地。   就如一只吐露锋芒的龙,其散发而出的冷冽与杀气,就算是隔了老远也能感觉的到。   “头,你没事吧?”   持着匕首的平头男子从林月语身后探出头来,一双眼含着恐惧的看向处于血泊中的张洵。   “东别张西望,做好自己的事情!”   张洵恶声喝到。   “是是!”   那人缩了缩脑袋,不敢再说话了。   夜海枫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僵立在那,一双眼睛却恶狠狠的盯着那名持刀男子,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的怒容。   这使得对方的原本便不大的胆子更是受压,眼光躲都来不及,根本不敢跟他对视。   形式在三人之间僵住,没有人敢动弹,因为只要那么一动,势必会影响到全局。   然而张洵此刻重伤在身,又怎会有资本在这上演“耗”的战术?   又为何,会以此方法,来对待已经动弹不得的自己?   夜海枫就算是在焦躁中,心里也不由腾出了疑惑。   寂静僵持的塔内与塔外风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刻塔外的雨势仍不见消停,裹着风声放肆的砸着大地,而这年久失修的建筑   似乎已是不堪重负,在漫天风雨中,不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让人担忧:这塔不会突然给塌了吧?   “轰隆!”   惊雷一道,灯光暗下的世界,是被惨白雷光照成黑白两个极端的三人。   雨声更为的大了。   “啪……”   突然,一声轻响传来,紧接着,是渐走渐近的脚步声。   “啪……啪……啪……”   其中更是夹杂的机械的声音。   三人都是一凛,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名彪形大汉,正从楼梯上显出身形,而他的右手上,还握着一物,指着夜海枫。   ——枪!   夜海枫瞳孔收缩,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仿佛有冷汗,从手心中冒了出来。   枪,所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在前山当自己独挑那些人时也曾见过,只不过因为在黑夜,又在干扰极大的暴雨中,所以没有人   敢擅自使用,导致束缚了手脚,才让自己如此‘轻易’的来到这里。   那时,大自然成为了他最好的搭档。   然而,这里是人类所创造出来的空间,这里有灯,有光明,枪在这里就显现出了它的优势与压迫感,让他在这本就不容易胜的   局中,更增了几分的不可能。   原来,他们一直在等的,是这个!   当真厉害,当真狠,如此的小心翼翼,只为了取得更大的胜算。   “夜海枫,你认输吧,这一局,你输了。”   张洵在那大汉的搀扶下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脸色虽然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却有着一抹诡异的红光。   ——属于胜利者的红光。   “……”   “怎么?好言好语相劝不行,定要我们动粗么?”   那抹寒芒,本就已经贴上她的皮肤了,而随着张洵话音一落,一丝血红,出现在那如雪般的白中,突兀而凄凉。触目惊心。   “我真的很奇怪,你到底在犹豫什么,难道她的命还不值得你怎么做吗?”   “……”   “我数三下,如果你还不答应,那么,就休怪我无情了。”   “三。”   ……   ……   “不要!不要!”   ……   “来……乖乖地回去……”   “你就是我们的玩偶,这就是你的人生,乖乖顺从吧……”   “不要反抗!我研究到最后时期了,给我老实一点!”   那一张张贪婪的面容,在他脑海中浮现,紧随而来的,是一只只沾满了血腥的手。   无数次想忘记想埋藏的记忆,就在此刻苏醒过来。   幼时的痛苦,一直一直的延续,一次一次的煎熬,就在那如同今日般的狂风暴雨中,他曾经不要命的狂奔在那栋苍白建筑外的   树林中,尖叫,狂喊,粗鲁的拔掉了身上的所有东西,对天长啸。   “我是夜海枫!我不是实验材料!!”   “今生今世,宁愿死去,宁愿负尽全天下,也不会再如此的屈辱一回!!”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是怪物……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抛弃我……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活在这个世界上……   ……   ……   “二!”   ……   ……   黑暗就好想沉寂而下的天,他有那么一瞬间,感到了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不会再这么屈辱了!   就算负尽全天下,也不会再如此屈辱了……么?   ……   舞步轻盈,她的脚尖在地面上一沾即走,犹如蜻蜓点水般的□□于这天地之间。   时而直行,时而旋转,时而绕圈而行。   就像是一只误入人间的美丽精灵,天真且活泼,满带着无忧无虑的幸福,兴起一段舞蹈,送给这个她所喜爱着的世界。   她那飘逸柔顺的长发就如一朵怒发的花朵,开放在她周身。而原本平凡的校服竟笼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仿若九天之上的日月   之华,透着三分温婉,五分神秘,与二分的耀眼,令人侧目。再加上唇边那一丝的灿烂笑容,更是锦上添花,美的不可方物。虽然   只是几个圈,却仿若仙女下凡般的远超尘世,惊世骇俗。   ……   她的美丽……   ……   “伤到动脉了,”   她轻轻的为他擦拭着伤口旁的污泥,蹙眉道:“必须去医院!”   ……   她的温柔……   ……   “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你以为你的事除了你就不会影响到其他人吗?你以为在这世上仅仅靠你一人的力量就可以过的下去   吗?你错了!大错特错!我不管以前你是怎么过过来的,但是在我看来,你的逞强,就连3岁小孩都不如!”   林月语收回手,喘息了两下:   “你知不知道?这逞强迟早有一天会害死你?你难道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吗?你给我记住!你说不说是你的事情,但治不治   ,管不管,就是所有认识你的人的事情,不是你一个人的!”   ……   她的焦灼……   ……   夜海枫听了,也面露诧异之色,向林月语望去,只见她此刻面色苍白,嘴唇还在微微德颤抖着。   ——纵然是再冷漠,再会伪装的人,初闻噩耗时,也会显露出她无助的脆弱啊……   ……   她的无助……   ……   ……   都像是塔外那一道道惊雷,照亮了他黑暗的世界。   难道,她的命,还不值得自己这么做吗?   是吗?   是吗?!   ……   ……   “一!”   “等等!”   夜海枫断喝。   “哦?”   寒芒顿住,下一刻,又回到了她的下颚处。   只余那丝顺流而下的血迹,证明它曾经到过那的痕迹。   “想清楚了?”   张洵唇边勾起一丝微笑,看着夜海枫。   “行。”   夜海枫极力压制住自己情不自禁颤抖起来的身体,纵然那僵化已是无法动弹。   “我同……”   那持枪大汉和平头男子在听到他这句时,不禁喜形于色,就连张洵也很明显的放松了下来。三人渐渐放下了警惕,等待着下一   刻将会入耳的“意”这个音符。   这次的任务,总算是顺利完成了。   虽然因为准备不周损失了三十六人,但以那个人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性格,绝对不会怪罪他们的。相反,还会给他们他所下的   所有承诺……   有了他的帮助,损失一只手,就不算什么。   只要,只要能找到她……   谁知异变突起!   夜海枫眼中金芒一闪,橘色的发丝被夹杂着雨水的风吹过,飘了起来。   不!不是风!   是他自己动了!   这个本该动弹不得的人竟然奇迹般得向张洵和那彪形大汉冲去!   速度快的就如一只矫健的豹子!   “什么?!”   两人大惊之下,已是失了先机,   大汉虽惊不乱,不得已只得瞄准夜海枫迎面冲来的身子,压下扳机。   “砰!”   然而,枪声过后,没有血光出现,反倒是一阵剧痛,在自己的手上爆发。   大汉一愣之下,这才看清,不知何时一只运动鞋已经的狠狠踏在自己持枪的手上,而手中的枪,也已经改了方向,正正指着上   方,还在冒着青烟。   这个男人的速度,竟然快过自己手中的枪!   这怎么可能?!   在他骇然之际,手中的枪已被夺了去,而眼前,在突兀中,出现了一物。   一只眸子。   一只闪烁着金芒,冰冷的,充满杀意的,眸子。   接着,他就感到腹部一痛,那只眸子远离了,不,是他远离了那只让人产生寒意的眸子。   “什么?!”   张洵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大汉被夜海枫狠狠踹飞了四米多远,转头对着远处那平头男子怒吼道:   “动手!!”   平头男子在他的吼声中回过神来,震惊之下,不及细想,手上加力!   眼看着   那只寒龙就要撕裂那雪般的肌肤。   眼看着   那个美丽的女子,就要香消玉损。   ——不!!!   远方仿佛有怒吼传来,带着无尽的焦虑与绝望。   “砰!”   枪声响起。   千钧一发间,   匕首猛地朝反方向振开。   如寒龙仰天,无声怒吼!   平头男子痛呼一声,情不自禁的松开了手。   “呛啷……!”   无人支撑的匕首无力的跌在了地上,以往的风姿绝世,傲视天下的张狂,都成了过往云烟,不复存在。   一滴血匕刃上滑下,滴落在地上,但也只有一滴,仅仅一滴。   到是匕柄处,沾满了鲜血。   ——不属于她的鲜血。   夜海枫放下手中还在冒着青烟的枪,眸中寒光闪动,金芒翻涌,好似上古的魔神,毫无人性的光芒,任何看到的人,相信都会   打起寒战。   良久,他眼中诡异的金光才消去,重新恢复了原本的深潭般漆黑,与那象征着人性的诸多情感。   侥幸,担心,恐惧,愤怒,痛恨,还有怜惜。   “嗷嗷嗷!!!……”   平头男子在地上滚作了一团,捂着右手,不住哀嚎着。   他将目光移回身旁的张洵脸上,看着他脸上的震惊,和头一次出现的慌乱,突的笑了。   冷冷的,恍如恶魔般的笑了。   然后,他将枪口,缓缓的移到的张洵的额头前。   “你输了。”   张洵面色苍白,看了眼远处那滚在地上还在嗷嗷大叫的平头男子,再看了一眼后方倒在地上起不来的彪形大汉,知道事情再无   转机,叹了一声,索性闭上了眼睛:   “你动手吧。”   可他等了良久,依旧不见夜海枫有所动静,不由再次睁开眼,皱眉:   “你还想怎么?”   可是,当看清了眼前场景时,他愣住了。   夜海枫,这个他得罪了不能再得罪的男人,此刻却放弃了报复他的机会,没有开枪,没有讥讽,只留一道孤傲的背影,那是对   败者的不屑。   “你对我做的事,我定会奉还,但不是现在,滚吧。”   “……”   张洵看了那背影半响,默然无声。   那一刻,他真的想死在他的枪口下,为了尊严,为了自己。   然而,他能吗?   抛下这世间的一切,抛下她。   不!他不能死,他还有未完成的事情!   “切……”   他闭上了眼睛,片刻,霍然睁开,啐了一口。   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单手施了一礼:   “那么我等着你的报复!撤!”   言罢,转身离去。   彪形大汉和平头男子也跟着勉强站了起来,跟着张洵去了。   “对了。”   当做到楼梯口时,张洵回过身来,从衣中掏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里面装着一种淡黄色的液体,在昏暗的灯光中,反射着剔透   的光芒。   “这是两个月前你说中的毒的解药,就当作是你放过我们的回报吧。”   也不管夜海枫有没有回应,他将那瓶子放在地上,接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   “啊……”   直到三人走远,夜海枫这才敢喘息出声。   身子失去了意志的支撑,猛地瘫软下来。   是毒,这个纠缠了他两个月的毒,再一次发作了。   他有些踉跄拿起张洵留下的瓶子,仰头,想也不想的喝了下去。   而后他转回身,摇摇晃晃的向那个女子走去。   那个女子,就像是九天之上的神女般,人世间的一切罪恶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一直静静的,在一旁沉睡着。   没有见到满地血污,没有见到一身伤痕的他,没有见到拼着命保护她的他。   这样,很好……   可是……   你可知道,平生第一次的焦虑,是为了谁?   你可知道,在这倾城的大雨中,冒着天地之威追踪至此,打斗,负伤,为了谁?   你可知道,有那么的一刹那,想要放弃自身,回到那片不堪中,是为了谁?   可都是为了你啊……   可是,为什么,你竟然不会,看我一眼?   ……   ……   右手就好似要爆炸了一般,收缩,扩张,再收缩,再扩张。随着狂乱的心跳而舞动。   拼尽了全力,硬是冲破了毒的束缚,可代价却也是巨大的,那潜伏在身体深处的痛苦受激之下完全爆发,瞬间让他本就严重的   伤势变本加厉。   他知道的,他从始至终都知道会有这个下场。   但是……与那个女子安全相比,这一份苦,是多么微不足道?   “呃……”   他捂住嘴,阻挡住了涌上来的鲜血。   有股清凉在身体里回荡,锥心的痛楚,似乎减弱了许多。   是药效发作了吧。   禁不住,他看着面前这个女子,看着她绝美的睡颜,看着她那皱起的眉头。   为什么,你的眉头还是皱的?   你梦到了什么?   他伸手,轻轻的,抚摸上了她的脸……   然后,温柔地笑了。   塔外,有一道娇小的白影,一闪而逝。 ☆、二十四·伪装·错过   二十四。伪装·错过   漫天飞舞的洁白花瓣,在她眼前拢了又散,散了又拢。   她漠然的站在山丘上,看着远处那参天的绿树,以及在那盘棕错节的树根之下两个身影……   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   场景一如此前无初次那般,可原本浪漫新奇的彩色早已变成了索然无味的苍白,就如同放了许多遍的电影场景。   只有那心底浓浓生出的悲伤,始如初。   “唉……”   她叹了口气,第一次,没有挣扎着去看清那迷一般的两人,而只是选择了一块空地,坐了下来。   她仰头,看向那被漫天白色割成无数碎片的酒红。   酒红的黄昏,酒红的火烧云,还有那几道在流星般的金色剪影,在天空之上到处飞窜,拖出常常的尾线。   流星?   她怔了怔,立马就把视线集中在那些“流星”身上。   然后,仿佛冥冥中的注定,第一眼,她便看到了一双眸子。   一双即使隔了整个天空的距离,依旧清晰到能照进她心中的眸子。   冷厉的,威严的,无感情的金色眸子……   深深凝望!   在对视的那么一个瞬间,周围的风景突兀且迅速的淡了去,如隐去了墨的宣纸。   只有那么一双眸子,没有消失。   仍在静静的,凝视着她。   漫漫无情中,却有着守望的凄凉。   ——你,是谁?   颊边仿佛有淡淡的温热,轻拂而过。   “梦……”   ※※※※   林月语霍然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橘发少年局促而慌乱的面容。   颊边的温暖渐渐消去,眼角瞥见,似乎有一物刚刚离开了那。   然而她并没有精力去在乎这件事,她瞪大了眼睛,对着夜海枫近在咫尺面容,疑问在诧异之下脱口而出:   “你怎么在这里?”   “我……”   夜海枫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像是被发现的正在干坏事的孩子,只说了一个字,就没了下文。   林月语一问之下也反应了过来,脑中的记忆转了一圈,犹豫了一下,试探的问道:   “你……来救我的?”   夜海枫怔怔的往后退了两步,半晌,才偏过头去,轻轻地点了下头。算是回答了。   林月语秀眉一皱,忍住刚从梦中惊醒所引起的阵阵不适感。转头欲观察四周的情况。   “不要看!”   谁知,夜海枫的身子立马挡在她的面前,阻住了她的视线。   “放心,他们都已经走了,没事了。”   林月语诧异的向他看去,只见夜海枫眸子难得直视着自己,有几许与生俱来的冷厉,但更多的,是深埋心中的感情。   有那么一瞬间,这双眸子与脑海中那挥散不去的金眸重叠在了一起,却是惊人的相似!   “你……”   她一时间竟是望的痴了。   突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钻进了她的鼻子,她愣了愣,有种呕吐的冲动。   这使得她猛地回过神来,转头向夜海枫遮挡不到空隙看去。   入眼的,是一块地面。   血红色的地面。   林月语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一片血红色,就那般与铅灰色的地面融合,仿佛恶魔嘴角的罪恶。   胸口处的翻涌感肆虐的更加强烈,她脸色刷的变为一片惨白。   这是……这是……血?   这个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待她作出更大的反应,就感觉自己的身子腾云驾雾般的飞了起来。   “不要看……”   夜海枫闷闷的又说了句,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彻彻底底得遮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   忍着身上的痛楚,抱着她,往回路走去。   ——你本是属于那九天之上的神女,如此的肮脏与罪恶,只要我来面对,就行了……   “……!?”   那一刹那,唯一感觉到的,是对方有力却凌乱的心跳,毫无伪装的表达着他主人此刻的心情。   浓重的水汽在下一刻包围了她全身。   淋雨了呢,他。   林月语一时之间竟是无法动弹,身子整个酥了下来,只能这般让他抱着,离开了那个她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的“地狱”。   他的怀抱结实而温暖,就算正在走动也不会感到颠簸,让她本能的沉沦到安心的舒适中。林月语愣愣的睁着眼睛,看着被他胸   膛挡住的一片黑暗,终于,心中火辣辣的不安感,消散而去了。   心底有一丝小小的疑惑,   这个一直将心门封闭的男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   变得这般温柔了?   如果就这般继续下去,她或许会在这个怀抱中再次睡去,在那温暖结实的臂弯中,在那松了的弦之下的神经中。   如果就这般继续下去,她或许可以甚么都不想,等待着再次睁眼时的窗帘、书桌。   如果就这般继续下去……   或许,最终的结局会改变。   可是,一抹本已随着距离而消散于空气中的血腥味,再度钻进了她的鼻翼。   并且随着时间,愈加的浓烈起来。   这立马又将她的心提了起来。   “你受伤了?”   她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挣了挣:   “放我下来!”   ——怎么会这么傻?这个男人,就算是再厉害,又怎么可能毫发无伤的救出自己??   夜海枫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轻轻的把她放了下来。没有吭声,什么都没有说。   此刻两人已经来到了塔的第二层,正在楼梯口处,塔外的风雨不知何时停了,只有偶尔落下的水珠打在不知名的物体所发出的   “哒、哒”声。   传了进来,就好像胸口跳动的节奏,急促而凌乱。   林月语深吸口气,止住了全身异样的酥麻感与面颊上的火热,看向夜海枫。   看向他胸口处,看向那已经看不出原来样子的校服之上,一大片显眼的血红,以及周身各处大大小小的,如晕墨一般却甚为刺   眼的血痕。   一片狼藉,一身狼狈。   一时间,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训斥,想要责备,可到了最后,却只能说出三个字:   “谢谢……”   对方明显怔住了,深潭般的瞳孔中倒映着她炯炯而视的目光,苍白的脸色,竟反常的泛起了红。   他转过身,逃一般的,急急向楼下走去,边走边说道:   “这里是城西的塔山,刚下了一场暴雨,山路不好走,天亮再回去,如何?”   “嗯,可以是可以,但是你的伤,不要紧吗?”   人已去的远了,没有回应,林月语站了片刻,心绪变换间,终是跟了上去。   “哒……哒……”   水声依旧,却比先前,在凌乱中,多了几分甜蜜的欣喜。   ※※※※   两人回到了第一层,找到了林月语的书包,还发现了同夜海枫一起来的小狗。   “咦?这家伙怎么在这里?”   林月语微微低呼了一声,诧异的问道。   “我在公园没找到你,是这家伙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夜海枫在一旁坐下,答道。   “是吗……小家伙。”   “汪!汪!汪!”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小狗不住摇尾巴着,一直在林月语脚下转着圈,长长得伸着舌头,兴奋的叫了两声,一副好不欢喜的   样子。   林月语笑着拍了拍它的头,接着,从包中取出手机。   这么晚了,父母一定很着急吧?要打个电话说一声……   这不看还好,一看,她不由吃了一惊。   足足有三十九个未接电话,翻开一看,都是母亲的。   就在此刻,手机震动了起来,把她吓了一跳。来电显示依旧是母亲。   第四十个电话。   林月语迟疑了一下,有点心虚,但还是按下了接通键。   “喂?”   “月语!你在哪里??!”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母亲带着焦急的哭腔。   “……”   夜海枫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又转了回去,继续逗着兴冲冲跑到他身边转着圈的小狗。   “这都十点半了,你怎么还没有回来?!而且连个电话都没打,今晚不是没有晚自修么?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妈……我没事,就是…”   “就是什么?!你可担心死我了知不知道?我几乎打遍了你所有老师、同学的电话,都说你已经回来了。你现在在哪里?”   那厢说话如倒豆子似的猛烈,而这边,林月语却少见的结巴了起来。   “我现在……”   她迟疑了一下,想起自己并没有将语文老师的电话告知母亲,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我现在在语文老师家,因为这次成绩不理想,所以没有跟你说就先到老师家去找找原因,前面我太投入了也忘记打电话通知   你,所以……”   母亲像是松了口气,语气也回复了平静:   “那晚上回来吗?”   “不了,这么晚了,老师已经叫我留在这了。”   “那好,下次这种事记得一定要通知,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你爸说如果这个电话你再不接就去报警了!”   “嗯……”   林月语咬着下唇,几度想要说出道歉的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最后只剩下一句苍白的应喏。   母亲丝毫没有感受到她此刻的异样情怀,像是突然想起了甚么,话题一转:   “对了,小枫前面不知道为什么也突然出了门,可能是去找你了,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林月语看了一眼夜海枫,后者依旧自顾自与小狗逗着,没有理会她,只得对着手机说道:   “不知道啊,不过妈你放心,他这人经常这样,不会出事的,”   “看来要给这小子买个手机了,尽叫人操心,真是……好了,你好好学习吧,早点休息,妈挂了。”   “嗯。”   “嘟……嘟……嘟……”   放下了手机,林月语这才舒了口气。   总算是勉强应付过去了……   然后,她学着夜海枫,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沉默,在昏暗的灯光下酝酿。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平常在学校有小敏,在家中有父母,一般情况下这种局促的气氛并不明显,然而在此时此刻,在这茫茫   深夜、寂寂古塔之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壮大起来。   这种不协调而又协调的怪异相处方式。   正常人,恐怕早就一个头两个大了。但是林月语竟好似毫无所觉这种水一般压抑气氛,仰头遥望着塔门外漆黑的夜色,怔怔出   神。   天边的云在下了一晚上的暴雨后,依旧没有散去,沉沉的遮挡着那属于大地的光芒。只有偶尔在飘过的云边处,才能看到隐约   的朦胧亮光。   回味起今天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让她后怕之余,竟有一丝遗憾。   可惜,他并不在。   如果他在,会这般不要性命的来救我么?   那一刻,在她的心里,竟异常的想念起那个白色的颀长身影。   你现在,会在哪里……   “叮铃……”   手指无意识的抚摸着手腕处那抹靓丽的红色,而后者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鸣奏。   “你在想什么?”   林月语回过神来,先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而后,看到了夜海枫深如黑潭的眸子。   像是预料到了什么,忧伤却冷漠的眸子。   她突然心下一凛。   ——你……莫不是?   ——为了我这般,难道……   她看着他,像是突然发现了某件事,眼睛在无意间睁大。   不会吧?不可能的。   “睡吧,天一亮我们就下山。”   夜海枫转回视线,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重新侧过身去,靠着墙,语气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   小狗想是早已累了,也跟着趴他身边,闭上了眼,一动不动。   林月语看了他睡去的背影片刻,终也是闭上了眼。   伪装的无懈可击,还是本就是如此?   就算明摆着这样会错过,却还是固执的把那些话、那些感情,深深的藏在心中,直到看着它们逐渐成为发黄的回忆……   因为到那时候,就算整个世界都毁灭了,还会有些些不曾说出口的回忆,陪伴着自己。   就算,没有人,曾真正经历过他们……   ——不要误会,我来这,纯粹只是因为他们是冲着我来,不是为了你……不是为了你……   ——今晚的自己,似乎很会胡思乱想啊,果然是不可能的……   各怀心思的两人,同时以背对着对方的姿势,想到。   夜色幽幽,失去了风雨声的黑暗,少了喧闹,却多了诡异,如一只野兽露出了深藏已久的獠牙,睁着双眼窥视着自己的猎物。   远方城市方向的天空是一片朦胧的淡黄色,裹着云层,给这无月无星的夜晚带来些许的光亮。   渐渐的,朦胧的光芒延伸到了这荒郊野外的黑暗,带着温暖,仿佛女子温柔的手,抚上了塔门处的水泥地,以及那已经入了梦   乡的女子。   昏暗的灯光,与幽静的金光,就像被子般,衬的她就好似童话中的公主,高贵而优雅。   “哒……”   树叶终于禁不住水珠的重量,弯腰,后者随之落入第二片叶子上,散落,凝聚,再次滑落,终于一声坠向大地,溅起道道晶莹   。   一身狼狈的男子靠在墙上,在神似睡去的背影的另一边,眼睛却是直直睁着,看着远方的云,以及在那之后,隐隐显现出的弧   形轮廓……   他的眸子,亮如星辰。   ——我只是,很担心你…… ☆、二十五·等价·交换      “呐呐,月语,你到是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在醒来之后又睡过去啊?以你的性子,绝对会一直保持清醒伺机行动的,是不是对方   对你做了什么?我很了解你哦,甭想蒙混过关。”   小敏死死跟在林月语身后,从教室到小卖部,再从小卖部到教室,不停的追问着所谓的“起因经过结果”。   而至于她是如何得知的,就要追渊到今早上的“李肖来访事件了”   李肖这小子平时就是个不学无术,到处惹事生非的主,虽说在“受服”于夜海枫后有所收敛,但有几个社会上的朋友还是不可   避免的,这不,有个朋友他就在张洵手下的干活,也不知他是如何从对方口中听到这事的,一大早就冲进来高声呼喊“师父,徒儿   定会给您报仇!”云云,于是就被因月母打的电话而正在查问她和夜海枫昨晚去哪里的小敏听了个正着。于是……   就这般被纠缠了一个上午。   “唉……”   林月语被她烦的实在是受不了,叹了口气,哭笑不得的说道:   “我说欧敏大小姐,请问您是否打算当个侦探去抓出犯人拯救市民;要不就是想当作者来吸取灵感的?问这么仔细干嘛?”   “没有啊。”   小敏被她说的呆了一下,接着狡黠一笑:   “我只是纯粹来听故事的。”   这话匣子就停不住了,她眉头一样,指手划脚的说道:   “绑架啊绑架!我欧敏活了N辈子都没能遇上的事情,活例子就在身边,自然要听上一听了!”   “合着你还想遇到啊?你如果被绑了让你爸怎么办?”   林月语又好气又好笑。   “那当然……还是算了。”   听到前半句,小敏还兴致满满恨不得自己马上被掳了去,但一听到后半句,就马上泄下气来,而后,又夸张的双手捧颊,兴奋   的说道:   “所以才来问你啊!在最~安全的时候体验最刺激的经历,啊~再加上有个骑士奋不顾身的来就受困于塔中的公主,真是童话般   的浪漫,真是泡沫剧中的经典……”   “……”   林月语白了她一眼,不打算再理会这个疯疯癫癫的丫头了。   “对了!”   小敏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   “你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不能骗你?”   “不能骗我。”   “好吧。”   林月语无奈的摇了摇头,将最后一口当作早餐的面包吞下去,慢条斯理的道:   “只不过是任人宰割的鱼作出的最后努力罢了,用自己仅剩的价值。”   “什么意思?”   小敏听的一头雾水。   “不懂算了。”   林月语转身。   “唉!唉!卖什么关子?!”   小敏忙一把拉住了她。   “意思就是,我跟他们做了一场交易。苯。”   林月语用手指敲了敲小敏的额头。   ——自己乖乖听话,便承诺可以在事后给解药的,交易。   “交易?”   这下小敏就更糊涂了。   “好了好了,反正说了你也不明白。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对这个问题这么在意?。”   “我遗憾啊!”   小敏坐在座位上,做锤桌长嚎状:   “你还记不记得但是夜海枫是怎么过五关斩六将的救你于水火之中的?”   “那时候我昏着,怎么可能记得?”   “所以啊,骑士受了重伤也不管不顾一个人独挑一个团伙,拼命的去救公主,可到最后公主却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太可怜了…   …”   林月语怔了怔。   小敏的这一番可以算是玩笑话的言语,却是让她心中腾起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一种冲动,使得她转头向坐在后面的夜海枫看去。   入眼的是那个大热天还披着件外套,一如每天一般显眼地卧着桌面睡觉的男孩。   恍惚中,昨晚那一条条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还在眼里,就在那件单薄的外套之下,似乎还在流着血。他也变回了昨晚那个   摇摇欲坠却不动如山的男人。   温柔却腼腆的男人。   心底最柔暖的地方被触动似的疼了起来,就像一直以来对他的感觉。   心疼的痛,愧疚的疼。   “喂,你说,他为什么会为你做到这种地步呢?不会是喜欢你吧?”   那厢边小敏还在嘟囔着,林月语听了,身心皆是一震。   小敏马上发现了她的心思,兴奋的凑上头来:   “嘿嘿,感到惭愧了,想弥补一下对吧?”   “……算是。”   林月语沉默了一下,道。   “那我告诉你哦,要做什么行动最好在三天后去做,保管你事半功倍!”   小敏伸出了三只指头,在她眼前不停的晃,笑的很是神秘。   “为什么?”   林月语问道。   “果然你不知道啊……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也!”   “……”   小敏不说,林月语也不问了,看着踏进教室门的语文老师,心马上变得沉重了起来。   “叮铃铃……”   前一刻还非常喧闹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学生们端端正正的坐着,静静的等待着上课铃声的结束。   她默默抽出书包里的语文书,在看到“语文”两字的时候,目光不为人知的黯了一下。   小敏第一时刻就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担心的问道:   “怎么了吗?”   “没。”   林月语小声回应:   “只不过觉得,人真是一个贪心善变的生物……”   明明是在生死面前毫无分量的东西,在此刻,却不可抗拒的占据了满满的一身心思。   人生……还真累啊……   ※※※※   “知了……知了……”   风吹过,长长的树荫道中随之响起一片浪声,带着沧桑的回响,飞向远方一碧如洗的蓝天。   此时正是正午,万里无云的天空丝毫看不出昨晚那场暴雨的痕迹,阳光强烈到简直是要将人给烤熟了。唯有遗留下来的几滩浅   浅的水迹,在树荫的庇护下没有消失。   这种天气,就像是一个善变的人,从前一刻的雷霆震怒换为了下一刻的笑容满面,但却不会有人知道他心底到底在想些甚么,   究竟是怒,还是喜。   树影,在悄无声息下,探出了一条影子,接着,又出来一条,再一条。三条影子叠在了一起,如果不是一直在移动,简直就像   是树影本身了。   缺了一臂的男子低低喘息着,靠在另一人身上,亦步亦趋的向树荫深处走去。   “头,我看还是先处理一下你的伤口再来吧。”   另一道影子的主人小声对着前面两人,不,更准确点,是对着断臂人说道。   “不急。”   断臂人摆了摆剩下的左手,没有往后看,依旧坚持的向前走去。   那人不敢再说什么,只得继续跟在他身后。   终于,待得毫发无伤的两人头上逐渐冒出了汗珠,周围原本茂密的树林这才逐渐稀松了起来,直至最后变为乱草横生的荒地。   而断臂人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停在了一家很是破旧的,看上去像是商店的屋子前方。   这是一栋只有一层楼的平房,印迹斑斑的墙壁上长满了青苔爬山虎之类的植物,呈现出一片诡异的绿色。奇怪的是这房子只有   一扇巨大的门,还是用木头做的,并且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缝横亘其中,在风中“吱呀吱呀”的响,似乎马上就要断裂了一般。   没有窗户,只有一块木牌斜斜的挂在上面,似乎是店铺的标牌,上面的字因为年代久远看不清楚了,只余几道模糊的墨痕。门   前还有着两级青石阶,还算干净,没有苔藓甚么的痕迹,似乎经常有人打扫。   “知了……知了……”   不远处有好几声知了叫传来,永远不变的节奏下,有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魔力。   两人有点诧异,看着这处处透着诡异的“店铺”,以及店门内黑洞洞的景象,暗地里都咽了口口水,面面相觑,而后,不约而   同的看向头领。   断臂人没有回应他们,只是靠在那名男子身上的力道,更加的重了,似乎已是筋疲力竭,没有力气站稳了。   但是,就算是这种状态之下,他仍然保持着严肃,丝毫不敢露出半点散漫,足以见他对负伤来见的店中之人的重视。   断臂人深吸了口气,而后,恭敬的喊了一声:   “先生! ”   “先生!”……   “先生。”……   “生”……   回声渐渐散去,周遭却仍然是一片的寂静,屋中并没有回答,更甚者,似乎连原本还在肆虐的风声与知了叫声,也都从耳边消   失了。   但不知不觉,三人的呼吸却逐渐粗重了起来。   压力,就像是从四面八方一起挤压过来的无形的墙,只要对方愿意,虽是都可以轻易将他们碾碎。   ——好强的压迫力!   原本还对这屋中之人不甚在意的二人不禁暗暗惊心,总算是明白了自己头领会如此重视店中之人的原因。   就在两人心惊的时候,压力在无声中悄然退去,一切都轻了下来,短暂的就像是一场幻觉。风再度经过三人前的土地,吹起了   一片尘土。   “知了……知了……”   “先生。”   断臂人再次唤了一声,喜形于色。   “啊丫丫,小洵。你怎会如此狼狈?”   本在心底想象店中人该是何等英武或是冷厉的二人听了这欢快、漫不经心的语调,都不由一怔。   唯有那断臂人,也就是张洵神色未变,似乎早就晓得此人的脾性,苦笑了一声:   “先生想必都已知道了,又何必问我?”   “哦?你是不愿提起,还是不敢提起?”   轻松的语调,却透着一股寒气,三人顿时觉得脊背发凉。   “……我,先生,非常抱歉,都怪我的疏忽所以才……”   张洵一惊,忙道。   “行了行了,你知道我一向只看结果,不看过程,你自个儿做决定吧。”   “先生……”   张洵一咬牙,挣脱了同伴的搀扶,连跌带倒的跪了下去:   “这次我虽然没有成功,实在抱歉,下次我一定全力以赴,定不会让你失望。”   两人一惊,不约而同的向前踏出了一步,似乎想把张洵扶起来,但马上忍住了,又退了回去。   “不必了”   屋中打断了他的话,戏谑而亲切,却带着摄人的冷漠。   张洵抬起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失败的人都会这么说,他本不是你们可以应付的角色,叫你去干这件事,也只是我一时兴起想试试罢了。”   “那……”   “战神孤枫,就算还未觉醒,也终究不是区区人类能对付的角色啊,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可还是没法弄来研究研究……”   屋中人像是在叹息,猛地低下来的声音听的并不清楚。断臂人心里一紧,也不去在意他都说了什么,膝盖在地上磨了两下,似   乎心里十分的焦急,急切的问道:   “先生,那我接下来……”   “咳咳。”   屋中人咳嗽了两声,显然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语气一转,又回到了先前的跳脱:   “呦,小洵子,看你平时脑袋不笨啊,怎么,我都说的这么直白了你还不懂么?”   张洵跪在那里,手深深的抓紧手下的泥土中,额头仿佛有冷汗冒出,但还是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   “……恕属下不知。”   屋中人沉默了一阵,继而哈哈一笑:   “你以后甚么都不用干了,已经没有什么要用到你了。”   张洵面容一变,当心里想的终于成了事实,心里腾起的,可不仅仅是绝望那么简单。   “可是先生……”   “没有什么可是,我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是。”   冷汗终于从额头滑下,顺着脸颊,“啪”的一声滴落在土地上,张洵没有吃惊,爽快的承认了。   “我有一件事情,需要先生您来指点……”   以他对这位“先生”神通的了解,不知道他目的就怪了,这个世界,又怎会有没有心甘情愿时,单方面的付出?   与其花心思想掩盖这些,他更心急于自己的“利用价值”。   “正所谓等价交换,虽说我并没有得到多少,但是小洵子你到是失去了不少哇……”   张洵一怔,待反应过来,涩声道:   “这点代价还不值先生你挂牵,只是……还望先生给我足以筹备‘代价’的机会。”   “不必了,我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   懒洋洋的音调中隐约带了几分不耐烦,还有意思难以察觉的叹息。   张洵是个聪明人,立马明白了这位神秘“先生”话中的意思,狂喜中,一时竟无法言语。   “那……”   “不错,看在你如此努力,又付出了这么如此惨重代价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从此,你也不用过这种生活了。”   “为了你苦心寻找的妹妹,而过回平凡人的生活吧……”   风吹过,惹得一阵树叶颤动声遥遥传来。   张洵蓦地睁大了眼睛,在烈日之下,似乎听到了甚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但跟随在他身后的两人,却还是一脸的迷惑样,就像是   什么都没听到。   屋中,有人轻叹。   ——在你身上,似乎看到了当初我与他的影子。好好保护,你说所珍惜的亲情吧……   ——不要像我们一样,成为永不能再如初的,兄弟。   神王,律伦·王·辉廉,我亲爱的弟弟……   仿佛无边的黑暗中,湛蓝一闪而逝,有一丝苦笑,在无人可见处,勾勒。 ☆、二十六·难言·开口      以身体不适为由,林月语和夜海枫“跷”掉了今天的晚自修,提前回到了家。   母亲和父亲最近工作都比较忙,见女儿和“儿子”除了星期一没有晚自修以外晚饭都在学校吃,前两天刚刚离开的辉阳也会自   己解决晚饭的问题,也就不特意赶回来。   所以今晚没有人的家显得冷清清的,没有一丝生气,多少给两人带来一种沉寂的孤独感来。   林月语开了灯,走进猛然被照的耀眼的房间。   “你现在沙发上坐一会,我去拿药。”   她边向寝室走边对随后进来的夜海枫吩咐道。   夜海枫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的听了她的话,坐在沙发上。而后,脱下了用来遮挡的外套,露出了里面血迹斑斑的校服。   大厅中马上腾起一股浓重的怪味。   ——那是血与汗混合而成的味道。   疲倦使他顾不得身上的脏,让身子靠向身后的柔软。   目光无意间,看到了日历上的一处日期。   而后,愣了一下。   一,二,三……还有三天……   脚步声走近,带着她特有的气味。他仰起头,看着她。   林月语左手揽着一条湿毛巾,右手拿着一个小瓶子和几根棉签,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想是闻到了那浓郁的怪味,她的眉头皱了皱,将手中瓶子放在茶几上。   “还疼不疼?要不然先去洗个澡?”   夜海枫点了点头,又想起她第一个问题,怕她误会,又摇了摇头。   林月语明白他的意思,将手中湿毛巾递给他:   “那我去弄洗澡水,你自己先擦一下。”   说完,她再次起身。   夜海枫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将目光移向手中的湿毛巾,末了,放在颊边拭了拭。冰凉的感觉   从哪里蔓延出来,却抵不住心底的火热。   他重新将视线移向日历,深潭之中,仿佛有阵阵涟漪。   还有三天……   ※※※※   林月语把热水器开关接了,然后去衣柜找夜海枫换洗的衣服。   “月……”   一声呼唤,猛地传入耳稍,在毫无征兆之下。   那一个,属于他的声音。   她一惊之下,霍然转身。   背后是一张大床,与液晶电视——父母的房间,与平时一般无二。然而却没有丝毫人影的痕迹。   错觉吗?她定了定神,又看了两边,这才再度转回身。   但是在转回身的下一刻,她的身子僵了僵,像是突然想起了甚么,丢下收拾到一般的衣服,向自己房间奔去。   不对!   哪里,哪一处,肯定不对!   这是一个沙漏,一个手掌大小,玲珑精致的沙漏。它静静的立在桌面上,与刻在其上的古老文字交相呼应。   古朴而神秘。   可里面的流沙可一点儿都不到古老这类的词语:它美丽的令人第一眼便能联想到天边的彩虹,却比彩虹多出了一种真实的美感   七种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毫不突兀的融和在了一起,缓慢的从上部飘落而下。   而此时,下方的迷蒙已堆积成了一道湖泊,正散发着柔和迷人的光芒。至于天边的彩虹,已经所剩无几了。   就像是一条倒流的、由光制成的彩带,美的令人窒息,真真恨不得将自己变小了到里面去感受一番。   林月语站在那儿,眼睛倒映着彩虹的光芒,直愣愣的,就像是被迷进去了一般,看着那即将要流尽的沙子。   ——当这个沙漏里的沙子全部流光时,便是我回来的时候……   血液将一种叫做期待的紧张感带往全身,而后,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转为失望。   林月语眼睁睁看着彩虹一点一点消散于透明的空隙之中,眼底的光芒,逐渐黯淡。   ——自己竟然会相信如此可笑的东西,真是愚蠢!   终于,最后一抹梦幻在湖心上飘落,散开,直至沉入湖底。   周围,却丝毫没有他将回来的迹象。   林月语失望的转过身,举步,欲离开这个房间。   但是,在看见眼前黑影时,她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在“彩虹”朦胧的亮光下,在房门外灯光的逆茫中,一道人影被勾勒了出来。而且就在她身前不远处!   林月语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心中恍如宿命般的熟悉感,让她心中一跳。   是他……   “月语……”   眼前之人好想从没有离开过一般,笑了笑,湛蓝的眸子倒映着她吃惊的面容。   “我回来了。”   ※※※※   夜海枫靠在靠枕上,只觉得周身是一片无力的软。   “呼……”   他艰难的呼出了一口气,把胸臆中淤积的不适感强制压下。   伤口或许已经愈合了,但失血过多所造成的虚弱,却是怎么快也无法一日之内恢复的了的,他用手反遮着眼,轻轻的闭上了眼   帘。   这种感觉已经许久不曾体会过了。   在那铅灰天空下的石洞中、在多年前那流浪汉群聚的小巷里,想想,距离最近的,也远在二年前,被城区小混混群堵。   他总是这样,如一条低贱的狗般独自躲在黑暗深处里,虚弱而麻木的为自己舔伤口。   后来,他懂得了,也长大了,也就没人敢再来惹他。可这感觉,依旧刻苦铭心。   今日重临,却没有以往那种冰冷感。   因为,身前茶几上的那瓶药水,使得他的心感到了一阵暖意。   靠枕上传来的温暖,隐约中好像有着属于她的味道,他摩挲了两下,笑了一笑。   ※※※※   “你……”   林月语震惊的看着突然出现辉阳,一时喃喃,无法言语。   “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   当这个沙漏里的沙子全部流光时,便是我回来的时候。   辉阳抿了抿嘴,而后笑道,可那笑容在外表之下,却是僵的。   ——在她眼中,如此的明显。   “……”   “……”   见林月语没有回答,辉阳也说不出甚么,用手刮着鼻尖,尴尬的站在那里。   ……   为什么?   这个,她总在默默挂怀的男人,每一次,每一次都在自己措不及防的时候,站在她的面前?   难道你就不能不这样   或是   不要那样突然的离开吗?!   一股无名的怒火在林月语心间腾了起来,她面容刹时间一片阴沉,撇过脸不看辉阳,直直的冲着门外走去。   辉阳见她这般反应,怔了怔,没有出声,任由她从身侧走过。   “月语……”   林月语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怎么?”   辉阳转身,看着她的在逆光之下的背影,忍耐再三,还是轻声说出:   “对不起……昨天……昨天我不在你身边。”   声音虽轻,可林月语还是听见了。   “你指什……”   林月语反问的话说道一半,猛地反应过来,一激灵,心下本还未来得及消除的恐怖与不安,又再度沸腾了起来。   ——灯光摇曳的古塔,雷声轰鸣的暴雨,对方狰狞的面目,满地的血迹,甚至于手腕处深索的触感,鼻尖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都再度从那噩梦般的回忆中涌了出来。   瞬间,满腔怒火转为彻骨的寒冷与恐惧。   她握紧了双拳,竭力止住内心的颤抖,可结果却是徒劳无功。相反的,就连声音也开始不可抑止的颤抖了起来:   “你怎么会知道?”   辉阳见自己的话竟然让她这么大反应,不禁脸色一变,暗怪自己太过冲动,还是说出了口,抬手间似欲做些甚么,却在下一刻   硬生生的僵在那里。   ——不行,我早已决定了,不是么?   “……抱歉。”   他直挺挺的站在浑身颤抖的她的面前,同样紧紧攥着拳。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让自己动上一动,哪怕只是微小的,靠近。   “我不该问你这个的……”   “你到底在顾虑甚么?!”   林月语猛的打断他的话,在他犹豫间,刷到转过头来,泪光莹莹。   辉阳怔住了,看着她凄婉的神色,和那从未见过的、她的泪水,一时之间,心思万千疾转。终归成为一个问号,一个挣扎。   你在到底顾虑甚么?!   我到底在顾虑甚么?   我所顾虑的,是比她的泪水,还要重要的东西么?   是吗?是吗?!   林月语此刻也只感觉头脑一片的混乱,恐惧,愤怒,欣喜,不安,焦躁与羞涩通通从心底涌了上来,她显然无法抑制住眼中的   泪水,只有任由它们冲破意识的枷锁,在自己极少见过泪水的脸上肆虐。   只有心,尚能保持意思清明。   每当面对他时,自己的情绪,总是很容易失去控制啊……   她想。   这一次,不管了,就让我,说出来吧……   她仿佛看到了昨日幽深的古塔,在那扇塔门前,有那么一道白色的颀长人影,冲着她温柔的笑:   “没事了,月……”   ……   ……   辉阳的身子猛然僵住,感受到怀中突然袭来的仓惶,与芳香,怔怔的,口唇轻合:   “你……”   门外灯光照进来,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交接点,簇着中间他们的影子结合在了一起的两人。   一边光。   另一边暗。   一边,是无尽的思念。   另一边,是无尽的痛苦……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可她还没有回来。   周围静悄悄的,身旁她的气息早已消失,他虽坐在明亮的大厅里,却感觉自己还在多年前,那个阴森幽暗的山洞里。   有一种莫名的不安于孤独,迅速的将心中的温暖驱散了个干干净净、无影无踪。夜海枫瞬间清醒了过来,勉强坐起身。   不能再这样了,继续躺着,一定会昏睡过去的……   而且,心中诡异的不安感,又是因为甚么?   ……   ……   “不要说话,也不要推开我。”   林月语将头轻轻靠在他胸口,赶在辉阳行动之前,说了一句。   而后,便再无声息,只默默的依着他。   辉阳的身子瞬间僵成了木头,无措的杵在原地,微微曲着的手就在她的腰际,却是怎么也不敢再进一步、搂住她。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把脸深深埋在自己胸膛里的女子,看着她不断耸动的肩头,欢喜与苦涩掺杂着,一起从喉头涌了上来。   怔了许久,他长叹了一声,而后笑着,如安慰一个受惊了的孩子般:   “不怕…不怕…事情已经过去了…乖……”   没有回应,但是怀中人的头却动了动,就像一只撒娇的小兽,酥麻感传来,辉阳不仅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   林月语闷闷的声音传来,带着嗔意,辉阳立马噤声,可唇边的笑意,却是无论如何都止不住的。   沉寂。   时间好似凝固了。   在光与暗边界的两人,默默相拥。   辉阳能感受她停止了颤抖,却愈来愈显得火热的身体。他甚至能想像的到,如果能看见她的面容,那该会是如何一种惊艳到动   人心魄的嫣红。   “昨天……”   半响,林月语终于开了口,闷闷的说道。   “我以为会死掉……”   “……”   他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   “我活了十七年,在昨天,才明白原来我的生命是如此脆弱的。”   “而且,我这才知道,我这十七年来,虽然白白渡过的时候有很多,也没有什么人生目标和梦想之类的东西,但是,感到要死   的时候,还是会有一些很想很想干的事情。”   “很想很想干的事情……”   她重复了一遍,声音猛地变成了低喃:   “很吃惊吧?我竟然会这样……”   “这就是我昨天,最想干的事情啊……你总是那么神秘,让人看不透,来无影去无踪的……我害怕如果我不这么做,就再也没   有机会了。”   辉阳身子一震,抿紧了唇。   “我也不知道是怕我自己死了,没有机会了。还是怕,某一天,再也见不到你了,那时候,我该怎么办……”   林月语说到这,又沉默了下去,似在犹豫,只是手上的力道,抱着他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好像怕他就这样突然消失了一般。   终于,在又过了一段漫长的好似一个世纪的时光后,她鼓起了勇气,嗫嚅道:   “其实,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辉阳在这时打断了她的话,而后,长叹了一口气,带着无限惆怅,与诸多林月语听不懂的情感。   怀中人身子一震,停了口,原本火热的身子却马上冰冷了下去。   她误会了。   辉阳笑着,把想要逃离的她重新拉了回来。   僵住的手,终于有了反应,他搂住了她,深深的,幸福而又疲惫的将下颚抚上她的头上,就像是一直独自飞了千万年的鸟儿,   终于有了着落点。   林月语身子又是一震,这次,却是另一番滋味,前一刻变为冰冷的体温再度燃烧了起来。   “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会说什么……”   昏暗的光亮中,男子将女子仅仅抱紧。轻轻的,在她耳边低喃,有一种如释重负的信誓旦旦:   “现在,甚么都不会顾虑了……我很高兴……月…语……”   ※※※※   另一个世界。   光明的世界,思念的世界。   一道黑影默默现在那里,僵了许久,终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呵,你本就是这种人。   冰冷坚强的外表下,却有着一颗火热的心,只对自己所依恋的人,展示的心……   ——知道一下子从天堂掉入地狱的感觉么?   摊开手,看着曾经触摸过她那光滑且温暖的面颊的手掌。   夜海枫这么想着,笑了两声,却是无比的凄凉。   他重新攥紧了拳,而后,又松开,无力的坐回了沙发,任凭自己陷入那令人沉醉的柔软,与黑暗之中。   而我,在你心中,什么都不是……也不配吧……   不配去,供你停泊,不配去,安慰你……   ……   可笑,像我这种怪物,又有什么资格去拥有她的依恋?   我终究……甚么也不是……   ……   …… ☆、二十七·半潭·全心      旖旎,沉醉。   直至良久。   辉阳突然感到怀中人一颤,而后僵住,似是待得发热的头脑冷却下来之后,终于明白了、也感觉到自己此刻正在做何等“大逆   不道”的事情。   他无声的笑了笑,将她松开。   林月语原本雪也般白的面颊上染上了浓浓的红晕,不知所措的站在那,最终以草草的“我还有事”为借口,落荒而逃。   余下辉阳一人在原地,痴痴的望着她消失的痕迹,痴痴地笑。   林月语冲出了房间,混乱的心神这才稍微平静了些。   这一刻,她心里只想着里那个丢脸的房间越远越好才是,其他的甚么都不重要了。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她捂着自己发烧的面颊,懊恼的想。   从卧室通向客厅的走廊,这短短的一段路,她却停停走走的足足用了五分钟才走完。满脑子里的都是前一刻身边环绕着的温暖   ,一时间心神激荡,不能自己。   直至看到在沙发上睡着了的那名橘发男子,她这才想起自己是去干什么的。   顿时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混乱的心神立马平静了下来,甚至还有一丝丝的负罪感从心间升腾而起,代替了前一刻还在疯狂肆   虐的尴尬与懊恼。   不知为何,此时,当她面对夜海枫时,她就像是一名做错了事、偷吃了糖的孩子,有着深深的歉疚。   ——纵然,此刻他已熟睡。   林月语忍住心中的一样,正打算叫醒夜海枫,就听门外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我跟你说啊…多吃一点蔬菜,对身体好,不要总是吃那些酒店里的大鱼大肉……”   接着,便是钥匙开门的声音。   她悚然一惊,望望没料到母亲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情急之下把还没有收走的长衫披在夜海枫身在,遮掩起那些触目惊心的斑   斑血迹。   “啊呀,月语,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母亲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拿着手机,似乎正在跟人打电话,看到屋内的灯光吃了一惊,问道:   “我……”   林月语开口正想回答。可马上就被打断了。   “啊?哦,没事,刚刚跟我女儿说话呢,你前面说什么?哦,嗯……”   母亲就这样边聊边进了厨房,倒好像根本没看到两人一般。   林月语哭笑不得的站在那,倒也是松了口气,一转头,才发现夜海枫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看,也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啊,你醒了?”   林月语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伸手打算去扶起他。   “妈回来了,你快去清理一下,别让她看到。”   “外面下着雨吧?”   夜海枫突然说了句。   “嗯?”   林月语怔了怔,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果然有雨声,而且还挺大,或许是因为前面自己心神激荡下没有发现,被夜海枫这么   一说,才反应过来。   “是啊,怎么?”   “哦。”   夜海枫甩开了她伸来搀扶的手,站起身来,将衬衫套在身上:   “不用了,我走了。”   “什么?”   林月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夜海枫没有回应,顿了一顿,大步地向大门走去。   林月语一惊之下忙抓住他的手臂,皱眉道:   “你别闹了!身上有伤还出去干什么?”   夜海枫转过头来,看着她:   “你凭什么管我?”   他的目光如深潭一般,看不清楚,平静冷漠的让人恐惧,甚至不能直视。   ——一如初见时,那深深将心深深埋藏的男子。   林月语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情不自禁的放开了手。   “替我,跟……妈说一声,谢谢她这些日子的照顾……”   夜海枫的眼光在她身上快速扫过,而后转过头去,不再回头。   “砰……”   那是大门关上的声音。   回响在心底,寂寥的痛。   “来来来,小枫,看妈妈给你买了什么……咦?人呢?”   母亲从厨房兴冲冲的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精美的包装盒子。   林月语呆呆看了紧闭的大门片刻,转过身来:   “他出去了,妈你想跟他说什么我明天传话给他吧。”   “这孩子,这是!”   母亲遗憾的把盒子交给林月语,愤愤:   “每次都独来独往的,什么时候该教训教训他了!”   “这是?”   林月语伸手接过,实在猜不出里面是什么,问:   “不要偷看哦,要小枫亲手撕开才行。”   见母亲如此神秘兮兮的,林月语也不再多问,叹了口气,收了起来。   希望明天的课,他还会去上吧?   ※※※※   第二天。   清晨。   当林月语来到教室时,夜海枫的桌子空空如也,并不见平日总是趴在其上的那名男子的身影。   反倒是本请假三天的慧馨提前回来了,正安静的坐在座位上,察觉到林月语看来的目光,抬起头,对她微微一笑。   林月语面容一讲,冷着脸重新转回头。   心中却如五味瓶打翻了一般,各种感觉混在了一起,融为了一种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心绪。   对突然消失的夜海枫的焦急、担心、无奈、不解。   与对慧馨与辉阳之间种种怀疑。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说这不是巧合,也太过偶然了,消失与出现的时间。   想到这,她又不仅想起那道已经深深印入心间的身影,以及,昨天晚上,那……   瞬间,火热的烫袭上了她的面颊。   ——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嘿!”   突的一声大叫,把她吓得身心一跳,有些惶恐的抬头。就像被当场抓着的贼,一股莫名的心虚感席卷而上。   “在干什么……呢?”   小敏兴高采烈的正想冲林月语打招呼,看到她面容上的慌乱,吃惊之下忙问道:   “怎么了?”   “没。”   林月语脸上的慌乱立马消失不见了,几乎让小敏以为刚刚看到的只是错觉。如果她不够熟悉她的话。   “怎么了怎么了?”   小敏坐到座位上,冲着林月语猛打量:   “是不是在发春梦,不小心被我撞到了?对不起啊对不起!”   虽说在道歉,但她一脸的幸灾乐祸实在让人联想不到“真诚”这个词上。   “小敏!”   眼见被小敏“看穿”了心事,林月语不禁嗔叱道。   “呃?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不会是真的吧!”   小敏看她这明显“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异常反应,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着实不敢相信这一句随口的玩笑话竟然给猜中了。   更不可置信的是这位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朋友,竟然,也会干“思春”这种事情?   ——我这是怎么了?   “才不是!”   林月语自觉失态,忙反驳,而后发觉只会越摸越黑,便马上闭上了嘴,冷着张脸,任凭小敏再怎么探口风,也不搭理她了。   ——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哎呦大小姐。”   小敏连人带椅的坐在林月语面前:   “您老就别吊我胃口了嘛,看在咱两死党交情上,就告诉我嘛。”   林月语冷冷撇了她一样,不搭腔。   ——这种事情,太窘迫了……绝对不能告诉她……   “不要害羞啊……告诉我嘛。”   “……”   小敏见哀求无用,左顾右盼了一阵,凑过头来,小声试探道:   “不会是昨晚夜海枫做了什么吧?”   ——你到底是有多八卦?   “比如。”   小敏紧紧看着她脸上哪怕一丝毫的变化,那样子活像一名上了年纪却仍喜欢听邻家“新闻”的老太太.扔下了一枚对于林月语   来说不啻于炸弹的四个字:   “对你表白?”   ——呃???表白??   林月语勉强建立起的防线在她这大胆突兀的言语中猝不及防的破裂开来,小敏极其难得的看着惊慌,震惊,仲怔等种种表情在   她脸上一一浮现、再到消失,直到归于最终理智的平静。   “小敏,别闹了。你也不想想这种事情可能吗?”   ——表白,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啊,这种事情任谁看都看的出来啦,就你和他两人跟木头似的……”   “人家为了你天天来上学,你说这对把逃课当饭吃的人来说多不容易!又跟你住在同一屋檐下,想不日久生情都难啦,更何况   在我看来他非常有对你一见钟情的嫌疑,否则你怎么解释他干嘛为了你不要命的去干一人单挑N人的傻事?”   林月语突然觉得,心就在这么一刻,漏跳了一拍。   小敏的声音猛地变得的遥远了起来,他离开时的背影,却仿佛仍是在眼前,那么浓重,那么孤寂。   一层纸,离捅破真相的结果,只余轻轻一吹。   然而林月语却突然感到一阵恐惧,仿佛一盆当头浇下的冷水,瞬间令她颤栗了起来。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只知道,这种事绝对不可以发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小敏一定是在骗我!   她想伸手保护住了那张纸,想一直一直,都这样掩盖下去……却不知道为了什么。   ……   ……   满殿的繁华,到处都是衣着鲜艳,气质出众的人,却还是如众星捧月一般,那一名冷峻的,却略显憔悴与消沉的金瞳男子,站   在中间,面无表情。   直到,当他看见了,在人群中那不起眼一方的,她,时的表情。   震惊,错愕,狂喜,与令人心疼的伤心。   因为,她是跟他在一起的……   在他疯狂寻找了她三个月后,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她,是和另一个男人一起出现的。   并且告诉他:   对不起,我叫月,不是梦。   那一刻,他的表情像个孩子。   脆弱而无助的孩子。   想一直一直掩盖下去,她所做的,对他一切一切的伤害。   几乎已经成为了本能,就算彼此,都已在轮回的车轮下,丧失了属于对方的记忆……   ……   ……   “月语啊,我敢肯定,夜海枫一定是喜……”   “不要说了!小敏!”   林月语猛然打断了小敏的话,叱道,双目睁着,那一刹那的气势吓得小敏立马住了嘴。   这一叱声音有些的大了,原本喧闹的教室顿时寂静下来,个个都诧异的向林月语看来,就像在看从西边升起的太阳。后排的慧   馨也不例外,转过头看着她,眼神迷茫。   “这种事情,不要乱说!”   林月语不顾周围的目光,微微喘了下气,不耐烦的撇过头去。   小敏见她发怒,不由吐了下舌头,小声嘀咕道:   “……那你自己留个心眼吧,我说再多也没有用。”   “你还说!?”   “不说了不说了……我错了啦。”   小敏缩着脑袋,灰溜溜的搬着凳子回了原位,也就在此时,上课铃声响了,也不知道是救了小敏,还是救了林月语自己。   趁着老师拿着教案进教室的那一会,林月语转头,再次向夜海枫座位看去。   入眼的依旧是一片空荡,可恍惚中,她似乎又看了昨晚那双冷漠到令人心寒的眸子。   再想想小敏刚才的话,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在看到他那双眸子时,会那么的震惊。   因为,他从来没有用这种目光看过她。   从来没有……   如果真是小敏所说的,不,不可能的……   ※※※※   第三天,夜海枫没来;   第四天,夜海枫依旧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这使得本就焦急万分的林月语更是烦躁不安。   ……   “替我,跟……妈说一声,谢谢她这些日子的照顾……”吗?   ……   如果,如果,这句话意味着永别,她该怎么办?   他身上还带着伤,又淋了雨,如果生了病该怎么办?像上次那样发烧,没有人照顾他,一个搞不好,他怎么活的下去?   就连小敏也感到了异常,用手捅了捅她,道:   “夜海枫那家伙怎么三天没来学校了?”   “我不知道啊。”   林月语紧皱眉头。   “不是住在你家么?你怎么会不知道?”   “自从前天他跑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回来,我也正急着呢,我妈她已经到处去找了。”   兴许心里实在急了,林月语话也多了起来:   “我实在想不出他会去哪里,那一身的伤!他就这么喜欢折磨自己么?”   小敏顾不得问为什么夜海枫会“跑出去”了,忙安慰林月语:   “你别急啊,放学后我陪你一起去找找,实在不行还可以报警……”   “嗯。”   她拍了拍林月语的肩膀,还想说什么,却被一声大喝打断:   “师娘!”   两人都是一惊,转头向教室门口看去,小敏更是想也不想的回了一句:   “唉~李肖徒儿,给师娘我请安来啦?”   “切。”   李肖啐了一口:   “谁叫你了?自恋甚么?”   “是谁说不在叫月语师娘了来着?不是叫她,自然是叫我喽,难道你还叫我们班墙壁‘师娘’?”   小敏笑嘻嘻的回道。   她这一番无赖辩驳乐的班上的人都笑了,纷纷起哄:   “对啊,你师父不会真娶了我们班墙壁吧?”   “你!”   李肖一张脸涨的通红,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对付小敏的伶牙俐齿,只能把脾气发在起哄的人身上:   “没你们的事!瞎起哄甚么?”   顿时惹来更大的笑声。   “呦,我的乖徒儿,不可以这么不礼貌哦。”   小敏得寸进尺。   “……”   李肖在那里站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欧敏,今天没空跟你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   “怎么?”   林月语忙起身,直觉告诉她,李肖带来的消息,是她目前最为需要的。   ※※※※   “到底是什么事情?”   林月语被李肖拉到楼梯口,焦急期待之情溢于言表。   李肖左顾右盼了一阵,见周围并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又转回头看向林月语,欲言又止。   “说啊你。”   紧随而来的小敏看不惯李肖拖拖拉拉的样子,冲他翻了个白眼,催促道。   “你女人吗?说个事情都吞吞吐吐的。”   “行行行。”   李肖最受不了的就是小敏,被她这么一激,一狠心把一直藏在背后的东西拿了出来,展示在两人面前。   “这是?!”   看到他手上的东西,林月语骇然变色。 ☆、二十八·追星·追心   二十八。追星·追心   那是一件上衣,东一块污泥,西一块血迹,干净点的地方也是一片黄皱,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但看那款式,无疑,赫然   就是属于夜海枫的外套!   刺鼻的血腥味在视觉刺激后也不甘落后的扑面而来,惹得三人不住皱眉。却远远没有心灵上的震撼带来的影响强烈。   “咦?!!”   小敏第一个叫了出来,   “这不是你师父的衣服吗?怎么成这样了?”   李肖苦着脸,道:   “这是今早我和我朋友在公园那里发现的,我看着这衣服眼熟,像是师服的,也不敢乱搞,就拿回来给师……”他顿了一下,   还是改了口:“你们鉴别一下。”   说罢,他将目光移向林月语。   “嗯,是他的。”   林月语养气工夫也非一般,一惊之下就马上回复了冷静,肯定道。   “那!……”   李肖一听她承认,立马激动了起来:   “师……你可知道师父去了哪里?这两天都没有看到他,他的衣服又成了这样子……”   “是啊,夜海枫那家伙不会出了甚么事吧?   小敏接着李肖的话说了下去,直到出了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东西,赶忙补救:   “哎呀甚么乱七八糟的!估计是你师父跟别人打架把人家打的大吐鲜血溅到自己衣服上才把这衣服扔掉也说不定,以他那功夫   怎么可能会受伤嘛,李肖,你说是不是?”   边说,她还用眼角打量林月语的反应。好在林月语还是老样子,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出现过激反应,不由悄悄松了口气。   “呃?”   李肖愣了愣,没反应到小敏对自己问这话的用意,摇头道:   “那也不一定……师父不是这么浪费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不会……哎呦!你干吗啊?”   小敏收回踩出去的脚,狠狠瞪了一眼李肖。   “放心吧,他没什么事,可能过几天就会回来了。”   林月语平淡的说道:   “要上课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也不管一脸焦急还仿佛有着满腹疑问的李肖,转身就走。   “唉!师……喂!”   李肖愣了一下,忙追了上来:   “你在逃避对不对?你一定知道甚么对不?!”   林月语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冷冷的看着李肖。   一时。   威压四起。   且不说因为夜海枫的关系,就算积于平日威严,李肖也无法对林月语有半分的“不敬”,只有梗着脖子固执的站在那,眼底似   乎有着一丝哀求。   “月语……”   小敏看着他那样,心软了,凑到她耳根子下小声说道:   “你对他这么凶干什么?人家也只是关心而已啦。”   林月语横了小敏一眼,忽的,竟毫无征兆的笑了一笑。   这一笑,顿时如冰雪解冻、百花竞开。如水仙花绽开明艳,似月中天银盘动人。   不仅小敏和李肖看的愣神,就连偶然经过的学生也纷纷侧目。   “她笑了!林月语笑了!赶紧拍下来!”   不远处传来的骚动让林月语的表情再次回复原来的冰山状态,一切的一切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般,冬不曾到过春,冷也不曾变   过暖。   “你笑什么啊?”   小敏好歹看过几次,很快便反应过来,好奇道。   林月语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小敏,:   “我笑你啊。”   “什么?”   小敏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这话的含义。   “好美。”   还不待林月语回答,这边李肖也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喃喃道,说出了一句令她哭笑不得的话来:   “难怪会成为我师娘。”   “喂喂!”   小敏不满了,瞪了他一眼,   “不管这家伙,月语,我们走!”   只余李肖一人呆呆的站在原地,良久才回过神来:   “师……喂你们,至少告知一下师父经常去的地方让我好找啊……”   可惜没有人会回应他,两人早已去的远了。   ※※※※   一转过身,林月语的脸上顿时有了一丝忧色。   “月语,真的没事么?”   小敏紧跟上她越走越快的脚步,心思也回了夜海枫的事情上,担忧的问道。   “……”   林月语没回答她,没有心思去回答。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她心里想。   衣服上除了那些多出的污泥,并没有甚么明显多出的血渍,只是前天说受的伤罢了……   可恶,这家伙,现在到底在甚么地方!到底怎样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想让自己的脑袋恢复平静。   ——公园……么?   正在她心急如焚的时候,一丝细小却动听的声音突然传进了她的耳中。如一道清泉,瞬间熄灭了满心的燥热。   “我想,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   林月语疾走的身形霍然顿住,使得没有来得及反应的小敏差点撞了个正着,她愤愤抬起头来,想抱怨两句,但当见到林月语直   直向前的视线时不由一怔,抱怨也忘了,顺着她的目光一起看去。   “慧馨?”   眼前之人面容恬静而温婉,长发极黑并也极长,美的就连一件普通的校服也能穿到令人自觉惭愧的地步上,不是与林月语合称   “两生花”的慧馨是谁?   此刻她一如平日风范,安安静静的站在那,无时无刻都存在的笑容仿佛有魔力,不论多烦躁的心情也会被其感化,直到安定下   来。   小敏端详了她片刻,又转回头去看林月语,见两人一副话说不出口,却又不愿挪步的别扭样子,没法只有没话找话:   “慧馨你怎么在这……里。”   话说道一半,她便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问的多么的愚蠢,这偌大的学校,你管人家怎么在这里?可话已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   问完了。   可没想到她这句蹩脚的问话歪打正着,正好落在这话题的点子上。   “我看你们好想很急着找我同桌,叫做夜海枫对吧?我想我应该会给予你们一点帮助,所以在这里等你们……”   慧馨对小敏一笑。   她的笑容绝不同于林月语们相比起来,少了份惊艳,多了份温暖,一样的动人,一般的赏心悦目,虽说经常看见,但小敏还是   不可避免的失了瞬间的神,而后,才品出她话中的含义。   “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他在哪里么?”   问话的不是小敏,而是一直沉默着的林月语。   “这个,是的。”   “他在哪里啊?身体状况如何?”   小敏在一盘急不可待的追问道。   ……   ……   慧馨看着面前的两人,眼中有一些的恍惚。   就这样告诉你,是正确的么?   你早已不是从前她那个深爱着的“月”了,这一世你有不同的经历,不同的人生,甚至不同的“他”,如果那样,他对你做的   一切,还值不值得……?   ……   ……   “今早我在公园看到过他,离得很远所以不知道他身体状况怎样,嗯,河边那里。”   ……   ……   ——对不起,阳,我还想这么自私一次,我只想看看,她到底,还是不是你的月……   ※※※※   课堂   从慧馨那得知夜海枫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与他目前还算安然无恙的消息后,林月语心中的焦急好歹消了不少,不那么焦躁了,   就只等着晚上晚修结束后就去把他“拖”回去,给家中已成了锅上蚂蚁的二老说个明白。   上午最后一节课虽然因老师临时有事而被改为自习,但教室内依旧是一片死气,寂寥之中,只有一阵阵的翻书声,听上去甚是   难受。   于是乎,在这一大堆埋头于书本中的学生中,一旁咬着笔头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景色的小敏就显得分外刺眼。   “呐,月语。”   小敏突然交唤了一声身边默默消灭着作业的林月语,眼神迷离的望着窗外。   “嗯?”   林月语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注意力依旧在作业本上。   小敏转过头来,一双眼睛亮得发亮,直盯着林月语,带着少有的几分严肃。   “怎么了?”   林月语见小敏这幅样子,不由追问了一句,看了一眼课本,似乎正在抄题。   “我要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你不许给我回避也不许凶我,现在可是在课堂上,可不能像刚刚那样。”   小敏目光闪烁。   林月语立马就猜到了她接下来要干什么,快速枪毙:   “我拒绝回答。”   “拒绝无效。”   小敏想也不想就回拒,   “如果,我说如果,有人此刻正站在树下并且手里拿着看看上去像是午餐的东西遥遥看着你,你会有什么反应?什么感觉?吃   惊吗?幸福吗?”   “……”   林月语实在忍不住扔了一个白眼给她: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心理测试?”   “不不不……”   小敏狡黠一笑,伸手指了指楼下。   “我问的是现实。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   林月语心头一跳,转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窗外树下正如小敏所说的有一道白色的颀长身影,目光是如海天般的湛蓝,   似乎是感觉到两人的目光,抬起了头,微笑着挥手示意。   不是辉阳是谁?   真要说她此刻的感觉,那就是四个字:不知所措。   ※※※※   “你怎么来了?”   “伯母听你说学校食堂的饭不好打,特意为你们做了些午饭,我刚好闲着就给你们送来了。”   绿树之下,三人围坐成圈。现在已经有些初秋的味道,早已不见纯洁娇美的繁花点缀,只有仍保持深绿、密密麻麻的叶子,如   筛子般将阳光过滤成碎片,洒在地面上。   而他的笑,甚至比这阳光,更为温暖,更为耀眼。   “林月语?怎么跟一个男的坐在一起吃饭?”   路过的学生中,不时会传来几句惊讶的交谈。   “不知道啊,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肯定不是我们学校的啦。要不早注意到了。”   “也是,这么帅的一个,不会注意到也不可能。”   “说起来,到也满相配的……”   “别乱说,给夜海枫听到了怎么办?……”   ……   ……   三人只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也权当没听见。   “哇塞!好丰富的菜!伯母的手艺真是比食堂里那又贵又难吃又千篇一律的‘魔鬼佳肴’好太多了!”   小敏还无淑女形象的边往嘴里塞饭塞菜边口齿不清的赞叹,赞完之后,还不忘感谢辉阳:   “谢谢你哈‘表哥兄’,特地给我们送饭,还在这大热天等了我们半节课,真是辛苦你了。”   “呵呵,没事。”   辉阳把最后一个饭盒从袋中取出,摆放好,只见鱼肉菜蛋样样齐全,更难得的是竟还有一罐鸡汤,配上那白嫩嫩发着亮、还在   冒着热气的米饭,当真让人食指大动,难怪小敏会如此不顾形象的大吃。   相比之下,林月语就斯文多了,她只是默默坐在一旁,除了最先的一句,一声不吭。   这两天她都没有与辉阳接触,与其说是偶然,不如说是她一直在躲着他。   自从那晚后,她只要一想起那场面就会不自觉的面红耳赤、心跳加快。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会怎么看待她、回答她,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她最看不开的,反而是自己的感觉。   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想?为什么自己的心平静不下来?为什么自己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自己会被拒绝么?自己会被嫌弃么?自己会不会被他看轻,疏远,嘲笑?…………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面对自己,怎么面对辉阳,想起来就觉得不舒坦,更不用提面对辉阳的尴尬与不自在了。   她选择了沉默,如果可以,她更希望此刻自己能够立刻。   而小敏丝毫没有感觉出她内心的复杂,非但如此,还丝毫不受影响的与辉阳聊得正欢。   “话说表哥兄,我以前都没有听到月语提过你啊?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很经常提她的家人么?”   辉阳笑。   “倒也不会,只是潜意识觉得你这‘表哥’身份有点……”   小敏欲言又止。   没学过生物么?如果有血缘关系还敢这么“好”?   “她没跟你说过么?我只是在名义上的。”   辉阳明白了她的用意,笑着回答。   “哦?”   小敏深深看了一眼埋着头往口中送饭的林月语,那眼神似乎在说:看吧看吧他果然对你有意思,要不这么快澄清干嘛?   “明白了……明白了,名义上就是指现在很流行的朋友间的儿女互相的‘假亲’吧?”   “算是。”   辉阳还是笑。   林月语把这两人的对话听在心上,也不知是该恼还是该喜,见辉阳并没有要找自己说话的意思,心底不禁有些小小的失望。   “……”   小敏蓦地沉默了下来,而后似乎很不满的哼了两声:   “喂喂,你不要总是笑的这么恶心好不好?而且啊,跟别人说话却把目光看向别处,很不礼貌的啊……”   林月语听到她这话心中一跳,好奇心催使她抬起眼帘,偷偷瞄了一眼辉阳,却不料对方也在看着她,一脸的笑意,似乎已经看   了许久了。   “……”   林月语心底一颤,触电一般立马低下头去,只觉得面颊烧红,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噗……”   小敏不由捂住了嘴,满眼笑仿佛就要溜出来了:   “嘿,表哥兄,就算我们家月语是这天下一等一的美女,也不至于堪称这样吧?竟然直接无视了我,真是太伤我心了……”   小敏一把揽过林月语,颇有挑衅味道的冲辉阳说道。   林月语愣了一愣,第一反应放下碗筷,默默地撑开小敏的魔爪,站起身,迈步就走。   或者说是跑。   “啊,我错了我错了。”   小敏想拉住她,却被辉阳抢先了一步。   “等等。”   林月语身子一震,手腕上外来的温暖带着一股子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使她动弹不得。   她徒然的睁大了眼,那一刹那,她的灵魂似乎飞出了身体,以第三者的角度在审视着她自己:   树荫下,几乎感觉不到一米之外阳光的火热,阳光与阴暗,就像是临界线一般,隔开了她们和那个世界——她突然有了这般的   感触。但还很是闷热,知了悠长的声音的传进她耳朵,似乎也是一首欢快的曲子。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有一片绿叶在枝丫上动了   两下,落下,在无风的旅程中转了两个圈,飘落在定格的两人之间。   很慢。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她看向他,在这定格的时光中,肆无忌惮的打量他。   一如初见,他的眼睛湛蓝如海洋,就算是纯血的白种人也不会有这么漂亮深湛的蓝眼睛,脸色却有些苍白,印象中,他可是有   着健康小麦色皮肤的男人啊,怎么会差别这么大?   心底突然有了说不出道不明的不祥感。   时间过的再慢,却也会一点一点的流逝。不知觉的,她再次感受到了手腕处的温暖。   时间恢复了正常。   “哦~~!”   小敏瞪直了眼,惊叹。   “你的饭……吃完再走吧。”   辉阳没有放手,笑着说道。   林月语怔了片刻,终究没有气力拂他的意,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坐下。   “嘻嘻。”   小敏冲她扮了一个鬼脸,被她一眼瞪了回去。   “明天,有空么?”   辉阳见她坐下,也就放开了手,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林月语还未回答,一旁小敏却不知为何兴奋了起来,看了看辉阳,又看了看林月语,嘴里喃喃: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有□□啊有□□……”   “这个……”   林月语撇了一眼小敏,不去理她,将一口饭放入口中,声音细若蚊蝇:   “估计没有,要上课,而且还有晚自修,到九点半才能散。”   小敏扼腕,那表情,简直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那晚自修以后呢?”   辉阳又问。   “有吧,怎么?”   “没什么,我想……”   辉阳顿了一下:   “带你去个地方,不知道可不可以?”   林月语默然片刻,没有回应,只是难以察觉的,轻轻点了点头,来代替回答。   小敏一拍大腿,真好似自己才是辉阳一样高兴。   相比之下,辉阳的反应就内敛的多了,只是一脸笑意更盛,嘱咐道:   “那明天你晚自修结束后在在校门口等我,我来接你。”   “嗯……”   林月语夹起白菜,慢慢嚼了起来,可能是今天母亲糖放太多了,满口都是甜味。 ☆、二十九·相聚·离去      林荫道中,被碎叶剪碎了的阳光印在地上,仿佛一条条金黄色的带子。一片安详。   颀长的人影从中走过,悄无声息。   蓦然,一直雪白的鸽子从树上闪现出来,飞落在辉阳的肩膀上,扇了两下翅膀,竟口吐人言的道:   “呦,你这死脑筋,终于开窍了?”   “干嘛这样说?”   辉阳拍了拍鸽子的头,虽然嘴上如此问,但明显并不关心回答。   “你自个儿知道。”   羽瞥了瞥嘴——虽然并不能看出来。   “明天是什么重要日子么?竟然能让你这么开心。”   “你就别问了。”   辉阳笑意更盛。   看着他这幅高兴样子,羽不由得翻了翻白眼,有些忧虑:   “上次你借二皇子之手冒险将我送下来,非但没有帮上什么忙,反倒惹了麻烦,后后来有吩咐……”   “别提这个了。”   羽窒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辉阳,终究不忍破坏他此刻的心情,省去了后面的、也是最重要的话。   ——对啊,那些事情,对于你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要去哪里?”   羽见辉阳的样子不像是往林家走,便问道。   辉阳只是笑而不语。   等走过了树林,拐了一条巷子,便不知觉的进入了繁华的大街了,   辉阳最终伫立在一家饰品店前,打量着玻璃内琳琅满目的商品。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些什么?”   立刻就有店员注意到他,上前来打招呼,辉阳转头望去,只见是一个容貌秀丽,但并不高的看上去还是大学生的女性店员,正   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和羽,当感觉到他看来的目光时,脸似乎红了一下。   羽心下暗笑,不显于形。   “啊,没事,我自己看看……”   辉阳忙笑着回应。   “如果我没有猜错,是在找明天送给女朋友的礼物吧?”   那名店员一副了然的神情,见辉阳点头,娴熟的把他引到了一处。   “那请您看看这里的物品。”   进了店铺,一阵淡淡的馨香味便巧妙的钻进了鼻尖,闻着甚是舒心。店内摆设也比在外面看的舒服仔细多了,想来店主也是费   了一番心思布置的。   “这里主要是情侣饰品。”   店员在前面介绍着,指着一排成双成对的饰品:   “有很多都是今年的新设计而出并且很受欢迎的款式,比如中间这一对,它是由两颗心交叉组成,中心还有一个简单的六芒星   阵,蕴意是两颗心心心相印,就像附上了爱的魔法,一般女生都很喜欢这种款式。再比如这一款,是由纤细的线条简单构成的翅膀   形状,男方为代表堕落天使的黑色,女方为代表天使的白色,它的蕴意是……”   辉阳边听着店员的介绍,边欣赏着满目的“情侣饰品”,突的眼睛一亮,从不起眼的角落中,小心翼翼的挑出了一对项链出来   。   两条项链,分别只有拇指大小,一枚上刻画着一轮小小的弯月,上面坐着一个长发的女孩子;另一枚则刻着与弯月对应的太阳   ,左下角蹲着一个圆脸男孩,很是憨厚。都看上去不过六、七岁。   虽然做工精致,但略显繁琐,在设计上处于下品,被放在角落也是应该的。   “啊,这个是……”   果然,先前还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店员顿时卡了壳,一时竟记不起来这“小角色”的身世来历了。   “这孩子……”   辉阳凝视着太阳上的男孩,忽的笑了笑:   “看上去真傻。”   有些自嘲的意味。   “呃……”   店员尴尬的笑了笑:   “您不喜欢没关系,我们这还有别的款式。”   “不用了。”   辉阳放下了手中的太阳,却紧抓住月亮:   “我就要这款了。”   店员怔了怔,马上反应了过来:   “请问您只是买女方的这一款么?因为这是情侣专用所以通常都是卖一对,如果您只买一件会让我们很困扰的……”   “没事,我会付一对的钱。”   辉阳笑了笑。   店员再次一怔,实在搞不明白这位客人的用意,但是见对方愿意出一对的钱,也就没有什么异议道:   “那行,请到柜台付款。”   辉阳最后瞥了一眼被遗弃的太阳,苦笑。   “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风铃声再次响起。叮铃铃的脆响声甚为好听。   “阳。”   他出了店门,正想离去,却不料一声叫唤入耳,听上去已是近在不足一步的距离了。身子顿时僵住。   缓慢而郑重的转过身去,面对着那个眉头深锁的男子,他不由得低下头,唤了一声:   “二哥……”   “你的身子,真的已经破损到如此的地步了么?”   “……”   周围路人川流而过,站在原地的两人仿佛是激流中的两块礁石,默然无声,不曾动弹。   似乎也不会动弹。   “二殿下。”   羽打破了两人之见的僵局,恭敬的向着男子弯了一下“鸟腰”,当作行礼:   “请恕在下此刻不便行礼。”   庄重而谦卑,只不过这种感觉出现在一只小巧可爱的鸽子身上,倒是显得滑稽而可笑。   临哲颔首,眼睛却没看它,而死死死盯着辉阳,面色苍白。   “……”   辉阳笑了笑,以坦然平静的眸子迎上:   “没事。”   临哲神情变了一变,忽的一笑,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   “走,站在这说话多不爽,去适合聊天的地方谈去!”   ※※※※   如水般温柔的乐声轻拂过满店的幽香,白雪般的窗帘挽着船外的车水马龙,连着尘世的喧哗一起隔绝,白衫黑领的服务生端着   餐盘,娴熟的将咖啡放在二人面前。   临哲左顾右盼了一阵,眼底满是感慨。   “上次来下界已经是很久以前了,没想到变化这么快,这世界真是奇妙啊……”   辉阳将糖放进了又黑又浓的咖啡中,端起:   “哥,庆功会这么快就结束了?”   “嗯。”   临哲学着他也加了几块糖,但还是被咖啡的“怪味”呛了一下,苦着脸放下杯子:   “‘极影’那又有动荡,所以提前结束了。”   “哥,你的意思是……你要走了?”   辉阳微有些诧异。   “是啊,今天我来这里找你一是为了跟你告个别,二是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   辉阳放下杯子,凝目看去。   临哲同样看了过来,眼神复杂。   “你昨日拜托我的事……后来如何了?”   “还好,我现在不是在这里么?自然是很顺利了。”   辉阳笑笑,移开了目光。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的,”   临哲玩味的用勺子圈着咖啡,发出“叮叮”的声音,   “看你昨天脸都白了,还不惜把只有母后和六弟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一定是这下面出了什么能让你心绪大乱的事吧?”   “……”   “拜托我掩护你,让你离席的原因我就不追究了,不过看你这么悠哉悠哉的逛商店买情侣项链……”   辉阳听了脸上一红,终于明白这平日豪放不拘的二哥之所以抓着这问题不放却是为了“消遣”自己一番。   “能让我看看她么?”   临哲话说到一般,突的改了方向,   “那个改变你一生的女子……”   辉阳刷地抬起头来,与对方一样湛蓝的眸子中仿佛有戾气闪过。   临哲呼吸一窒,叹了口气:   “好了好了……我也只是说说而已,看你如此护她,估计见了也不一定能说几句话吧……”   辉阳一愣,重新低下头去,   “对不起,哥。”   “不要这么说。”   临哲停止转动手中的勺子,把咖啡放到了一边,双手交叉。   “该说的,我都知道说了没用,其实或多或少我还是会明白,这一切也都怨不得你。父王的囚禁让你唯一接触的,也只有那个   女孩,也难怪你会对她如此执着……不知道你天生带来的资质,到底对你来说,是福是祸……其实,我们兄弟中,最苦的就是你啊   ……”   “……”   辉阳默默听着,没有插话,一直到最后一句时,才笑了笑,   “哥,别这么说,我现在很幸福。”   “幸福……吗?”   临哲喃喃重复了一遍,皱着的眉渐渐舒展开来,站起了身,重重的拍了辉阳的肩膀两下:   “那就好,那就好!哈哈,阳,哥就要走了,这一次去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回来,日后的事情,也都帮不了你了,你自己要加   油啊!”   “嗯。”   辉阳也跟着站了起来。   “哦对了,倒是差点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临哲像是突然想起了甚么,伸手到口袋里掏出了一物:   “这是我来的第三个目的……你拿着这药,虽然没有治本的效果,但至少可以抑制你身上的诅咒,发作时,就用它应付应付吧   ……”   辉阳伸手接过,只见是一个透明的、手指大小的瓶子,里面撞了些许蓝色的类似药丸的东西。朝临哲点了点头,放进了衣服口   袋:   “知道了。”   “阳,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一定要看到你,知道么?千万别给我死了!要不我饶不了你。”   临哲瞪大了双目注视着他。   而后,不等他回答,转身,大步离去。   “下界的饮料,味道总是这么奇怪,下次我来的时候,推荐我点酒算了,多保重!”   转眼,便再也不见踪影。   只余郎朗笑声,遥遥传来,让辉阳觉得刚刚从他眼中看到的晶莹,只是幻觉。   “哥……”   他站在原地,默然。   身旁的桌上,一杯咖啡已不剩多少,另一杯则还是满满当当,合着哀戚的音乐,隐有一番凄凉。   ※※※※   是夜。   店依旧开着,舒缓的钢琴曲淌淌流过,店员百无聊赖的支着下颚熬着最后的十分钟。   “叮铃叮铃……”   突然,门前的悦耳的风铃声传了过来,使得她精神一振,迎了上去。   “欢迎光……临。”   她看着进来的两名客人,不由得一呆,瞬间心跳加快,口舌不清起来。   两名都是学生的样子,穿着校服,顾盼之间甚为可人,当先一人中等身材,一头齐耳短发,眼神大大的,虽然有些许的青春痘   ,但丝毫不影响那红润的脸蛋给人带来的舒适感,一看就只是个活泼好动,鬼机灵的丫头。   但这并足以另她如此失态,她所倾心的,是随后踏进店门的,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清冷女子。   长发及腰,面容如雪。美眸如星,身形如玉。   最主要的还不是她的外貌,而是她似敛似放的气质,那绝不是属于普通人的气质,如千万沙泥中的珍珠,烈日下天边的孤月,   令人一眼,便能从人群,乃至整个凡尘中将她寻到。   这种美,是何等的倾城,又会是怎样的祸害啊!   她不觉地想。   “老板?老板?”   恍惚中,她好像听到当先那名女生在叫她,但那感觉并不真切,直到那位仙女也似的女子朝她看了过来,默然的眼神就好像一   支冰箭,射穿了她的心头,她这才一个机灵,反应了过来。   “啊?哦,抱歉……请问您需要些甚么?”   “对哦,你需要甚么?”   那短发少女问好友。   对方则是白了她一眼,调头就走。   她一愣。   “喂!哎我知道了啦。”   短发少女忙拉住好友,转头对她说道:   “我们自己看看,你忙你的吧。”   她一愣,却是不舍得移步。   “小敏!”   那冷漠女子似乎正憋着一肚子的火,知道此时才说上一句:   “你把我拉到这来干什么?这么晚了没时间跟你闹!”   “哎呦,我知道你赶着去找人,就一下下,一下下。”   那叫做小敏的短发少女一把把好友拉到情侣饰品的柜台,一脸促狭的说道:   “你挑挑,喜欢哪个?”   对方脸显得有些不自在,莫名其妙的问:   “你……我挑这个干什么?”   “哎呦问这么多干什么?总不能明天只收不送吧?那怎么行?”   “什么只收不送?你脑袋瓜都在想甚么啊?”   “那个……可是挑选七……“   她此刻终于找着了插话的机会,却不料被小敏猛地打断:   “嘘!”   她冲她咋了眨眼,只差脸上写上“要保密”三个字了。   就在这时,那名淡漠女子已从琳琅满目的饰品中挑出了一件来,细细端详,似乎甚是喜欢。   两人不由一齐探过头去,想看看到底是何种奇特的饰品,能让她如此倾心。   ——那是一枚拇指大小的挂坠,银白的太阳,银白的男孩,蹲在太阳旁,温柔的笑。   “啊……”   她惊讶的低呼了一声,这才想起因为一时疏忽竟然忘记了把这“落单”的挂坠转移到单品柜,脑海中回想起那名带走“月亮”   的客人,对比起来,还真蛮相配的。   ——是缘分吗……?他们可是认识的呢?……   “咦?”   小敏先是惊讶这挂坠的形状,而后意味深长的笑了,口中喃喃:   “嗯,刚刚好,刚刚好……你喜欢这个?”   对方反应过来,似乎明白了她“刚刚好”的意思,触电般的将手中心仪的挂坠放回原位;   “谁……谁说我喜欢这……这个了?我只是看看。”   可是她嘴上虽说着,眼睛却还是直直的盯着那挂坠。   “那就买这个了哈。”   小敏重新拿起那个挂坠,冲着她说道。   “不用啊。”   对方忙阻止她。   “没事没事,不就是送个礼物吗?这么符合的一个可是最佳‘人选’了。”   对方嘴角动了动,终究没有再说甚么。   她此刻才有了些许存在感,忙不迭的将东西包装好,递给她们。   风铃声再度响起,那两道身影逐渐消失在灯光所够不着的黑暗之中。   “谢谢……惠…顾……”   她愣愣的站了片刻,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待确定自己不在梦中后,才敢回身关店门。   可心头还是止不住的在想。   ——这种女子,该是要何种俊才,才可配得上她的倾城,获取她的芳心?   ※※※※   远处的街灯下,有一道银光一闪而逝,那道伫立许久的人影终是显现了出来,裹着寂寞。   黑眸追随着那两道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良久,才移向手中,那枚古老而陈旧的木雕饰品。瞳孔逐渐松散开来。   “呦,无家可归的人啊。”   一个戏谑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夜海枫悚然一惊,身体已经作出了反应,径直向前跃了两步,拉开距离,这才回身。   却没有说话。   夜幕中,同样是一道黑影,缓缓在昏暗的灯光下显现出来。   “警惕性不错嘛,要不是你在出神,先前还不一定接近的了你。啧啧啧”   那人摇头晃脑了一阵,声音猛然冷了下来:   “也辛亏你有伤在身。”   那人话音刚落,他便感到一阵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一个踉跄,身不由己的俯下了身。   “啊丫丫。”   音调重新回到了原先的油腔滑调:   “溃烂了哦,连药都没抹,你确定不去医院处理处理?”   夜海枫没有回答,瞳孔收缩中,有一股仿若濒死的恶狼般的威慑喷射而出,沙哑的声音响起,短短的一个音符:   “谁?”   那人沉默了一瞬,而后一笑:   “不要敌意这么重嘛,我们有恶意的,只是想跟你说个事罢了。”   “……”   黑影接近,在昏暗的灯光中,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一脸的邋遢,皮肤却是极为白皙的,一对湛蓝色的眼眸,带着邪邪的笑容,是一个似乎只有三十多岁的男子。   “来我店打工如何?包吃包住而且还有工资。”   夜海枫一怔。   四周无形的压力不止为何悄悄的散了开去,灯光似乎亮了几分,照在两名身高几乎相同的人身上,刻画着阴影。   “来吧啊,来吧啊,我这里相当缺人手,你又无家可归,来我这工作对双方逗号,何乐而不为?”   那人看上去早有心里准备被一口否决,所以邀请地相当卖力。   “行。”   夜海枫撇过头去,沉默了片刻,闷闷地说了声。   “啊?”   对方似乎很是诧异他的果断,张口就是一声。   “……”   “真的?……”   “……” ☆、三十·七夕·誓言   三十。七夕·誓言   是夜。   林月语家。   “还是不行。”   辉阳逐渐收敛了心神,呼出一口气,睁开了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见鬼了?”   “扑棱棱”的一阵响动,雪白的鸽子从书橱上飞了下来,停在他的肩膀上,绿豆般大小的眼睛直盯着辉阳的手掌,以及上面朦   胧的淡金色光芒,小小的鸟头上似乎眉头深锁,很是疑惑的样子。   辉阳看了它一眼,站起身来。   “虽然你的力量已被侵蚀,但还不至于连这样一个搜寻下界人的法术都施展不来……”   “是领域。”   辉阳敛去了手掌间的光芒,有些疲惫的说道:   “有人在他周围下了领域,所以这种普通的法术查不到。”   “何人?”   “我大概能猜得到是谁……”   ——“刷!”   辉阳拉开了紧合着的窗帘,夜里的城市在他眼前展现,灯光透过窗户,映出他朦胧的面容,有几分复杂。   “不过可以肯定,能用出我王族领域的人,是不会加害于他的。”   “……是吗,我明白了。说到领域,阳,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羽看着窗户透明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娇小身影,突然有那么一股冲动,使他有勇气问出一直以来都埋藏在心底的疑问:   “怎么?”   辉阳奇怪的看了它一眼,似是默许。   “为什么区区一条腿,你却无法医治?以你鼎盛时期的能力,虽然在下界,别说是一条腿,为什么?”   辉阳面容一僵。   “也是因为‘领域’吧?知道是谁的领域么?不打算查么?”   “不说这些了。”   辉阳笑了笑。   但羽却毫无停下的意思。   “你别打岔,你真的要忍……”   “羽!”   “……”   感觉到辉阳身上猛然爆发的怒气,羽不得不停下来。   “……我现在不想去想上界的事情。”   辉阳深深吸了口气,   “那些都已经与我无关了,不要再把我拉进去,行不?”   “……”   羽默然。   夜色越发暗了,连那灯光,似乎都无法抵御它的沉沦。   羽低下头去,没有再说什么。   ※※※※   依旧是夜   市中心公园   “没有呢。都找遍了!”   小敏气冲冲的向林月语走来:   “他明显就是在跟我们玩捉迷藏嘛!把心放在他身上真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她瞅着林月语依旧深锁着的眉头,语气不由放缓了:   “你也不用这么担心啦,他肯定还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才会跑得这么快,或许现在只是不想见到我们,过段时间肯定就会回来   啦。”   “嗯……我心里清楚。”   林月语垂下演,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这个她们徘徊了一晚上的地方,缓缓从书包里取出了一个盒子,放在地上,也不管周围是   否有人存在,朗声对这那个心中的人说道:   “夜海枫,这是妈那天晚上想送给你的礼物,我没有拆开过,并且也没有转达你的话,不管你这个举动是为了甚么,我只想告   诉你,别让妈伤心,想对她说什么,自己去说吧。”   而后她顿了顿,似乎在犹豫,声音猛地低了下来,却在这夜的漆黑中,更加的清晰:   “照顾好自己,想家的时候,就回来看看吧。”   远方,似乎有光一闪而逝。   语毕,林月语终究是转身。   没有回头。   小敏连忙跟上。   两人身后的黑暗中,树丛,长椅,路灯,不同的光泽,都纠结在了一起,仿佛是一滩墨,黑的就像是那如深潭般默然的眼睛。   她们并不知道,有那么一直白皙而又略显纤细的手,在他们离去之后,拾起了那个她放在地上的盒子。   无言的拆开,里面,是一架银色的手机。   想家的时候,就回去看看……么?   眸子中倒映着手机屏幕的亮光,淡漠而无生机。   ※※※※   在小敏的急切盼望与林月语的惴惴不安中,第二天的课程终于全部结束了,一出班级,冷风便吹乱了两人的头发,林月语抬头   望天,夜空迷蒙,一半星光一半灯光,恰似她此的内心,一半紧张一半期盼。   “小敏……”   她握紧了口袋里那属于挂坠的冰冷,在距离那灯火明亮的校门口还很远的走道上,止了步。   “怎么?”   小敏也跟着停了下来,看了她一眼,了然地笑了笑,道:   “放轻松,放轻松。人家又不会吃了你,那么紧张干嘛?淡定~就当作平常跟我一起就行了。”   “可是……”   林月语迟疑着,目光闪烁不定:   “我……我还是觉得算了吧……”   “唉!真是没有出息~放轻松放轻松!”   小敏一脸无奈,一下窜到她了身后,使劲的把她往大门推:   “你可是答应了人家的啊,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可是……”   “没什么可是啦!你可是林月语啊,甚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女生态婆婆妈妈了?加油加油。”   林月语此时只觉得心跳得异常快,全身酸软,看着那平常视若无物的大门此刻就好像一只獠牙毕露的凶兽,让自己怎么也无法   鼓起勇气去靠近那儿。   正在两人僵持间,一个看上去像是高一学生的男生靠了过来,满脸绯红,目光直盯着他脚下的地面,看都不敢看二人一眼,双   手放在身后,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周围似乎还有哄笑声。   “干嘛?”   小敏奇怪地问道。   “这……那个……”   男生目光流离间,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快速伸出了藏在身后的手,壮胆似的提高了声调,冲着林月语说道:   “请您收下这个!”   林月语一怔,看着眼前这簇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回想起今天四周同学反常的举动与异常的气氛,顿时,全明白了。   “哎呀,糟糕!”   小敏狠狠盯了那“勇士”一眼,心下埋怨:都怪你!她本来就不愿去了,你这一下,就更不会去了!   “对不起,我现在还没有心思管这些。”   看着男生黯然离去的背影,林月语转过头来说道:   “小敏,给我实话实说,今天到底是甚么日子?”   “咦?今天是什么节日吗?啊哈哈……啊哈哈……”   小敏干笑了两声,转移话题道:   “别说了,再说人家就等急了,快走吧走吧。”   “是不是……”   林月语声音低了下去:   “七夕?”   “……”   小敏眼看瞒不过去了,不由低语了一声:   “真是是读书的么……现在才发现……”   强烈的紧张与窘迫在瞬间击垮了她小小的期盼,林月语一刹那脸都白了:   “那我就更不能去了……小敏,我们从后门走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   “唉?哎!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是逃避啊!啊喂!”   眼见劝告无望,小敏连忙追了上去。   ※※※※   大门上的灯光甚为的耀眼,投在他的眼中,似乎还带着热量,一直从身上暖到心上。   辉阳突然感觉到有些紧张,找了一处稍暗但同样近的地方坐了下来,手指不知觉的抚摸着口袋里的冰冷,直到慢慢将它焐热。   就如同现在自己愈来愈热的心一般。   ——月……   等了不知有多久,或许从夜幕刚降临时,他便开始等了,一直一直的等。终于,大门打开了,保安们聚在一起交谈了一阵后,   分散开来,各自去了自己的岗位,只剩下两个站在原地,负责校门口的安全。   便也在这么一段时间,周围的人陆续多了起来,大多都是家长。   一时间,车声不绝,使得原本寂静的校门口热闹了许多。   不久之后,第一个学生出现在众人面前,搭着一辆小车,快速消失在众人眼前,然后便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他忙站起身来,走到近处,灯光之下,颀长的身影期待而又惴惴,双眼努力搜寻着心中人儿的身影。   心就仿佛被捏住了一般,只要稍微一动弹,变会感到一种心悸的酸软。   一如往常一般,这热闹来得快去得也快,不消几分钟,人群便已去了一办多了。   时光流逝,从校门口涌出来的学生逐渐减少了,一直到零零星星的状态,辉阳还是没能寻到林月语。   他不禁来回走动着,观察手中蓝色链条的动静。但是很显然,它很正常,平静的不能再平静。   ——他,没有等到她。   “……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手指冰凉,就像自己腔中逐渐冷下的血液。   他一个人站在哪里,听着耳边的声音反复回荡,在喧嚣过后的寂静当中,飘散。   似乎有一阵冷风吹过。   带着水气。   ※※※※   后门与前门相比起来,不起眼了许多,略显破旧的铁门半开着,墙壁也只有差不多一个半人那么高。   保安处并没有人,昏暗的灯光流出来,抚上了那张惶恐不安,犹豫不决的面容上。   我到底……该不该走?   今天,七夕,情人节?   明年,六月,高考。   学业?爱情?理想?还是他?   更何况,自己还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邀她出去,是委婉拒绝?还是讽刺嘲笑,或者……   自从那晚以后就一直压在她身上的、漫长的恐惧与不安就像是一把用来凌迟罪人的刀刃,在这几天来一直来回折磨着她的意志   。   而在这一刻,凌迟结束了,她要在瞬间决定:是去,还是留,是承受,还是逃避。   她想,这或许是一场赌博。   而她,从来不会是胜利着。   她最后看了一眼远处隐约可见的霓虹灯光芒,那是属于大门的色彩,而那里,正有一个人,在等着她。   而后,她不自觉的紧了紧书包,终于向前迈出了步伐。   “月语!”   小敏终于追了上来,大声嚷道:   “你怎么可以就这样选择逃避啊!快去大门了啦!”   她的到来,使得林月语迟迟放不下去的脚终于触到了铁门外的地面。她匆匆向前跑去。再也不敢回头。   “为什么啊!?”   身后传来了小敏气急败坏的喊叫。   “我……现在还没有心思管这些东西……对不起!……”   ……   ……   ——是啊,我不能……   ——这是最后一年了,怎么可以……   林月语紧了紧抱着枕头的双手,把头无力的、深深的埋入其中。   其实,我知道……这并不是我逃避的理由。   爱情什么的……太过美好,太过虚幻了……   “轰隆隆……”   窗外突然一阵低沉的雷声,把她惊得赶忙从床上跃了下来。   拉开窗帘一看,原来在不知觉间,天空的星光早已被灯光赶出了夜幕,厚厚的云层中,隐约能看见几道亮光一闪而逝,就好像   被放慢镜头的、正烧开了的白开水一般,翻滚着。   要下雨了么?……   他回来了吧?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他应该早在久等不至的情况下回来了,只不过自己没有发觉罢了……   更何况,还有小敏,会告诉他自己落跑的消息……他脾气再好,再有耐性,也不会在校门口等一个根本不在学校里的人吧……   一种愧疚感油然而生,林月语突然很想推开门看看玄关的情况,看看有没有辉阳回来的痕迹。   可最终她忍住了,这种时候,如果让她再和他面对面的话,她就真的不知道该说些甚么了。   于是她重新回到床上,关了台灯,强迫自己闭上眼,在不知何时响起的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抱着那舒适的枕头,不安的睡去。   ※※※※   雨一直下了一个晚上,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林月语莫名的醒来了。   她很想继续睡,但她做不到,强烈的不安感让她的精神异常的清醒。   她现在非常,非常的想去玄关那看看,看看他的鞋是否安然的放在哪里,想知道,等不到她的他,回来了没有。   辗转反侧不成眠,她终究是起身。   她开启了灯,霎那间黑暗的房间被灯光照的恍若白昼,刺得她眼睛一痛,仿佛就要流下泪来。   她立马关了灯,搂着眼睛蹑手蹑脚的打开了门,待确定无人的时候,向玄关小跑而去。   然后,就像是她一直担心而又期待的那般——   空空荡荡的正方形大理石上,只有她的一双鞋,孤孤单单的被放在了角落里。   合乎意料。   出乎情理。   今晚,父亲母亲都不会回来。   今晚,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家。   而他却在窗外,在那不算大却漫长的雨里,等待着违约的自己。   而今晚。   是七夕的第二天。   而此刻。   仅仅就过了,那么三个多小时。   林月语站在那愣了片刻。   突然如疯了一般,穿了鞋便冲出了家门。   ※※※※   “表哥兄!”   辉阳向声音发源地看去,心再次提剧烈跳动了起来。   只见一道身影从学校离冲了出来,一脸的无奈与愧疚,不是小敏是谁?   ——可是,在她的身边,没有他正在等着的人。   心下又是一阵黯然。   “呼……呼……那个,怎么说呢……?这个……”   小敏气喘吁吁的在他面前停下,想是跑的急了,一句话里半句都是喘。   再加上她几下犹豫,一句话就更说不出来了。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他明白,胸口有些痛,很是突然的。一阵一阵压抑的感觉就像是远方天空阴沉沉的乌云。   辉阳忍着心上异样的感觉,笑着对小敏说:   “别急,先喘口气。”   “我……月语……哎呀!真是,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让我怎么收场呢?”   小敏边嘟囔边瞅了一眼辉阳,见他非但没有向自己索要落跑那位的“凶神恶煞”,而且还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胆子便   也大了,话说自然伶俐了起来:   “怎么说呢……到现在我认识月语也快六年了,从初一到高三,还是挺熟悉她的,她这个人嘛说实话是比较呆的,别看她好像   那么冷冰冰的,遇事都很冷静,其实,在感情这方面很迟钝而且很脆弱的……唉……”   她挠了挠头:   “这样说吧,她这种感觉就像是刚上战场的新兵,未战先怯,绝对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哎呀,越说越乱,我还是跟你直说了吧   ……月语她……”   ——果然如此么……   心,渐渐的沉了下去,无比的失望与仿若一拳打空了的惆怅,分外的难受。   可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听到,那几个字……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他插口打断了小敏语无伦次的长篇大论。   “呃?”   小敏吃惊的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灯光下他依旧平静而温和的面容。   “你先回去吧,我想再等一会儿……”   ※※※※   辉阳重新坐回刚刚的位置,不想看时间是多少,也不知现在是甚么时候。   远方似乎有隐隐雷声,而后,便下起了雨来。   学校大门的灯不知何时,或许早就熄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余一片片昏黄的路灯灯光,在雨中涟漪的世界中更显凄凉。   他突然感到有些累,附近并没有什么可以避雨的地方,况且自己也早已被淋湿了,也就不想动,只是把头,缩了缩。   固执而又倔强,也不止是逃避这雨,还是这世间。   回忆起小敏走时一步三回头的场景,莫名的,有些想笑,   只是,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一步三回头,明知留不住,却还是三番两次的改变主意。   是否,真的是自己错了……?   绵绵细雨,无孔不入,浸湿了他的全身,在发丝中慢慢凝聚,滑动,而后,坠落。   突然,有那么一滴比先前都要大的水珠,滴落在他的脖子上,滑下,而后,那有着千千万万滴雨水的世界,便再也不是他所在   的世界了。   没有风,没有雨,没有黑暗,只有眼角所能瞥见的,那么一双悄无声息靠近他的,鞋。   芳香袭来,在这孤寂的雨夜中,带着温暖。   他很想问声“你怎么来了”。   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也没有抬头。   而那双鞋的主人,也没有说哪怕一句话,只是默默的为他撑着伞。   仿佛这一世的风风雨雨,都愿为他遮,为他挡。   默默地…… ☆、三十一·神树·祭天      “如果这样,那么,请允许我讲这些话,同样委托给你,好么?”   ……   ……   记忆中朦胧的场景,就像是一场梦,但对方信誓旦旦的话语,却在他心中,深深烙上了印记。   宛如煞白惊雷。   “如果我迟到了,请一定相信,我会来的。别害怕,答应我。”   好像,那一句话,是他对病倒在门前那散发着清辉光华的青石板上人说的。   “即使,当我已不在是我时。”   记忆由远及近的追溯而下,却仍旧记不清当时的原因与结果。   只是,那一道模糊而又坚定的身影,以及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回忆中,低低响起,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如果这样,那么,请允许我将这些话,同样委托给你,好么?”   月……   细雨缠绵,带着数不尽的回忆哀愁,在天地之间,飘洒。   ※※※※   “傻瓜!!!”   猛然一声大喊,将辉阳从回忆拉回了现实,他有些惊慌的抬起头,入眼的是跑得一身狼狈的林月语。   而除此之外,并无他人。   先前的一切,   许只是一场梦罢了。   心底一涌而上的不知为何的情感,又悲又喜,似惊,却也有一点点别扭的愤怒。   却终究比不上随后而来的,淹没心间的欢喜。   你终究,没有负我。   在林月语眼中,他一如既往的笑着,那被雨水完全浸湿的笑容中,温暖仍在,却还是能感觉到其中隐隐的哀伤与脆弱。   ——那是他还未来得及伪装起来的东西。   千言万语,终归化为了简简单单的六个字:   “你怎么,这么傻?”   霎那间,无以加复的羞愧与心疼,自林月语内心深处席卷而上,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止也止不住。   伞从手中滑落而下,在地上转了几个圈,她站在雨中,惶急如一名不知所措的孩子。于是她不顾一切的冲他吼了起来,   “你……你怎么这么傻?我……你明明知道我逃了,为什么还要傻傻的在这里等?你是傻瓜吗??!”   猛然,她的身子僵住了,身上猝然压下的重量里,是他的体温,在这凄凉的雨夜中,异常温暖。   她愣住了。   “我不是。”   他在她耳边轻喃,呼出的气息打在她的耳朵上,像是一个欢喜的恶作剧。   “我是一个等到公主的,王子。”   林月语万万料不到辉阳不但会如此“大胆”的抱住她,而且还说出这般让人心慌的话来。顿时感觉全色发软,没有了推开对方   的力气和勇气,只剩下了支支吾吾的发音能力:   “你……我……说什么……啊……”   “我说……”   辉阳的声音好似梦呓。   “如果你是公主,请容许我当你的王子,你同意么?”   林月语芳心大乱,这回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辉阳松开手,重新与林月语面对面,小麦色的皮肤隐隐的好似染了红墨,湛蓝的眸子直视着林月语慌张的眼睛,再一次地,逐   字逐句的轻声说道:   “你,同意么?”   上界第五轮回1502年,同一时刻的下界,在这个难见细雨的夏末,那积在心间长达多年的话语,终于,对终于到来的迟到的淘   气鬼,倾诉而出。   ——做我的公主吧。   ——好么?   ※※※※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虽说细雨润物无声,却不润“板”无声,直敲的外面木板砰砰作响,搅得人不得安宁。黑暗的房间   里,少年默默坐在椅子上,眺望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深潭般的眸子里,毫无波澜。   七夕情人节。   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了。   想必……一定……也是了……   眸子逐渐变得黯淡,他疲倦的闭上了双眼……   ……   ……   银发满膝的少年打了一个盹,突然醒来,空睁着眼睛,发了一会呆。突然诡异一笑:   “不爱江山,爱美人么……哥,我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一切,就看你自己把握了……”   而后,又再度睡去。   此般种种,   俱已成灰,   万般痴狂只为滞留人间,   了此余愿,   有何不可?   ……   ……   ……   ※※※※   “傻瓜……”   面对着那一双匆忙期待的眸子,泪水再次溢满了眼眶。   “傻瓜……傻瓜……你真是个大傻瓜……”   见到这种情况,辉阳也有些无措,正忐忑间,林月语用手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而后展颜一笑,顿时就如雨后新梅一般明艳动人   ,连这幽深夜色也好似亮了那么几分。   仿佛心底的什么东西,一下子释然一般的笑容。   她趁着对方愣神的空隙,重新将头靠在他宽厚温暖的肩膀上,什么话,都没说。   辉阳知道她是答应了,不禁一阵欢喜,到这时才发现两人还杵在这漫天细雨中,怕怀中人因此着了凉,忙轻声道:   “我们先回去吧。”   对方却没有回应。   他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不禁哑然失笑。   原来已是睡着了。   想是因为半夜醒来本困乏,再加上此时心愿一了,精神一下子松下来,便再也抵不住这浓浓随意,最终竟睡在这里。   “小傻瓜。”   他轻轻点了点她依旧泛红的面颊,笑着说道:   “我们都是啊,懂吗?”   ※※※※   这一觉,舒舒服服的睡到了自然醒,林月语睁开眼睛,只见窗外是一片迷蒙的白色,想来时间应该还尚早。   既无睡意,也不多躺了,她支起身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昨天……   她猛地僵在那里,努力回响起来,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竟仿若梦境。   ——他。   ——表白?   ——向我?   赤着脚下了地,无暇估计就在一旁的妥协,她急急打开房门,一路心慌的走到他的门前。   门没开,却也没锁。   她轻轻的讲耳朵贴在门上,里面没有动静,看了一眼表,才4:50。   她莞尔一笑。   本来就不应该有。   只是,她又是何时睡着的,又是何时回到家里的呢?   伫立良久,终是不想打扰屋中的人,悄悄的又退了回来。   晨光把大厅照的一片迷蒙,仿佛幻象一般。   而那道靠在沙发上的颀长身影,便是幻象中唯一的真实。   林月语吃了一惊,走近一看,心顿时被触碰般的一紧。   面前的人虽然是在熟睡,但脖颈与手上却还连着一条毛巾,想是太过疲倦,竟在擦干头发时不觉睡着了。   还好这是在夏末,不冷也不热,要是在冬天,肯定是会受凉了的。   细细端详之下,他睡觉时的神情安静而悠然,有一种自内而发的、让人心折的高贵,还带着满足。细而长的眉毛,一动一动的   宛如调皮的孩童,勾起人无限怜意。   只是……   ——为什么你的眉头却是皱着的?   ——你到底有着怎么样的痛苦……   ——又有着怎么样的过去呢?……   疑问一闪而逝,一丝热气吹拂在他的面颊,待林月语反应过来这正式辉阳呼出的热气后,这才猛然发现自己此刻距离他是如此   的近,顿时满面烧红。   却已是没有了离开的毅力。   初生的第一缕阳光,就这般温和的、轻柔的抚上了辉阳的面容,他在这一刻焕发的光彩,竟使她看得痴了。   不自觉地,林月语轻轻地为他理了一遍凌乱的发丝,使得他光洁的额头,与紧闭的双眼都露出来了。   “月……”   一声轻喃,自辉阳口中突出,吓了林月语一跳,定睛看去,辉阳满足的笑着,却不见那道湛蓝出现。   原来只是梦话罢了。   林月语虚惊了一场,也一并无声的笑了。   ——不管怎么样,我很欢喜的……   ——谢谢你这般待我……   ※※※※   辉阳在晨光中悠悠醒来,一抬手,酸酸麻麻,如有千万针在不断刺他一般。这才恍然明白,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入了梦境。   正准备起身,却发现身体左侧甚为沉重,不由诧异,转头看去。   这一看,不禁哑然失笑。   原来是林月语不知何时,竟然就这般靠在自己身旁,睡得香甜。   迷蒙的阳光照着她的面容,就好像天使般。那颊边还温存的淡淡笑容,却是极为罕见的。   辉阳打消了起来的念头,放松的靠在沙发上,凝视着她的睡颜,眼睛里渐渐没了焦距。   手,不知不觉得抚了她乌黑轻柔的秀发,轻轻的摩挲,似乎这样,便能让她睡的更好些。   却是使得佳人更早的醒了。   “唔?”   林月语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带着迷茫,见辉阳正直盯着自己,一怔,面上马上是一红,而后似乎是明白了此刻二人的处境,   刷的一下立马坐直了身子,喃喃着不知道该说些甚么。   辉阳更早一步地将手放回原位,对着面前那个窘迫的人笑了一笑,也直起身来。   “……”   “……”   一时无言。   半响后,辉阳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   “现在时间还早。”   “……嗯。”   林月语应道。   “那么,想去么?昨天没有去成的,我想带你去看看的地方。”   辉阳眼角含着笑,邀请道。   林月语对他此刻的要求有些吃惊,但还是答应了。   “好。”   ※※※※   一时恍惚间,似乎只是一瞬,便到达了目的地。   林月语来不及吃惊,便被接下来撞进自己视野的景色所夺去了魂魄,愣在了原地。   这实在是太震撼了!   面前的,是一株不知名的参天大树……   春天仿佛不曾离去过一般,在这夏末时节,洁白的花朵依旧挂满了一树,使得这天地,都充满着它的烂漫。   偶有风吹过,便是一阵又一阵的花雨。   如漫天花舞,醉人心脾,恍如梦境。   但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个。   ——这一棵树,却是太大了。   大到让人不敢相信,这世界,真的会有如此巨大的生灵么?   它盘根错节的枝干,在两人看上去,就好像一面看不到边际的墙,就连那最末端最细的根部,也有她一般的大小,深深的扎进   土中。却不知,土地中的那更深处,该会是怎样的光景?   林月语仰起头,从下往上的看着这一株绝大无比的开满了不知名白色花朵的参天古树,心下是无比的震撼。   在目力所及之中,它在天地间放肆的生长,没有尽头,似乎它便是这天,天便是它。初生的淡黄色阳光透过漫天的烂漫,温柔   的,醉人的,似乎还带着圣洁的白色,碎片一般零零星星地落在地上,甚为壮观。   这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   就如自己梦境中的那株一般……   林月语默默仰望着这个世间奇迹,这般想着。   “吃惊么?”   辉阳跳到了最近的树根上,对她说道。   林月语呆呆地将目光移了下来,看着前方那名有着一头干爽黑亮短发的男子,无声的点了点头。   “呵呵。”   辉阳俯下身子,朝她伸手:   “上来坐坐吧。”   林月语一怔,并无犹豫的,也伸出了手,任由他握着。   带她行走。   ……   ……   “呼~”   经过一番努力,终于两人都安全的坐在了一处大小合适的树枝上。辉阳呼出了一口,放开了手,转头笑着对林月语说道:   “喜欢吗?这里。”   林月语看着面前这个孩子一般笑着的男子,不由得也笑了:   “嗯,很喜欢。”   一阵风吹过,带着几只花精灵,翩翩起舞在这烂漫至极的天际之下,最终落在她的发丝间,被他修长的手指拣出。   “你知道么?”   辉阳轻轻的将那些花瓣放逐于天空,任由风带走它们,对林月语说道:   “在这一株神树上,曾经有一个传说。”   “曾经?”   林月语好奇的问了一句。   辉阳笑了笑,没有解释这个字:   “那个传说里面,这株神树在最初,是一名女神,后来,不知为何,她爱上了……这个天。”   风,似乎吹得更疾了。   林月语不再说话,静静的听着这个似乎很是荒谬的故事。   “然后,神王知道了。便告诉她,她与天空,是永远不可能会在一起的。”   辉阳抚摸着身下厚实的枝干,眸子中,仿佛有光在流动。   “女神无法接受这件事,她不顾一切的,将自己变作了这么一株树,没有人理解她这样做的目的,但他们很快便发现,她所化   身而成的树,时间是凝固着的,花永远都在开放,不会枯萎,却也不会结果……由于她的奇特性,她拥有了越来越高的地位,再加   上它超乎正常成长速度,很快就变成了你现在说看到的样子,最终被当作了祭祀天的重要场所,被人们称为‘祭天神树’……”   “祭天神树?”   林月语突然觉得这个名次,有些许的熟悉。   辉阳似乎没有感受到她的诧异,继续说道:   “人们这才知道她这样做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让自己与天能连在一起,原来,她这样做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在这场完全不   可能的痴念当中,将自己与所爱的人,永远的联系在一起,不被分开……似乎,这条惨烈的道路,便是她守护这片天空的唯一途径   。”   林月语目光流转,似是痴了,愣愣地听着。   胡杨回过神来,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是不是很无聊?我这么大一个人了,却还在提这种小孩子才会听的东西。”   “这个故事,我好熟悉……”   林月语摇了摇头,望着前方迷蒙得仿佛被淡黄色雾气所笼罩着的天地,低声轻喃。   辉阳一怔,也将目光移到这漫天烂漫中,嘴角还有淡淡笑意:   “知道为什么我要强调‘曾经’吗?”   “为什么?”   林月语好奇地看着他。   “因为曾经的我,对这个传说坚信不移,现在却已明白过来,它并不存在啊,只是我一个傻傻的故人,自己所幻想出来的故事   罢了。”   ——在你离开我之前,我深信不疑……   只是你走之后,一切,都这么的变成了曾经。   是了…你曾经在窗下对我讲述的故事,有多少是出自那傻傻的脑袋里呢?   林月语听辉阳话说了一半,没有了下文,看上去竟像是出了神,也就没有追问下去。   辉阳仿佛也感觉到了甚么,停止了这个话题:   “哈哈抱歉抱歉,大早上的跟你说这些”   林月语看着下方,没有说话。   这个男子,在她眼中,从始至终就是一个谜啊……   对方见她没回应,也不再说话。   一时,仿佛就只有那风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哦,对了。”   辉阳似是突然想到了甚么,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轻轻的放在林月语手上,冰凉冰凉的:   “昨天路过一家店,觉得挺适合你的,便买下来了。”   林月语摊开手,手掌中的东西反射着晨光,似乎是一个银色的挂坠,定睛一看,却是一轮外月上坐着一个小女孩,乍一看,还   真蛮像自己小时候的。   脸不由一红,突然想起昨天小敏拉着自己特意去买的“礼物”,伸手摸去。   幸好,还在。   “这……”   辉阳颇有些受宠若惊,伸手接过林月语递过来的礼物,看清了,愣了一下,却是笑的更加灿烂了。   “我来帮你带上吧。”   “……嗯。”   当我的手穿过你的黑发时,   触碰到的,是一片温暖……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不知过了多久,林月语轻轻的说了一声。   语毕,她跳下了这个不算太高的枝干,带着一丝丝的仓惶。   “月语……”   “嗯?”   她回过头,仰望着树上的男子。   “……”   辉阳看着她,没说话,那湛蓝如海的眸子中,却仿佛有着千言万语。   脖颈上,刚带上的挂坠,反射着阳光,一身一闪的。   她,是明白的。   “傻瓜……”   漫天烂漫,在两人之间,那飞舞的精灵们啊,吹过了低头的男子额前的刘海,吹起了那抬头女子及腰的长发,   “我会让你幸福的。”   “嗯,我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三十二·感应·冥冥      今年的秋天就像是坐无轨电车一般,走马观灯似的一晃而过。   眨眼间,已是深秋。   天越发的冷了,学习压力也愈发的沉重了。老师一遍又一遍的嘱托鼓励听的耳朵都起了茧,十几年寒窗苦读,就为了那六月的两天,怎么不压抑?   但林月语却丝毫感受不到周围人叫破嗓子的“苦”,想必,是因为心不在这里罢。   “唉!都说陷入爱河的女人都会变笨,我说怎么对你就不灵了呢?”   小敏使劲搓着林月语全班第一的语文考卷,嘴里不住嘟囔:   “不公平啊不公平,凭什么同坐一个桌子我就得天天看着你的分数流口水!”   林月语只是看着她,笑而不语。   “你瞧瞧!你瞧瞧!”   小敏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重色轻友!重色轻友!以前连抿都不舍得抿,被他握了握手啊,说下话啊,就甚么都变了!天天傻笑,哎呦,真是受不了!”   “……”   林月语闻言无奈的等了她一眼:   “有心想这个你还不如多看书去。”   “……你!”   小敏无语,愤愤剜了她一样,一瞥眼见她衣口处银光一闪,似有着什么东西,忙趁对方不注意伸手抓住,定睛一看,不由一乐。   “嘻嘻,连这种东西都有啦?发展蛮快的嘛~”   林月语反应过来,连忙一把夺下,重新放回衣领里,手脚之间小心翼翼,足可看出对这件物品的珍爱之情。   “嗯哼?”   小敏一脸戏谑的看着她。   “什么啊?”   林月语扭过头,不再看她,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还想赖?这种东西不是传说中的定情信物还是甚么?”   小敏伸过头来:   “看着还有些眼熟,想在哪里见过……款式不会跟你给他买的是一对吧?”   听到“定情信物”四个字的时候林月语便有些不自在了,嘴唇动了动,没说话,似是默认。   “啧啧啧。”   这下大出小敏意料,瞥了一下嘴,末了,道:   “真是一对?又不是一起买的,你怎么知道这是一对?”   林月语低头看书,没有理她。   “我说你们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不是落跑了吗?怎么第二天关系却更好了?是不是瞒着我又干了什么事?”   小敏突然想到甚么似的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   “唉,错过了,错过了……”   林月语瞪了她一眼:   “你管那么多干嘛?”   “八卦一下都不让……”   小敏吐了下舌头,一转头,又“啧啧啧”了起来。   这下是真的不耐烦了,林月语眉头一皱:   “又怎么了?”   “喏。”   小敏一指窗外,翻了个白眼:   “不要要这么高调啊?现在在估计全学校都知道了,我怎么都看不出来他是这么爱炫耀的一个人啊?”   林月语不用看都知道她口中的人是谁,心头不由一甜。   这几天来,她们的午饭都是辉阳亲自带来的,最初几天还是母亲做的,后来她工作忙了,也就变成辉阳亲自下厨,真别说,味道不仅不差还隐隐有高出的势头,惹得两人赞不绝口,小敏更是抱怨吃了嘴巴生了津,其他普通的味道都入不了口了,还吵着要辉阳赔偿。   这么一走神,反倒更有精神了些,老师的声音也更加的悦耳了。   早上的课程就这般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下了楼,两人照理往那株树下走去。   遥遥的,便望见树下那个颀长的身影,隐隐的,却比往常多了几分憔悴。   摇摇欲坠。   好像是一眨眼间,那道身影便会随风飘去,不再回来了。   就如一道幻影一般,在这如梦的幸福中抽身而去。   独留下她,惊醒在午夜梦魔中。   永无救赎。   林月语心里一惊,揉了揉眼,眼前一切如旧,那个颀长的身影还在那边,稳稳当当。   错觉吗?……   心猛地沉重起来,她不由一阵失神,停在了原地。   她这一听,小敏也不由停了下来,转头疑惑得看着她:   “怎么了?”   林月语没答复。   辉阳见两人都停下了脚步,便走了过来。   “怎么了?站在这里干嘛?”   被树叶筛过的阳光照了下来。   秋末的阳光早已不如夏日的明天,有些许黯淡,与好似水波一般的飘柔易碎,洒在他的身上。   显得,有那么一点的苍白。   浓重的苍白。   一丝阴霾,涌上了她那小小的幸福。   她突然有些惶恐不安,刚刚所见到的幻觉就像一根刺,深深的扎进了心里,又像是一匹无情的白绫,死死的泪珠她的脖子,让她闯不过气来,丙炔越拉越紧,越拉越紧……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她蹙起了眉,有些惊慌的问道。   辉阳和小敏都是一怔。   小敏瞅了瞅辉阳的脸色,没发觉甚么不妥的地方,莫名其妙:   “不会啊,面色红润,一见就知道是活的相当滋润,你哪里看出苍白来的?”   林月语没有理会小敏只直勾勾的看着辉阳,一字一顿的问道:   “你说实话,你有没有什么瞒着我的事情?”   辉阳像是僵了一下,笑的有些牵强:   “我很好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还摆了摆手,示意无辜。   小敏这下真被搞糊涂了,看了看辉阳,又看了看林月语忽然大笑起来。   林月语被她这一笑笑的回过神来,皱眉:   “你笑什么?”   “你不会吧?”   小敏止了笑,   “现在就开始担心这个了?原来你这么‘小女人’啊!”   林月语起先不明白她是何意,细细品味了一番,这才明白她在说自己是在“吃醋”,竟问起辉阳没有有在外“沾花惹草”了,不敢看辉阳脸色,嗫嚅道: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又是甚么意思?”   小敏捂住了嘴,想必此刻正在偷笑。   “我……”   林月语狠狠剜了一眼小敏,一时间竟也找不出恰当的词语来形容她问出那个问题的原因:   “我……我不知道……”   “我只觉得,他……你总是让我觉得很不安,不知为何,总觉得你……会马上离开我一般。”   林月语慌乱之中想描述出那种感觉,回头一品味,却还是可以和小敏意思吻合,顿时羞得恨不得马上钻到地下去。   小敏闻言一怔,辉阳却是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在想甚么。   然后这种情况下,却是没有人发现他此刻神情的异常。   “这是正常的啦正常的啦,你太多心了,我看他不像这种人。”   小敏拍了拍林月语的肩膀,安慰道。   “……”   林月语抬起头,看着辉阳。   后者一笑,淡如清风,似是安慰,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她刚刚的话,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轻声道:   “你别太多心了,我没事的,真的。”   “嗯。”   那一声回应细不可闻,之后便是小敏一如既往的起哄:   “啧啧啧,大庭广众啊大庭广众~”   辉阳不知为何,侧过脸去,但是握着她手的力道,却是更加大了……   现在的你已经感应到了么……   还有多少世日,能让你看到我……   我该,怎么办……   ※※※※   “话说月语。”   小敏将最后一口汤灌进嘴中,这才满足的舒了一口气,放下碗筷,脸色眨眼间却是变得严肃起来,带着少见的忧虑。   “怎么?”   林月语诧异。   “我觉得,最近我好像被人盯上了!”   林月语与辉阳对视了一眼,颇感惊讶。   “你是不是干了甚么坏事了?”   辉阳先反应过来,笑着说道。   “才没有!”   小敏狠狠瞪了他一眼,在林月语疑惑的眼光中继续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我爸在家最近经常收到一些来历不明的东西,而且不是牛奶水果什么的就是衣服啊更可怕的是还有我想要很久的东西!衣服也超级合身送货的都说那些是我网购回来的,可我根本没有这么做过啊!害的我被我爸臭骂了好几顿……你说我爸有脑子不我没事网购什么牛奶水果啊?”   “噗。”   辉阳不禁笑出了声。   “估计有人对你‘不怀好意’,献殷勤呢这是。”   小敏对他翻了个白眼,转头冲林月语嚷嚷:   “瞧你家相公的模样!!”   “……”   她这话以出口,气氛顿时显得尴尬暧昧起来。似乎连风过树叶的声音都显得有些凌乱。   林月语看了一眼辉阳,见他并没有甚么变化,感到些许脸颊发烧,咳嗽了一声,问小敏:   “多久了?”   “呃……”   小敏想了一会:   “大概……上个星期一吧……”   “那现在才来诉苦,活该你。”   林月语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喂!我在跟你们很正经地求助啊!”   小敏不由气愤地向死党正在进餐的碗中扔了一跟空心菜。   “是…是…您请继续。”   林月语夹起那根空心菜就往她口中塞去。   “唔!”   小敏被迫吞下了那根空心菜,喘了口气,继续说道:   “而且,我最近吧……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特别是在我上学和放学时独自走的那一段路,老觉得身后发毛……”   “这绝对不是心里作怪。我敢保证的!又一次我偷偷用镜子,还真给我看到一个人影!”   听到这话,两人顿时感到这件事的不同寻常。   似乎有些严重呢……   小敏家是一个单亲家庭,家里也没有其他亲戚,自小与父亲相依为命,   听说她母亲在她六岁时与她父亲离婚并且带走了大她五岁的哥哥,从此再无消息。   若这时小敏、甚至她家出事,真不知道该谁来照顾?   但是不论小敏还是小敏的父亲,都是心地善良,安分守己的良好市民,又会惹到谁呢?   况且看这架势,还不能看出来那个隐藏在黑暗中人,究竟是好意还是恶意。   “也别瞎想了”。   一旁辉阳突然插了句,打断了她的思绪。   “嗯?”   林月语抬头看着他。   只见辉阳眼角有一丝狡黠。   “引他出来看看,不就行了?”   ※※※※   深夜。   林月语家门前。   “那就这样?你们真不跟我去?”   小敏坐在她那辆即使是深夜也显得招摇的火红单车上,看到面前两人摇头,变做出最后的道别:   “那……明天见喽,拜拜~”   “嗯,你路上小心点。”   林月语目送着她离去,犹豫了一下,转头问身后的辉阳,有点担心地:   “真的没问题吗?”   对方轻笑了一声:   “你不相信你自己的方法吗?”   “总觉得会坏事……”   林月语低头,咬了咬牙   “跟上去看看吧。”   辉阳颔首,带着宠溺,示意林月语重新上车。   这个城市夏天很短暂,所以冬天来的特别早,深秋的夜晚早已不是一件薄薄校服所能抵御的了的。   虽然在外披了一件大衣,可小敏还是觉得后背有一些冷飕飕的,似乎身后有那么一双无时无刻都在盯着自己的眼睛,令人坐立不安,毛骨悚然。   “呜啊啊这气氛让人怎么活啊!”   小敏嘟囔了一声,继续在这条空无一人、只有路灯伫立的街道上拼命踩着她那自行车的脚踏板。   “真是的,明明答应了今晚陪我一起走了那两人怎么回事嘛竟然放我鸽子,哎呀,去约会就去约会嘛也不明说个理由两人天天一辆自行车的载还不够啊真是交友不慎交友不慎,真是的,重色轻友的两个家伙!”   小敏心惊胆战的回头完了一样,夜色深沉,在昏黄的路灯灯光所不能遍及的地方,一切都是看不清摸不着的黑暗,这使得她心头不由一阵发寒,脚下更加用力了。   “站住!”   猛地一声喊声,炸响在这般阴森寂静气氛之中,吓的小敏心猛地一跳,冒了一身冷汗,差点叫了出来。   却是,有那么几分耳熟。   “呜啊啊!!”   小敏惊弓之鸟一般的惊叫出了声,看着前方突然出现的黑色人影,不由自主地刹了车。   “我……我身上没钱,也……也不好看,你……啊不是,您……您就高抬贵手放了我一马……吧……”   小敏紧闭上了眼,紧张之下语无伦次起来。看来被吓得不轻。   “噗。”   前方有忍不住的笑声传来,带着戏谑,却听不出来丝毫恶意。   “咦?”   这回小敏是真发现这声音耳熟了,紧闭的双眼立马睁开了一条缝。   “咦什么咦?本大爷啥都不要,就是来找茬的,你想怎么着?”   面前人一对倒挂着的三角眼,斜视着她,带着一副典型不良少年邪邪的笑,再加上那甚为欠揍的说话调调,本该是她想来最惧怕的类型。   可面前这个……   “李肖!你搞什么飞机?吓本小姐很好玩吗?!”   小敏认出了这个人之后,立马瞪大了眼,张牙舞爪地好似恨不得将面前这拦路杀出的程咬金碎尸万段。   “嘘!”   李肖立马竖起食指示意她安静,似乎别有用意,转头,依旧用那调调嚷了一句:   “兄弟们,都出来吧。”   他话音一落,从黑暗中顿时又显出四道歪歪扭扭的人影,带着仿佛从一个模子中刻出的乖张邪气,向小敏靠了过来。   这些人小敏都是认识的,无一例外都是李肖的“狐朋狗友”。   小敏只觉得莫名其妙,却也没忘记李肖刚刚的警示,小声问道:   “你们这是干嘛啊?”   没相当李肖只冲她咋了眨眼,说了一句几乎让她气吐血的话:   “天机不可泄露。”   “你!”   小敏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肖抬头,用一种很是嚣张的俯视姿势看着比他小一个头的小敏,似是故意一般大声地说道:   “今天这妞样子虽不怎样,还是一个飞机场,麻子脸,但肉够多,兄弟们凑合凑合算了。”   “你!!”   小敏真恨不得马上撕了面前这个满口污言秽语的家伙,可一双手被李肖牢牢抓着,动弹不得。   “想死直说!”   她瞪着对方,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行啊!带上了吧!”   周围四个人仿佛约好了一半,异口同声得也大声附和道。   “你们是不是疯了!?这大半夜的你们不想回家本小姐还要回家呢!”   “嘘!”   李肖又是一声警示。   “……”   “混蛋李肖!你们到底要搞什么飞机啊!?”   小敏看着众人靠了上来,似乎真的要“带上自己”,不仅真的急了,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一下整条道路都能听见了。   暗夜中似乎有寒光闪过,惊起了那双沉寂的淡蓝色眸子。   “怎么?发现了吗?”   林月语疑惑的看向突然往后方看去的辉阳,问道。   “嗯。”   辉阳的目光在后方的某处地方停顿了两秒,重新将视线转回了前方:   “在后面呢……看上去,没有恶意。”   “……”   林月语不由也向后方看去,却只能看到一片的黑暗。   心下不由奇怪。   乍听到对方带着哭腔的声音,李肖的心不知为何紧了一下,霎那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忙挥手止住众人:   “停停停!”   “哭……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   就像是一个局促的孩子,他发现此刻的自己连说话都是抖的。   “谁哭了!”   小敏见众人重新远离了自己,心下略定,反驳道。   “就是哭了,还想抵赖!”   李肖见小敏恢复了以往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习惯性的顶了回去。   “你!狗眼里真是看不出好东西来!”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眼泪不是好东西喽?”   “我……你的眼睛是狗眼!”   “这种话你还真是会理直气壮的骂出来啊,佩服佩服。不觉得丢脸么?”   “我丢不丢脸关你什么事?”   “……”   “……”   众人听着两人激烈的唇枪舌剑,直到这时才终于有一个空可以钻进他们的谈话中:   “大哥……这,还演不演了?”   “演个屁!”   李肖不耐烦的摇了摇手:   “被这一搅傻瓜都明白了!收摊收摊!回家睡觉。”   “演?演什么?”   小敏一愣,这才恍然大悟:   “你们刚刚在演戏?”   “总是!说你笨你还不信,他娘的现在才明白老子好不容易翘掉晚自修,在辛辛苦苦大半夜帮你演这出戏,到最后还被你这傻逼破坏了,瞎忙活!瞎忙活!”   说罢,还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小敏。   “哎!是你们自己吃饱了没事干拿我开刷演这个不知道给谁看的破戏啊!更何况失败了关我屁事?!我才是受害者啊!”   小敏觉得不是他们疯了就是自己疯了,完全搞不懂状况。   “你!”   李肖一窒,不想再与她纠缠,转身就走。   “喂!这就溜了啊?你们还没有为今晚的事情做个交代啊!给本小姐回来!”   “至少给我个理由吧!喂!”   小敏跺脚。   却已是无人理会了。 ☆、三十三·张洵·欧洵      转眼间,四周又是一片寂静。   小敏环视了一遍四周,昏黄的路灯下是她孤孤单单的影子。   而更远一点的地方,便又是一片的黑。   心里不禁一阵发毛,眼见的李肖是不会再回来了,小敏恨恨瞪了一眼他消失的方向,无奈却也快速的骑车往另一个方向驶去,眨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不远处的树下。   辉阳听着虽然相距甚远却依旧很是清晰的斗嘴声,禁不止笑了两声:   “你还真把这小妮子整个蒙在鼓子里了啊?”   “不知情才演得像……可惜还是失败了……”   林月语无奈地看着远处路灯下的快速消失的人影,有些失望:   “真不知道这种事叫李肖来办到底是对是错……”   回想起下午那个不知从哪得到消息,一脸殷切地前来自告奋勇说自己行的那个少年,她不由低声叹了一口气。   追究其原因,估计也只是为了戏耍一下这个总和自己抬杠的女孩子吧。   “也不见得是失败了。”   辉阳轻笑了一声,指了指小敏离去的方向。   林月语一惊,转头看去,只见有一个人影从路灯下走过,他们此刻的角度刚好能看到那人的侧脸。   五官显得有些阴郁,眼神却是温和的,在昏黄的路灯下一闪而逝。   却是有些面熟。   那个面容!那个面容……   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林月语惊的差点叫了出来:   “是张洵!”   “不。”   辉阳拍了拍她的肩膀,平复着她此刻有些失控的心情。   “他只是欧洵罢了”   “什么意思?”   林月语一愣。   辉阳摇了摇头,道:   “总之是不用操心了,这件事对那小妮子来说有益无害,走吧。”   说罢端正了车头,示意她坐上后座。   林月语坐了上去,理了理被逐渐增强的风吹乱的刘海,将信将疑地再次看了一眼那个方向。   只是,路灯之下,早已没人了。   欧洵……?   是小敏忌讳甚深的,他哥哥的名字啊……   可是,那个人,却是曾经给予过她恐怖回忆的人啊,真的会如辉阳所说的没问题么?   ……   ……   不过不管她怎么想,一切终究还是如旧,没有丝毫变化。   ——除了小敏日渐频繁的发呆次数。   “小敏。”   终于吧眼前的课本资料整理完毕,林月语看了一眼身旁不知在想什么想的出神小敏,不禁叫了一声。   “嗯?”   对方回过神来,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看着她。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林月语有点担心地问道,脑海中浮现的是那天晚上一闪而逝的人影。   “啊?”   小敏一愣,眼神又有些飘忽,似乎犹豫了一下,终是说道:   “月语,你说我哥还会回来么?”   小敏从未主动谈起过她的哥哥,这其中的曲折,就连林月语也无法明白全部,如今她挑起了这个话头,就算是心有准备,林月语还是吃了一惊。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她不禁问道。   “唉……”   小敏幽幽叹了一口气:   “我爸妈当初分开的时候,他曾经告诉我,他会回来找我。可是这么多年了,却一点影子都没有……后来我爸告诉我,我妈她……当年,其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她当年患了不治之症。”   小敏扬起了头,似乎在阻止别人看到她此刻的表情,声音却一下子哽住了。   她们周围是闹腾的教室,下课时分,基本没有人会来关注她们这一块小小角落。   就像不会有人去关注这个少女伤心无助的一面一般。   林月语默默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每个人的生命中,难免会有痛及灵魂的事情,她试图安慰,却不知该如何做起。   良久以后,小敏才低下头来,重新说道:   “所以才和我爸闹,闹离婚,当初谁都不知道这件事,除了我哥,于是他便跟着我妈走了……他什么都没有说,除了那一句他会回来找我。”   “都这么多年了……算起来我妈早就死了,我哥当年只有十一岁,就算他现在活着没死,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更何况我和我爸搬了一次家,那一次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提示给他,他要想找到我们,也和大海捞针一样,我以为他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可是,就是那天晚上,我遇到那该死的李肖混蛋的晚上,”   说到这,小敏眼神这才冒出了一丝神采,像是想起了一件可恨的事情,但转眼就熄灭了。   “我回家的时候,在门口隐隐看到房间里一个人影在和我爸说话,可是等我走进房间时,他身边却没有人。我觉得我爸的表情很怪,而且很明显的之前绝对有另一个人在家里。”   “我就问我爸,可是他甚么都不告诉我。那之后,上次我跟你说的所有怪事都没了,也再也没有感觉到有人在跟踪我……”   “只不过,前几天有下大暴雨,我没带雨伞,也一时间找不到避雨的地方,你说巧不巧,就在那没有任何避雨地方的地方,竟然会有卖雨伞的站在那里,我情急下也想去买一把,刚选中一把,那人就笑着对我说这伞免费,当时我也没有想太多,就说声谢谢拿走了,可是那之后我路过那里,就算还是下雨天气,也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   小敏撑起了下额,愣愣的说道:   “当时没有注意那个人,只觉得很面熟,好像见过一样……现在回想起来,那人给我感觉……很特别,好像是我哥一样……月语,你说,那会不会是我哥?如果不是,为什么我总能感觉到无形之中,我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林月语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肩膀:   “如果你哥真的回来了他一定会告诉你的,你也别想太多。”   “可是……”   “或许他现在也只是在找适当的时机也说不定呢?他只是还没有想好怎么来见你也不一定。你现在想太多,反倒也没用不是吗?”   小敏一撇嘴,以往无忧无虑的俏皮神采也重新回到她的脸上,这变脸比翻书还要快些,她打了个哈哈,回拍了拍林月语的肩膀:   “对哦对哦,想太多也不好,月语,你啥时候也这么会安慰人了?真是怪哉,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林月语淡淡瞥了她一眼,一时间也看不出来她是真放下了还是只是想让自己安心,便也不再理会她。   小敏也不管她,狠狠的握起了拳头:   “说起来李肖那个混蛋,那天晚上竟然吓我!本小姐一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你说对不对月语?”   “什么?我倒是很好奇你要怎么样让我吃不了兜着走,飞机场小姐~”   李肖的声音在这时插了一进来,带着戏谑。   小敏赫然抬头一看,见李肖不知何时已进了他们教室,正在不远处跟男生们打成了一片,听到了小敏咬牙切齿的话语,转过头来看着她邪邪地笑。   “你!”   小敏立马站起身来,怒指他,一时间却是想不起来要说什么。   “傻丫头。”   李肖冲她做了一个鬼脸。   “李肖!我要杀了你!”   ……   ……   林月语看着面前打成一片的两人,不知觉摇了摇头,低下头来怔怔看着面前的课本。   他是张洵也好,是欧洵也罢,只不过,这般瞒着小敏,除了刚刚自己给小敏的理由,确实也没有其他的了。   也是一段缘分罢了吧……   自己又何必去瞎操心?   ※※※※   就如一场梦一般。   那一段日子。   她天性中的淡漠在他所有经意或者不经意的行动中碎裂,消失。   任由他领着,在这本应该繁忙焦躁的迎考时期,过着仿佛是一生中最为满足快乐的时光。   然而,那一抹不知为何的不安,仍是无法褪去,就像是一条沉重坚固的锁链,无形却牢牢的锁住了她,使得这永远不能称为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林月语睁着双眼,直直盯着自家的天花板。   阳光明媚,懒散地停留在窗外盆栽的绿色上,投射着片片金黄,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天气是冬季少有的晴朗。   但这能让人心下愉悦的景象,却丝毫无法影响窗内人有些低落的心情。   林月语看着手腕上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无所事事的状态使得她极为的不适应,却也无可奈何。因为此刻自己身上异常的体温与模糊的意识,使她不得不躺在床上休息。   可是怎么着,也不能在此刻闲着啊……   想到这里,她忍着恶心便坐了起来,找了一个枕头垫这后背,这般坐了一段时间才适应过来,伸手摸去,触感是厚实的书脊。   拿过来一看,与想象中的课本不同,封面上只有两个字,透出一种凌厉的气息——上界。   她不由一怔,阅读的欲望混着亲切感扑面而来,鬼使神差地,她翻开了扉页,并且没有了换书的意思。   ——这本书……好久没看了吧……   ……   ……   万物皆离不开“平衡”二字。   如上界生物能力虽远比另外两界来的多样,却不可轻易繁衍后代。因为如果这般,他们的灵力便会以惊人的速度散去,下场与常人死亡无异。   有一种方法可以与之替代,便是取一自身拥有一定灵气的物品,一草,一石皆可,以灵力培育,到一定时候便可成形,拥有自身灵智。   但是这种方法“繁衍”出的后代,虽然可以自由繁衍,却是会老死的,寿命期限甚至比下界的人类还要短暂,这对于生命无限的上界物种来说,根本便是没意义的事情。   然而也有例外,便是修为已达到大成的上界生灵,可在特殊条件中以自身灵力做为支撑,便可逆这天地法则。   ——却也是不可多用。   如同神一般,上界最早的一批生灵与他们有着血缘关系的后代凌驾在上界众生物之上,是不可动摇的存在,而那些由他们“创造”出来的生灵便组成了上界最底层也是最主要的一股力量,并且依附着身为神灵的祖先,不断发展。   生命的高低贵贱在这上面分得清清楚楚,不论是占领上界主要地区的本族还是蛰伏边界的“极影”一族,都无法逃离这冥冥中定下的平衡。   ……   ……   “咚咚。”   敲门声响起,然后是一声极轻极轻的开门声。   “哎呀。”   进来的是母亲,端着药,见林月语此时的举动顿时大皱眉头。   “都什么时候了还看书!好好休息一下吧。”   “妈,我没事。”   林月语无奈的叹了口气:   “躺着也是闲得发慌。找点事做好得会更快些。”   “你啊你,这都什么歪理?”   母亲见她坚持也不再强求,将药递了过来:   “先把药喝了吧。”   “嗯,放那吧。”   林月语目光并没有从书上移开,淡淡的应道。   “高三啊,最忌讳的就是关键时候生病,这到最后拼的就是身体,你啊,就是太喜欢勉强自己了。”   母亲坐在她的床前,用毛巾将她脸擦了一遍,叹了一声:   “我啊,与其看着你去没日没夜奋斗只为了考个好学校什么的,更想要你好好的,幸福的活着。”   “妈……”   林月语微怔,抬头看去,见母亲满脸心疼的看着自己,心下不由一暖:   “我现在就挺幸福的,真的。”   母亲看着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手的力道,更加轻柔了。   相对无言。   “好了。”   母亲就那般坐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来道:   “好好休息,记得把药喝了。我也上班去了”   “嗯。”   “对了,我看小阳很早就出门了,你一个人在家注意一点,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知道吗?”   “嗯。”   林月语颔首。   一大早就出门了……他还不知道吧,自己生病的事情……   看着轻轻关上的门,瞬间,她有一丝奇特的感受。   这种感受看不透,摸不着,似乎便是这世间最温暖最可贵的一种感觉。   却是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它。   那是亲情。   ※※※※   凛冽的北风夹杂着些许的冰凉,掠过成排的树木,带着枯黄的碎叶,就像是死神的镰刀割去生灵一般,在这晴朗的天空之下演了一曲生命之舞。   “刷……刷……”   天上的舞蹈随着风的离去随意地落下,飘飘荡荡,打着旋儿坠落的无声无息。   而地上的,则在更早之前,被少年手中的扫把埋葬在一堆枯叶的孤坟之中。   一举一动中,对面前的景象,毫无眷恋之意。   “刷……刷……”   少年的瞳是深黑色的,就像无底的深潭般无半点波澜,令人不寒而栗,不敢直视,隐藏在那略显诡异的橘色碎发之中。虽然此刻的他正在扫地——真真实实,认认真真,可感觉上,他似乎是在沉睡,就像……   一只沉睡多时的雄狮!   黑伦不知为何,心竟是平白的颤了一下,顿感烦躁,立马对这门前那扫地的少年喊道:   “扫扫扫,就知道扫,扫有什么用?第二天还不仍是那副鬼样子?等它们全落光了再来一把火烧掉岂不干净?”   少年手顿了顿,停了下来:   “先生说的是。”   “就你最笨!”   黑伦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进来,去煮饭!老子还没吃早饭呢!一大早就来伺候这些树叶,闲着没事干也不是这样的!”   “……”   少年没回话,但还是放下了扫把,抬步就进了屋子。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也不知道这大冬天的哪来这么多叶子掉,秋天干嘛去了?”   黑伦抬手挖了挖鼻屎,   “唉,当初就不该找这么个地方,连树都是不正常的。”   他转身正打算回去再睡一个回笼觉,却立马停了下来,似乎发觉了甚么,嘴上嘟囔:   “一大早的,净是不让人睡觉的主。看来也不该找这些人啊唉……”   “黑伦先生。”   仿佛是回应他这句话的,一个声音轻轻传来,如三月春风,恭敬而不卑不亢,令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出来。   但黑伦还是皱了皱眉头,定睛看向门前的那一处空地,那个刚刚橘发少年站的地方。   有一道颀长的身影带着隐约的憔悴,静静的立在那里,却不知到底是何时出现的。脖颈处有光在闪,像是一枚挂坠,却是之前从未见过的。   “是你啊……好久不见……”   黑伦同样轻轻地,这般说道。   屋内,似乎有光,一闪而逝。   那是眼神的寒芒。   辉阳微微一笑,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来自屋内的敌意,轻轻的俯了一下身,以示礼貌,再次抬起头时,先前春风般平和的面容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的沉重。   “先生,我也不绕圈子了。”   转眼间,深秋转寒冬。   仿佛有那来自腊月的凛冽,呼啸着掠过他的发梢,那些黑发在他额前飞扬,刻刀一般刻出了七个字:   “我的时间,不多了。”    ☆、三十四·黑影·白影      窗外的微风轻拂而过,混着些许凉意,带起了薄纱般的窗帘,以及她垂下的秀发,最后轻轻地,微微地将书角掀了一掀。   除了偶尔传来的车声,这个世界显得很安静,也很寂寞。   唯一陪着她的是在那离窗户最近的树枝上休憩的白鸽,同样也是静静地伏在那儿,似乎是睡着了。这只白鸽不陌生的,曾在辉阳身边见过几回,好像叫做“羽”吧?   林月语有些出神地想着,顺手托起落下的鬓发,将它们重新勾上耳朵,视线移动中,终于看完了最后一行。   正准备翻开下一页,突的,窗外一阵狂风,一下子将页码翻了好几页过去,不等她重新翻回,四个大字却如磁铁一般,一下子撞进了她眼中,吸住了她的注意力。   “祭天神树。”   她心中一紧,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日清晨,那一株参天巨树,那一段故事……   ……   ……   祭天神树,乃上界通往下界必经之地,一线左右,两界悬殊,是两界相连的唯一通道。寻常人等不可通过……   其本身实为三界灵气之精华凝聚而成巨树,所生繁花终年开放,永无凋零之时,乃三界一大奇观……   因每一轮回更换之时都要在此处举行祭天大礼,故称之曰“祭天神树”……   ……   ……   “这……”   回想起那天的所见所闻,林月语一时间,有些“突发奇想”:   难不成……书中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般想了一遍,她才反应过来,心中责备自己竟天真到会有这种想法,暗自反思看来最近这种书看多了,还是尽量别接触为好。   可是……那棵树,被他称为“祭天神树”的,自己亲眼所见的那棵树,又是怎么回事呢?   林月语不经意间抬起了头,突然周围觉得有甚么不对劲。   似乎……这个世界,已不是她原本所熟悉的那个了。一种自心底涌上的心悸,弥漫开来。   不知为何,她只觉得,她已被抛弃。   被她的世界。   又是一阵狂风,林月语顺着她那因风而舞的发丝看去,不论是她的视觉,还是她的感官,都确确实实的告诉她——   周围在消失,如隐去的墨一般,逐渐淡去,最终变为了虚无。   接着,展示在她面前的,是血海一般的世界——一片刺目的红!   她不由诧异。   在树上憩息的白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吹了个跟头,掉下了枝头,好不容易扑棱棱地飞回来,一对黑珍珠似的鸟眼瞪得老大,惶恐不安的不停转动着。   这股气息……   ※※※※   风依旧在刮,呼啸着从两人之间掠过,似要吹走一切东西。   可从辉阳口中吐出的那七个字,终究是如山一般的沉重的存在,凭它怎么刮,也是带不走的。   终于,风还是散了,世界再次回归了平静,只有几片飘转而下的落叶,在两人之中被那七个字背后的力量猛地撕扯成了碎片,化成了粉末,再无踪迹可寻。   “嗯?”   黑伦眼珠转了转,忽的咧嘴一笑:   “你想说什么?”   看那神情,竟是丝毫不为辉阳的话而吃惊,并且还一点都不在意。让人实在难以相信刚刚那股力量,是他所发出的。   辉阳似也对这种情景早有预料,又是轻轻一俯身,郑重的说道:   “请先生成求我。”   “我说你这跟我猜谜语呢?什么都没说,就让我成全你?成全你什么?怎么成全?”   黑伦一甩手,直接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一脸戏谑的看着辉阳,道。   “我可告诉你,你时间剩多少我可不管,我自己过得安安稳稳的,才不想卷到你们的是非之中。”   “请先生成全我。”   辉阳好似没有听到黑伦的话,郑重地重复道。   黑伦扶了扶额头:   “哎呦,我甚么都不知道啊,我只是路过的啊,我什么都不会啊……成全甚么啊?”   “请先生成全我。”   “……今天天气不错。”   “请先生成全我。”   “……”   “……”   “好啦好啦,王族真是难得出一个像你这样厚脸皮的,尽会耍无赖!出去别到处乱说你是我侄子。”   黑伦终是松了口,一脸的无可奈何,抬起手来边挖鼻屎边说道,样子很不雅观:   “帮我会帮的,至于成与不成,就看你自己运气了。”   辉阳笑了笑,没有丝毫的惊喜之意,就像是面上戴上了一层皮,根本看不出在他的笑容之中,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多谢先生。”   “代价呢?”   黑伦抬起头来注视着他,表情似笑非笑。   “如果代价是关于那个女人,你会怎么样。”   辉阳神情不变,却是沉默了。   “不愿意算了,代价以后再说吧,看在你这么光顾这我家店的份上,这次给你赊着。”   黑伦深了个懒腰,舒服的□□了一声,小声嘟囔道:   “说起来我上次冒险帮你铸造‘灵链’的条件,你这崽子还没办完呢……”   辉阳微微一笑:   “请先生放心,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   黑伦瞪了他一眼:   “到时候你给没了,事情没办好,我找谁去?”   对方闻言,依旧是笑着说道:   “这点先生大可放心,我以我的姓氏发誓,那件事一定会为您办好的。”   “赶紧把那欠揍的表情收起来,我看了浑身不自在。”   黑伦撇过头去不再看对方的脸,毫不在意他发出的誓言,咧了咧嘴:   “进来坐坐?”   “不了,”   辉阳摇了摇头:   “我……”   猛地,又是一阵狂风刮过,如一把刀般斩断了两人之间的交谈。   几乎是同一时刻,辉阳和黑伦的脸色皆是一变。   这种气息……难道是……?!   “先告辞了,先生。”   几乎就在下一刻,辉阳冲他施了一礼,消失在了原地。   似乎是那一阵的狂风带着他,一起消失了。   终究,还是开始动手了么?   黑伦站在原地,看着风吹来的方向,不知想到了甚么,竟是很少见的叹了一口气。   屋中,一个人影在黑暗中无声的显现出来。   漆黑如墨的眸子中,带着疑惑,还有震惊。   “先生。”   他轻声呼唤,低沉的嗓音顿时将黑伦从出神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嗯?”   黑伦回头看向那个难得主动叫他的橘发少年,眼神逐渐从复杂变为惯有的戏谑,不等少年再次开口,道:   “你还是回去一趟吧。”   少年闻言一怔。   “想必,这几天,又会有一场大暴雨啊。”   黑伦不再多说,摇头晃脑的便往屋里走去。   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涌上心头,混着之前种种的疑惑,少年在原地站了一会,终是忍不住疾步走了出去。   “你等等。”   身后,是这几月来一直在耳畔回荡的声音。   ※※※※   林月语诧异地望着眼前这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   那般高大,似乎都要比她的房间,不,甚至是整栋大楼还要高大,可是眨眼间,又只有常人大小。   是谁……?   在这血色的世界中,周身却依然黑的只能看见轮廓的,高大的身影,会是谁?   而这又是怎么了?   她在对方沉重如山的气势中。如一只蝼蚁般瑟瑟发抖。   禁不住浑身的颤栗了。   “啧啧……”   一阵令人发悸的笑声从人影处传来,带着沙哑,如磨刀一般尖利,让人听着耳根生疼。   “没想到啊,老子还能再次见到你。梦……不不不,月。”   不知为何,当听到对方说话时,林月语抖的却更加厉害了。   “呦,又是像小猫一样发抖吗?难道你就不能有点长进?”   就像是从地狱中传出的恐怖气息,带着些许黑色,弥漫在她周身,一沉一浮中,周围所收到的压力愈加的重了。   “啧啧……想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就是那极影来的尊贵小姐,就才那么一点大小,也是这般……呵,不记得了么?”   人影向她缓慢地,轻轻地靠近了一步。   林月语周身压迫感顿增,那种感觉,好像是只要他随便一动,就能轻易将她一粉碎般。   而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短短三步罢了。   “再然后见到你……啧啧,让我想想?是在宫中那次……嗯,不怎么算是……你没有看到我……”   第二步,林月语胸口一窒,险些痛呼出声。   “对了,你快死的那一次吧……啧啧,难得你们两人能到神树那,却也逃不过命运啊……真是可惜,可惜。那时,你也是怕的发抖吧!”   第三步的步伐,眼看,就要落下!   瞬间,林月语就连思考的能力都仿佛被夺走了,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字。   ……不   不。   不!!!   “慢着!”   突的,一阵白光闪耀,将眼前的血红黑影都暂时驱散开来,一只闪着耀眼白光的、玉一般的手臂,出现在林月语身前。   顿时压力大减。   林月语缓过劲来,循着白光看去,只见一名陌生男子护在她身前,披着的黑色长发无风自动,白光之中看不清楚他的衣着,只能隐约看到他背着一把大剑。   “羽?”   黑影看上去有些吃惊,迈出的步子却毫不迟疑,踏在了地上。   ——却没能达到林月语的身前。   “哼……”   被称为羽的男子一声闷哼,似乎十分吃力,那属于他的白光一阵摇晃,但最终还是稳定了下来。   只听他极为艰难的、字字咬牙但不失礼数的道:   “大人,请问您此刻来访,有何贵干?”   “……看样子,你功力有进步啊,竟然能挡住我这一击。”   黑影停住了身影,没有再动,颇有些玩味地道:   “至于我来的目的,自然是为了破那个该死的咒的。”   “恕晚辈愚钝,却不知您这‘破’是何种‘破’法?”   羽低头施礼,言语间却毫不含糊。   “你又何必装傻?”   黑影低声得笑,似乎并没有听出羽话中的讥讽之意:   “啧啧,那个狗屁不通的诅咒,要破解只有两条路,一条便是完成条件,我已经观察很久了,这个女人”   他指了指林月语,道:   “很显然,已经是无法冲破王的的封印,想完成条件基本是一条死路。现在离诅咒发作时间也不久了,不能再等了!”   他顿了顿,似乎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缓缓说道:   “既然如此,我只有实行第二条,破坏恩惠本身,什么都会结束的。”   “大人,以您这种身份,亲自出场岂不是折煞我们了?小人当真惶恐!”   羽闻言,皱了皱眉头,有冷汗从他额头滑落。   “哼。”   黑影闻言,冷哼出声:   “你也别激我,同样都是为王室效力,我这么做这也是为你主子好……怎么,不领情?”   “……那您可曾想过,他是否会接受这样换来的生命?”   羽沉默了片刻,道。   “会的。”   黑影几乎是立刻回答他,毫不迟疑:   “我们的生命永无止尽,而人类还可以重新进入轮回,只要那小子不要还是这般傻,不论从什么角度看,这都是最好的办法!”   “您还是不懂啊……”   羽轻叹:   “这一次这般,下一次还是这般,又有何区别?有何意义?其实我们都不懂,他们之间的情感之所以能如此纯粹,只因付出,而不只是为了满足各自的心而去强求对方,您觉得,依他的性格,会这般选择么?”   “废话少说!你别给我拖延时间!”   黑影怒了,不耐烦得一挥臂:   “他怎样想我并不想知道,我只是要告诉他,只有这般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话音一落,他气势顿增,仿若轰然而下的巨浪砸了下来。白光如枯枝碎叶般,眨眼间四分五裂,碎成粉末。   ——却并未消失。   羽低声咒骂了一声,压下了胸口涌起的不适感,全力面对眼前黑影所带来的威胁。   一时间,血色世界一片动荡。   林月语被羽护在了身后,可能是因为恐惧,原本因为生病而涌起的恶心不适感奇迹般的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疑惑。   ——谁能来告诉她,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一片血红中,略微掺杂了几许圣洁的白色,却也只如蚂蚁遭遇洪水一般溃不成军,不一会儿,就被消灭了大半。   汗水不停得从发件流出,又顺着脸颊悄然滑落,羽不由苦笑,在这危急关头,自言自语:   “阳,你个死家伙,怎么还不回来……怕是,这一关,熬不过去了啊……”   前方那如山一般的黑影,在这一刻再次开口说道:   “你只要让开,就没有你的事了。让开吧!处理掉她,连一秒都不到。”   羽没有回答他,想必也是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林月语虽对眼前一切莫名其妙也搞不清状况,但是相当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可是明白又能怎样?   剩下的时间已然不多,羽坚持不了多久的,他下面便是自己,应该怎么办?   又能怎么办?   手腕上的红色链条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疯狂的摇动过,在愈来愈级的“叮铃”声中,林月语看到了白光的完全覆灭……   阳……救我……   “啧啧,消失吧!”   ……   …… ☆、三十五·前梦·今生      他以为这次行动很隐秘了。   是的!   他明明知道这几天是关键,   可他还是失策了!   可恶……   他现在怎么可以不在她身边?   怎么可以?!   ……   ……   云端的深处,似乎有一道白光,径直朝着学校方向快速接近。   ——羽,你一定要撑住!   ……   ……   两地距离本就不远,在如此极速下,更是转瞬即至。   下一刻,学校那一处最方便看到她的地方,出现了辉阳的身影。   “咕咕……”   四周鸽子依旧,即使是在冬季,也还是生龙活虎的围着这一片天空飞翔,就像是一面旗帜一般。见突然冒出了一人,纷纷受惊腾空而起。   辉阳无暇顾及它们,凝神向那个方向望去,却见那一处小角落中,空空荡荡,与周围的热闹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正是下课时段。   那是她的座位。   按照她平常的习惯,是不会随意离开座位。   更何况,桌面上没有任何东西!   如一道晴天霹雳,辉阳怔了一下。   她今天没来学校?那会在哪里?难道已经出事了?   这个念头一闪过,辉阳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金光乍现,却也如昙花开放一闪而逝。他受痛地捂住了试图施法的右手手掌,一时间,竟有冷汗从额头缓缓流下。   这幅身子,已是残破到如此地步了吗?   ——可恶……可恶…………!!   ※※※※   女子谈笑间,似忽有所感,抬头向窗外看去。   一群鸽子正巧腾空而起,翅膀扑腾的声音隔着老远还是能听到。   春风一般温柔的笑容,瞬间凝在她的脸上。   “慧馨,怎么了吗?”   旁边的人见此不由关切地问道。   “嗯?哦,抱歉,我临时有事,先离开一会儿。”   慧馨回头笑着了一下,而后不等回答,转身便离开了教室。   背影中,是少见的匆忙。   “怎么了?”   其他人不明所以,也没多在意。   ※※※※   眨眼之间,又是几次金光闪烁,但无一例外转眼即逝,虎口似是裂了,鲜血缓缓地渗出,慢慢凝结成珠,顺着手腕滴落。   辉阳还想再试,却被一声断喝打断。   “阳!别再折磨自己了!”   辉阳并没有转身,手上的动作只是顿了一顿,开始了又一次的尝试。   “你这是干什么?你现在这种身体怎么能施法啊?!快停下!”   慧馨话中带着哭腔,一反她原本的淡然与温柔,冲上来想阻止辉阳接近疯狂的行为。   “你别管!”   辉阳竟也是一反常态,伸出另一只手拦住慧馨,朝着她低吼道,神情如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龙有逆鳞,而他的逆鳞便是她的安全!   慧馨被他这一吼吼得呆了一下,眼底有泪光闪烁,不敢再动。   伤口明显扩大了,血流的速度比先前快了许多,浓重的血红在摇曳的金光中,分外刺目。   可能也因为这般,这回的金光虽然黯淡飘摇,却没有立马消失,反倒逐渐稳定了下来。   “叮铃……叮铃……”   不止从哪传来的铃铛相互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却是越来越急,如一首急促乐曲般,入耳甚为舒心。   却使得两人脸色齐齐一变。   “灵链……”   慧馨一脸震惊,脸色很是难看,不可置信地看着辉阳,喃喃道:   “你怎么敢……”   辉阳面色苍白,并没有理会身旁女子,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只见一道金光从他手中升起,如一条线般,向前方快速伸展而去。   一眨眼,那个手露金芒的人已是不见,独留慧馨一人,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那道没有尽头的金光,神色复杂。   ※※※※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地方开始进入了自己的梦境。   那一个向来凝固的空白……   但是这里,明明是曾经自己发誓过再也不踏足的一个地方啊……   橘发少年伫立在那一扇陌生而又熟悉的门前,低垂着的眼帘对着门上那若有若无的花纹,似是痴了。   手轻轻的抚在花纹上,触感光滑,似乎还带着淡淡暖意,不由得,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是谁的心海,放起了阵阵涟漪?   手掌移动中,终是触到了那一点殷虹。   他犹豫了一刻,还是缓缓地,用力按了下去。   “叮……咚……”   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遥遥传来的曲调,回荡在他耳边,灵动而有韵味,其间还夹杂这他略乱的心跳声。   ——却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转为了空洞。   “叮……咚………………叮……咚……”   没有人回应。   看上去,那个世界并没有人。   心中的不安感却是更加强烈了。   他弯腰,依照林月语以前的提醒,从脚下花坛中翻出了钥匙,毫不犹豫地插进了钥匙口,然后向右一转。   “喀。”   门开了,展现在他眼前的是数次在梦境中流连的景色。   大厅并没有人,晨光朦胧,如水一般笼着地面,似梦似幻。   然而他去没有空去欣赏。   穿过记忆中的大厅,再右转,向前走,最深处的房间便是她的。   ——你现在,可安好?   ——你可知道啊,我是有多想见你?   ——哪怕,只是曾经有你的地方。   然而有一丝血色,在门缝中显现。   夜海枫眉头轻皱。   “咚咚。”   “……”   “咚咚。”   依旧没有人回应。心中很反常的,在不安。   “我进来了……”   又是一扇门被他开启,这一回,他心中已不再有彷徨。   门内,景色依旧,与记忆中的无二。却与他想象中的不同。   里面有人。   还不止一人。   ※※※※   敲门声想起的那一刹那,林月语便感觉浑身一松,心中知道自己已是在鬼门关门口绕了一圈回来了。   就像是猛地按下了暂停键,林月语眼前,一切都静止了。   而后,她看到了白光复苏,红光褪去的景象。   如一滴墨滴落在宣纸上渐渐晕了开来,她所熟悉的房间一点点的显示出来,直至重新填满了她周身所有的角度。   她回来了,重新回到了属于她的世界。   她瘫倒在身下厚实的木地板上,触感有些冰凉,身旁是她先前所呆着的床。   无暇去想自己甚么时候从床上下来的,林月语抬头看去,见那一黑一白两人都直直看着门的方向。   面上表情各不相同。   ——一是震惊,一是期盼。   “这不可能……他受侵蚀过的功力不会胜过我……怎么我没发觉?”   黑影低喃。   看来这位不速之客,使得这两名前一刻还在生死搏斗的两人,对于他们之间的战斗立马不管不顾了。   她不由也跟着看向了那扇门。   几秒时间,仿若一生。   终于门开了。   终于,他出现了。   夜…海…枫……?   林月语怔住了。   夜海枫怔住了。   黑影与羽也同样怔住了。   “……啧啧。”   黑影第一个反应过来,大笑道:   “我就想是何等人物能躲开我的感应,原来……啧啧,你们盼望多时的救星便是……啧啧,竟是个人类,微不足道的人类!啧啧……”   笑声沙哑,却如一记沉重的击打,震撼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羽面色平静,表面上并不能看出甚么,但却双脚一软,差一点就跟林月语一样瘫在地上,似乎已是力尽。   夜海枫僵在原地,还未搞清楚屋内状况,一瞥眼就看到了瘫在地上,面色惨白的林月语。   她的眼中有着惊喜,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恐惧与绝望,还有慌乱。   ——你为什么,会有这般的眼神?   ——你的淡漠,你的冷静,都去哪里了?   林月语看到那一个橘发少年撇了她一眼,看不出神情。   她还看到,那个黑影在大笑中突得快速朝着他挥了挥手。   直觉告诉她,那不是好事。   “小心!”   林月语不假思索的叫出了声。   果然,下一刻,一个的黑色不明物便出现在夜海枫身前,如箭一般向他急射而去。   “凡人,碍事!”   黑影此刻沙哑的声音,就像是死神的阴笑。   夜海枫不等她的提醒,猝不及防之下身体在这一刻作出了最快的反应,几乎就在间不容发之间避过了对方的偷袭。   可是不论他如何的快,终究是快不过那神秘莫测的黑影,只见黑影手一翻,那个东西竟在半空中硬生生的改了方向,冲向夜海枫本来已经避开的头部。   看那冲势,那一下如果中了,立马便能要了他的命!   “前辈,您怎可滥杀无辜!”   羽见此不由喊道,但现在出手也已晚了。   却见夜海枫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姿势,在那一刹那仰起头,险而又险地再次避开了黑衣人的杀招。倒在在地上借力翻滚了两圈,半跪起身。   可惜这房间略显小了,他看起来躲的很是吃力,头几乎撞上了墙壁。   羽和黑影两人都没料到他竟有如此身手,都是一声赞叹。   黑影“咦”了一声,再次翻转手掌。   眼见那东西再次朝夜海枫冲去,一道白光突得从半路杀出,两两相撞,接着双双失去了踪影,想是羽终于赶上了。   黑影冷笑了一声欲再动手,却找不到夜海枫的身影。定睛一看才发现夜海枫已冲到了面前,黑色的眸中仿佛有金光闪动。   “别靠近他!快闪开!”   羽在一旁吼道。   “哼,不自量力!”   黑影挥手,一道由黑云般的物质组成的屏障顿时出现在他身前,挡住了夜海枫挥出的拳头。   那一霎那,时间仿佛是停住了,那个快到几乎看不见的拳头,竟硬生生得凝固在了那团黑云中,不再向前分毫。   然后林月语好像看到了,一丝鲜红,缓缓地从夜海枫嘴角流了出来。   “砰!”   一声闷响,夜海枫以比来时更为快得速度向后飞去,重重得摔在门上,接着滑落地面,脸色是吓人的白。   “不!”   “别动!”   林月语惊呼一声,想要起身,却被羽拦住。   即使如此,还是让黑影想起了她的存在。   “啧啧,倒也是好身手。”   黑影笑了两声,将眼光从夜海枫身上移开,再一次缓缓抬起了手。   却是面对着她。   “时间浪费太多了,先办正事要紧。”   而在他面前的,是已经失去战斗力的羽,和毫无战斗力的林月语。   ——这个人……不好对付……   夜海枫只觉得浑身麻木,一时间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前方那个黑影的缓缓抬起了手,想要站起来却力不从心。   情急之中,他不由再一次向林月语看去。   只见她正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一点都没发觉,那一个黑影已经将下一个目标定做了她自己。   “死吧。”   黑影的手,缓慢而郑重的动了。   那一刻,他只来得及咬碎齿间那个刚刚放入不久的东西。   “喀。”   那一声,仿佛是心碎了的声音。   响亮而凄凉。   ……   ……   “一旦吞下,后果对你来说,或许比失去生命还要严重……”   ……   ……   风,似乎再一次狂了起来,在上一刻。   而这一刻,三人才发现那是人移动所带起的。   “哦?”   黑影有些吃惊,看着眼前这名不费吹灰之力便穿过他结界,牢牢抓住他手的橘发少年,眼神逐渐变得严肃。   眼前的人,已经变了。   “你是谁?”   黑影问道。   夜海枫没回答,也没动,眸中闪动的金光消失了。   因为,不知为何,他原本黑如深潭的眸子,在这一刻,已经完全被金色所替代。   ——那金色,宛如日中天时刺目的太阳,让人不敢直视,心中更是无法抵挡地腾起一种卑微,崇敬之意。   ——沉重如斯,尊贵如斯!   “你是何人?”   黑影再一次问道,带着颤抖。   依旧没有回答,或许是因为,他面前这个人,已是无暇再去顾及其他了。   时间仿佛是被某种的力量牢牢停在了这一刻,要不然又是为何,他能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阅览了另一个人生的历程?   ……   ……   “我知道你想问我甚么。”   几分钟前的树林尽头,那名先生这般对他说道,眼神令人琢磨不透。   “喏,带上这个。”   黑伦递给了他一颗药丸,指了指自己的牙齿:   “放在牙缝里。可以保命哦。”   他接了过来,有些奇怪。   “想知道的话,便把它吞下去吧。一切你都会明白的。放心,要害你我不至于等到现在。对身体绝对无害,精神上嘛……”   他看着手掌中的棕色药丸,那一刻,竟然有些不安。   “不过还是劝你不到不得已不要轻易吞下。要不然,一旦吞下,后果对于你来说,或许比失去生命还要严重……”   他一怔。   “不过吃了之后可别来找我,本店货物凡是出售,‘结果’等东西概不负责。”   黑轮摸了摸脑袋,似在挠虱子,打了个哈哈又说道。   让人几乎怀疑了刚刚那句沉重严肃的话语是否是出自他的口中。   “……多谢先生。”   “嗯,就算是工资了,滚吧滚吧,别再让我见到你。”   语气虽是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但在对方转身之时,他还是发现了一丝复杂。   说不清,道不明。   似乎,是惆怅?   “先生。”   “干嘛?”   “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早餐还没吃呢。”   黑伦没有转身,不耐烦的说道。   “…当初那么大动干戈来找我,却是为何在这段时间里,秋毫无犯?”   他回身,看着那个背影猛地僵硬的人影。   “……真要说的话,就是因为没兴趣了。谁让你那么干脆就同意。”   几秒的时间,足够一个人冷静下来。   前方的人朝他挥了挥手,再一次强调:   “滚吧滚吧,不用再回来了。”   “……先生保重。”   他回身,隐隐得听见黑伦低喃:   “还不是怕偷鸡不成蚀把米……要不是你太难搞了,鬼才会这么放过你……到最后还赔了我一个劳动成果,罪过,罪过唉……”   却已是不想在理会了。   ……   ……   他曾经想过先生口中的“劳动成果”是甚么。   而现在,他知道了。 ☆、三十六·涅槃·线索      蓝光乍现,在这一处小小的空间里。   却还是无法掩埋那摄人心魄的金色。   黑影瞳孔收缩,有些不敢相信的道:   “涅盘?”   “……”   “你……你是?”   橘发无风自动,毫无人性光芒的金眸中,没有一丝给予他的回复。   只是,他的手,松开了。   “滚,或者死。”   “战神孤枫!”   蓝光闪烁,黑影低吼着踉跄后退了几步,似乎甚是畏惧从橘发少年手中发出的蓝色光芒。   只见他一副小心翼翼地架势,虽看不他的表情,却仍能感受到他的震惊与恐惧,还有顽强:   “大人,这件事只是王室内部的一点私人恩怨,与大人并无干系……小的也只是为人办事,还望大人通行则个。”   但他这一席话丝毫没有在那金色眼眸中撩起半分涟漪,少年嘴唇轻合,再次吐出了那冷冰冰的四个字:   “滚,或者死。”   黑影再次退了两步,似是在挣扎,最终还是一俯身,道:   “……那,小人告退。”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中,让人来不及反应。等到林月语和羽反应过来的时候。黑影已如鬼魅般消失不见了,只远远地传来他沙哑的声音,带着愤恨:   “下次来时,必不是这般收场,你们等着吧。”   羽并没有理会他这句话,而是立马将目光从消失的黑影移开,去寻找那个瘦弱而人影。   却已是寻不到了,就好像他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般。   转眼间,不见踪影。   “战神孤枫果然不同凡响。”   他低笑了一声,瞥眼看了一眼的林月语,见并无大恙,也隐去了身形。   身上威压消去,林月语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活着原来是这般轻松。   一切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让她有些发愣。   ——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疑问,第三次响彻在她脑海。   再一次不甘心得环视了一遍失而复得的自己的房间,一切仿若梦境。   黑影不见了,羽不见了,就连刚刚还站在眼前的,消失了好几个月的夜海枫,也同样不见了。   或许,真的是梦罢?   她挣扎起身,却在一阵眩晕中再一次跌回地上。   恶心的感觉与周围的安宁一样,在这时也同样回来了。   等等,地上……?   看着近在咫尺的床,以及那扇依旧敞开着的门,她不由轻轻叫了一声:   “夜海枫?”   没有人回应。   眩晕感比以往来的更加强烈,胸口奇重无比,似乎是刚才一直蛰伏的病魔卷土重来了,她一时恍惚,然后眼前便是一片漆黑。   最后一眼,她看到门外闪过了一道身影。   是你妈……?   “夜海枫……”   那一声呼唤,他听见了。   辉阳扶住了林月语,而后紧紧抱住。脸色是一片苍白,带着还未消去的焦急与恐惧。   不管不顾地拥抱中,有一种疯狂。   “月语?”   手还在颤抖,轻拂过她微乱的刘海,以及带着病态潮红的面颊,他再一次地,轻轻地呼唤着怀中昏迷的人儿。   “月语?”   “放心,她一点事都没有。”   白鸽飞进了房间,停在了书桌上。   “……?”   见辉阳还有疑惑,羽补充:   “只是平常的生病罢了。”   辉阳闻言,心定了一半,脸色也恢复了平静。   却是将怀中人儿抱的更近了。就像是一个担惊受怕多时的孩子,抱着失而复得的、他所珍爱的唯一。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事情值得他浪费精神。   就算是这件事情的过程与后果。   “对不起……对不起……”   他在她耳边,这般低喃。   羽在一旁看着,没好气地嘀咕道:   “擦,我为你这事情差点把命都赔上了,你怎么不跟我说声对不起?”   辉阳并没有回应他,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他的话,抱着了林月语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床上,为她盖好了被子。   之后,他坐在床边,凝视着少女安静的睡颜,轻声但是郑重地说道:   “羽,这次真是多谢你了,我无以回报。”   真正听他这么郑重其事的感谢自己,羽反而有些不自在,颇有些受宠若惊:   “应该的……应该的……”   见辉阳此时想必是怎么也不愿意离开林月语,它干笑了两声,道:   “那个这次……”   “嘘。”   正打算出口的“汇报”被辉阳打断,接着,一声细不可闻的呻吟从林月语口中传出。   “唔……”   羽不自觉地想翻白眼。   辉阳俯下身去。   恍惚中,那一双金色的眼眸还在身前的不远处凝视着她,毫无感情。   你是谁呢?   为什么,会这般眷恋,于这一双慑人的眸子?   “月语?”   一声轻轻的呼唤,将林月语的意识完全拉了回来。   那一双隐约的金色,也变成了湛蓝。   注满了情感的,湛蓝如海的眸子。   “辉阳?”   林月语怔了一怔,猛地反应过来,立马想起身:   “我刚刚!刚刚……呜……”   恶心的感觉瞬间袭了上来,她脸色一白,忍不住一阵干呕。   辉阳连忙心疼地说道:   “先好好躺着,别乱动。”   林月语闻言重新躺了回去,一时迷惑,问道:   “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此刻,似乎连说话都会勾起胸口的不适。她喘了一会儿,不敢再轻易动作。   “刚回来不久,就看你睡得正香。”   辉阳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一点烫,有些担忧的皱起了眉头。   “瞧你,可能是刚刚没盖好被子,看来是着凉了。”   刚刚的,难道只是一场梦?   难道只是自己看书看到一半不自觉睡去了,做了这么一场梦?   如果不是,眼前景象作何解释?   林月语疑惑地环视了一下四周,一切如旧,就连她手边不远处也都还放着摊开着的《上界》,只有那一只雪白的鸽子换了位置,在书桌上俏生生的站着。想来也只是因为看见了主人,亲密得靠了过来吧?   真的是梦吧,只是这梦,也太过真实了。   “身子不舒服就不要太过劳累,生病了怎么也不通知我?这样一个人在在家多危险?”   辉阳为她理了理被子,略有些责备的味道,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此刻的疑惑。   她眨了眨眼睛,表示歉意。   辉阳低下头来,看着她,带着深深自责: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今天不舒服……”   他这样的表情,令她心疼。   林月语忙摇头,开口:   “不碍事啊……没告诉你,是我的错。”   话还没说完,不适感又出现了,她难受的皱了皱眉头。   辉阳见状,不忍再让她费神,起身道:   “……你先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林月语点了点头。   辉阳最后看了她一眼,低头讲方面轻轻关上了。   而那只雪白的鸽子见辉阳离开了房间,也扑棱棱的飞了出去。   平静重新回到了这个属于她的小世界,只有为不可闻的风声与时断时续的鸟鸣,轻轻传唱。   林月语精神虽然委顿,却怎么也无法进入睡眠,因为有两件萦绕心头的事,久久无法散去。   “祭天神树”的事情,她终究是没问出口。   并且,那一场“梦”……   从辉阳那令她心疼的表情中,她明白了,那真的不是一场梦。   而是真真实实,就在几分钟前发生在她身边的“现实”。   只因为,那一副表情只能缘自深深的后怕与悔恨,而不是面对简单的生病能露出的。   他,有事情瞒着自己。   而且,这件事情关系着她的性命。   ——辉阳,你到底是谁呢……   “滴滴……滴滴……”   枕边,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林月语吓了一跳,强忍着不适感将手机拿到眼前。   是一条系统短信,但是内容却与以往不同,更像是一个人特意对她发的。   “想要搞清楚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就请今晚八点,塔山,独自前来。”   她怔怔的看着那短信长达一分钟,深深闭上了眼。   她该怎么办?   对于真相她是非常好奇的。   ——为什么会出现那一黑一白两个“怪人”?为什么会有“祭天神树”这个“巧合”?辉阳……他又是谁……而他们口中的“诅咒”又是什么?跟一直以来缠绕在她心间的不安感有关系吧?   最为重要的是,她的直觉告诉她,对她发这条短信的人,或许……   或许会为她那个让她做了将近十七年的梦做一个解释……   那个,仿佛是由前世带来的梦……   ※※※※   轻轻地关上门,辉阳在门前站了许久,终是举步离开。   客厅里,羽早已窝在沙发中等他了。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找到了沙发上,沉吟了一下:   “说吧,怎么回事。”   “你这下可不好过啊不好过。”   羽深深叹了口气,白鸽的外表使得那样子看上去颇有些好笑,但是辉阳却笑不出来:   “来的是‘影’,王身边专门负责杀戮的首席官。想必你也是不陌生的。”   辉阳没有吭声。   “现在你只有祈祷王还不知道这件事了。”   “那种事情不是祈祷就能解决的,王他这一边,我已经做了对策……”   羽耸了耸肩,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辉阳,道:   “不过我这里有一条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消息。”   辉阳看了他一眼,低笑:   “是他吧,战神孤枫。”   “你怎么知道?”   羽有些诧异,接着像是明白了甚么,摇了摇头:   “就知道什么都逃不出你的掌握。就算是这一次猝不及防,如果没有把握想必你也不会出去。”   “还是先生帮忙。”   辉阳喝了一口水,看不出他的表情。   羽扇了扇翅膀,继续说道,有些惆怅:   “……他从‘涅盘’中回来了,那一双眸子我永远都不会认错,今天若不是他,只怕你这一关早输了。现在想来,天牢那种东西也只有涅盘这种自愿入轮回的法子才能逃脱了。你当初的眼光还真是准。一下就想到这一点。”   “……”   “只希望这一回他还是站在你这边罢。”   辉阳忽有所感,转身看去,羽已经不见。   虚空中,羽的声音传来。   “好了,事情就讲这么多,多说无益。趁着这段空隙我先回去一趟。”   “记得替我传句话给‘青’,叫她各方部署都做好提前发动的准备。”   “行了行了。老子自己的事情还没办完的,那种事情看情况再说。”   辉阳闻言不由苦笑,这话说的,也不知谁才是谁的主子。   抬头间,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有一点阴森。   那一道平衡,终是被打乱了。   从现在开始,风起云涌。   ※※※※   上界第五轮回,334年,冬。   又冷又饿又累间,他靠在身后的大石上,贴身处冰冷而且潮湿,更有些许的血腥味,淡淡飘散。   蓦地,风声突起,箭影已至,虽然心中早已察觉,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动弹这已到极限的身躯。   他冷冷的看着转瞬即至的死亡,幼童的脸上,是成人都无法做到的淡漠。   猛然间,就在那一刹那,他微微侧身,避过了箭头直指的心脏。   “噗!”   箭洞穿了左肩,冰冷的金属光泽一闪而逝,隐没进他身后的大石中。   而那放箭之人毫不留情,随之而来冷箭,一只比一只快,一只比一只狠。   “噗!”“噗!”“噗!”   一共四箭,狠狠的扎进他的身躯,直弄得血肉模糊,鲜血长流。   而他,一声未吭。   “就这样吧。”   一身黑袍的男人从阴暗中走出,威严的面容上,是同他一般无二的淡漠。   金色眸子一闪而逝,隐藏在橘色的头发之中,毫无感情。   杀气顿时如潮水般散去,一缕阳光从叶间照射而来,聚集在那个还只有六岁的孩童身上。   满身血迹,如午夜梦魔,甚是恐怖。   “父亲……”   他强睁着几欲闭上的双眼,低声说道。   “哼……”   男子仰天,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点关卡都过不来,有什么资格这么称呼我?”   “是……”   他低头,伸手,用力拔下左肩的箭矢。   鲜血再度喷涌而出。   “哎呀!”   黑暗中,有一个女人的尖叫声,紧接着,一到人影像是疯了一般跑了出来。   “枫儿,先别动,让我来……”   伸手拦住想要上前的女子,男子说道:   “让他自己应付,成天这么惯着他,能有甚么能耐当我战族之主?”   “你就知道让他当战族之主!”   女人眼看着已经心疼到了极点,不顾矜持的嘶吼道:   “要是给你这么狠心的整死了,还哪来的战族之主!??”   男人一皱眉头,没有回答,可手依旧没有放下。   “不用,母亲……”   他拔掉了最后一直箭,软软的从石上摊了下来,却在下一刻站了起来。   “唉!都叫你别动了!来人!把药哪来。哎呦……”   “是。”   他被女人抱在怀里,在温暖中,木然地看着阴影中的男人。   “孩儿不孝,未能达成父亲期望……”   男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养好伤,下次不要再让我失望就行,婆婆妈妈的做甚么?”   “……是。”   ……   ……   “喂!~”   “喂~喂,醒醒,嘿!~”   无知的。   灵觉逐渐清醒,他一睁开眼,就被刺眼的阳光照的一晃。   痛。   不止是眼睛,全身都仿佛被刀砍过一般,痛的他冷汗连连。   这才想起来刚刚才拖着重伤的身子从森林里回来,却不知道何时晕了在了这里。   面前是一个娇小的剪影,面容在阳光下看的并不真切。不住的喊。   喊的是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   ……   ……   “大哥哥,我叫做梦,你叫什么?”   “……孤枫。”   是了……   他是战神孤枫。   战族一族族长的骨肉,下一届族长的继承人。   上界战争中的,工具、棋子。   这般,   所谓的夜海枫,只是一个幻影罢了。   ……   ……    ☆、三十七·往事·涅槃      开始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一片一片的飘落而下,并不大,落在身上却仍是能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能冷到心里。   他在走。   却不知道要去哪里。   “嘟嘟!嘟!”   耳边是细不可闻的车鸣声,接下来便是一个接着一个司机的怒骂:   “你找死呢?!不想活就自己找个地方了事!别他妈拉老子下水!”   ——却同样也是细不可闻。   他没有回头,更不知道,他刚刚横穿过马路,现在已是混乱一片。   脑海里,是混乱。   ……   ……   上界第五轮回,337年。春。   已是黄昏。   夕阳的光芒照在那个有些摇晃的身影上,溢出了几分血色。   “大哥哥,你今天又伤的这么重。”   不远处的树上突然探出了一个头,眨巴着一双黑而亮的大眼睛,好似已经习惯了他这一身的血,并没有露出恐惧与吃惊的神态出来。   孤枫看了她一眼,淡漠的眸子中现出少有的温暖,沉默的在树下坐了下来,低低喘息着。   树上的人倒翻而下,似是极为熟练,一伸手,竟然还带着许多装着伤药的瓶瓶罐罐。   那是一个黑发黑眸的女孩子,个子比他小了一个头,带着稚气的脸上还有着细细的茸毛,绑着双马尾,甚为可爱。   身着一身红衣,就像是火一般,给周围带来了一丝温暖。   她一抬手,握起了他那只还在流血的右手,细细处理起来。   “梦。”   孤枫沉吟了片刻,突得叫了一身。   “嗯?”   女孩抬起头来,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我通过了。”   “大哥哥,你说甚么?”   女孩莫名其妙。   “没什么……”   孤枫抬起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摸了摸她的头,笑了一笑:   “我的意思是,这一段时间,我可以来陪你了,不会再伤痕累累。”   “真的?”   梦一听,脸上乐的开了花,通红的脸像是染上了颜料,看着他,突得怔住了。   “怎么?”   孤枫有些奇怪,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大哥哥……你的眼睛,真漂亮。就像金色的水晶一样。”   梦直勾勾的看着他的眼睛,一脸的羡慕。   孤枫看着她清澈到能轻易见底的黑色大眼睛,不知为何竟有些窘迫,移开视线道:   “这没什么的,不过是传承下来的标志罢了。”   “可是真的很漂亮。”   梦似乎是突然想到了甚么,低下头去:   “不像我,大家都叫我垃圾……”   “……”   罪恶的家族是无法拥有姓氏的,她的家族也不例外,所以她的名字很好记,叫梦,孤枫一下就记住了。   她的家族,是十年前的战争中因为有着突出贡献,被允许在帝都住下的、从极影投奔而来的“叛逆分子”。   “极影”一族的眼睛无一例外都是上界难见到的黑色,所以梦一诞生下来,便是大家数落、欺负的对象。   因为那一双眼睛,没有人愿意接近她,因为那一双眼睛,她被称为了垃圾。   这几乎是她小小世界中唯一的痛苦,却也是巨大的。   第一次见到她,也是在这树下,她被同伴们欺负的满脸都是泪痕,却还是一脸焦急的想叫醒昏迷的自己。   第一眼的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她的孤独,与自己,又是何其的相似……   ——一个是低贱,一个是高贵。   不知为何,以后,每天的这个时候,他从树林里出来,都会想到这里来看看。   这已变成了一种习惯。   梦也会在这里等着他,这两年多来,为他包扎了不知多少次伤口。   孤枫有些心疼地,低声对她说:   “我敢保证,只要有我在,没有人会再叫你垃圾。”   梦惊异的抬起头来,看着她,   “以我孤枫的名号。”   夕阳照在他身上,投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在他那沾满了鲜血的面容上,是战族一族不该拥有的神情。   那是宠爱。   可惜,当时,并没有任何人来得及阻止。   阻止那一场足以把上界颠覆的宠爱。   “真的吗?谢谢大哥哥~”   梦咧嘴一笑,天真而又真实,前一刻的伤心早已抛到的九霄云外去了。   “梦……你会永远陪我,是不是……”   大树下,他看着那个低头为她整理伤口的女孩子,低低的问了一句。   “嗯。”   女娃儿毫不犹豫的,笑着应了他一句。   但是,你却,毁约了……   上界,340年,夏。   一场大火,在帝都的眼皮子底下,熊熊燃烧了近一晚上。   火系最高法术。   焚尽天下。   没有人能够在火自己熄灭之前将火扼杀。当时的孤枫更不可能。   而法术的中心,便是梦所在的家族的族邸。   这是一场阴谋,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的阴谋。   “梦!!!”   他在众目睽睽之中,在众人拦截之中,吼了出来。不顾一切的冲进火中,然而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却换成了无尽的黑暗。   他认得这里,这里是自己的家,自己的房间,一个四面都封闭了的空间。   冰冰冷冷,毫无生机。   是一场梦吧?   那是他的第一反应。   “少主,可是醒了?”   门外传来了恭敬的问候。   “唔?”   他怔了怔,习惯性的动了动,一股巨痛随之传来。   “呃……”   他闷哼一声,这才发现右手处已经是一片空白。   痛而麻的感觉丝丝传来,想来是已经上过了药。   那一刻,他没有想过自己的右臂。   而是一身的冷汗,聚集在一个念头上。   ——那,不是一场梦!   他强撑着痛楚走到门口,打开门,刺目的阳光直射着他的眼睛。   他怔怔得直面那阳光看了半天,不知为何,从未出现过的泪水在这一刹那,从眼角滑落。   门前没有人,想必是去报信了。   果不其然,一身怒喝从远方传来,威严中带着森森冰冷。   “你给我跪下!”   人影从小径上走来,身后跟着许多的人,依旧是一片模糊的黑。   他没有犹豫,听话的跪了下去。   “你!”   他的父亲看着他,满脸怒色,与他无二的金眸中似乎有火花在闪,指着他,一挥手就是一巴掌。   “啪!”   他被打的偏过头去,口中一片腥气。却没有吭声。   人人噤若寒蝉。   “你要气死我吗?你竟然!你竟敢!你这混账!”   黑影一脚,恶狠狠的踹在他的胸口。   “你知不知道那火是能吞噬人的?!你竟然就这样进去!只赔了一只手算你走运!如果把命都赔上,你还有甚么脸来见我,你如何对得起我们这个家族!你竟然为了区区垃圾……”   他之前一直安静得忍受着眼前的雷霆怒火,没有任何反应,如今一声“垃圾”,却使得他猛然抬头。   同样的金色眸子中,有着同样的火花在闪。   “你瞪什么瞪?!”   面前的黑影似乎向后退了退,又再度踏上前来,一挥手,似乎还想再扇他一巴掌。   “老爷!”   那个女人从小径上冲了出来,似是刚刚赶到,一下抱住了眼前怒火万丈的黑影。   在这站满了人却安静异常院子里,她的哭腔显得十分刺耳。   “枫儿也是一时头脑发热,你也别怪他……他现在重伤,要教训也是等日后……他可是我们的亲骨肉……求求你看在父子之情放过他好么……”   阳光是逆着他照过来的,孤枫看着眼前一片模糊的两个人,不知为何,竟是感觉如此的远。   黑影一僵,最终狠狠的将手放下,哼了一声:   “你给我注意些,我警告你,你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你自己的,冲动的时候最好给我想想后果!”   然后,眼前的人影全都不见了。   孤枫感到眼前景象比原先更加模糊。   “枫儿……不要怪你父亲……他为了培养你几乎操尽了心,如今你失去了一臂,他心里急……”   那个女人跪了下来,轻声地,还带着哭腔的说道。   “……”   “枫儿?”   “母亲,我没事……”   “枫儿,那个女孩,她……”   “母亲,我有些累了,您先回去吧。”   他抬起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今天的阳光非常刺眼。   刺得他的泪眼直流。   你知道么,梦。   当我得知并没有找到你的尸体时。   我发了疯似的几乎翻遍了整个上界。   你知道么,梦。   当我得知你的的确确没有死的时候。   我几乎开心到发狂了……   可是你知道么,梦。   当我再一次见到你时。   我才知道,甚么叫做绝望。   上界第五轮回,353年。春。   五皇子阳·王·辉廉大败极影在边界的反动事件,神王大悦,特意举办了一次庆功宴。   “听说了吗,今天跟在五殿下身边的,有一个是极影血统的女人。”   “你听错了吧?这怎么可能?”   “你还怀疑我的耳朵?真没听错,那人还一直在强调他没看错,那双黑色到恶心境界的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   两个衣着统一的佣人在身旁走过,谈话中有一点吸引了孤枫的注意力。   “站住。”   他张口叫住了两人。   两人齐齐转过身来,看到他的那一刹那,脸上现出了惶恐不安的神色,但马上变回了平静,纷纷施礼:   “战神大人。”   他已经习惯了别人对他的态度,淡淡问道:   “你们刚刚说的……极影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那人一怔,道:   “回禀大人,这件事情小人也不清楚,听人说,似乎是与五殿下在一起。但是真实性不太可靠。”   “……五殿下现在在何处?”   孤枫皱了皱眉头,吓的那人把腰压的更低了。   “在一旁的偏殿休息。”   “我知道了。”   孤枫挥了挥手。   “小人告退。”   那两人倒退了两步,这才转身走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转过身去,入眼,是距离此处不算太远的偏殿入口。   ……   ……   虽说庆功宴还没有正式开始,但到场的人已不在少数,原本沉寂的大殿在此时热闹非凡,到处都是熟人之间的谈笑声。   孤枫穿梭在其中,眉头越皱越紧。   即使周围的人都会有意无意的让路过他,可他还是觉得,这一条路,他走的异常的艰难。   是心里因素吧……   他的世界在向来都很安静,安静到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这一次,他能明显感觉到心跳的有些厉害,仿佛在那冥冥之中,他找了许久的东西,终于有一丝线索被他牢牢握在手中一般,这种感觉,是这么多年来,他不曾感受到的。   梦……这一次,会是你吗?   他不由加快了步伐,逆着人流,向偏殿走去。   “这是谁啊?都这时候了还去偏殿,撞了人也不道声歉。”   身后有人抱怨,听声音甚为年轻。   “嘘!万万不能这样说,那可是新一任的战族族长战神大人,你这么一说,要让他听到,可是要掉脑袋的!”   旁边有一人忙阻止。   “呃。”   第一个人吓了一跳,声音立马低了下来:   “就……就是那个最近几年一直在外游历,独身闯过无数禁地的战神孤枫?不会吧,他……他是独臂?”   “他独臂你不知道?”   第二个人吃惊的反问了一句,啧啧叹道:   “据说是他刚通过族长试炼后不久的事,听说为了这事战族内部出过乱子,却被他轻易摆平了,啧啧,这人真的不简单。”   “他那手臂是怎么失去的?”   第一个人好奇地问。   “啧啧,十三年前那场大火你还记得不?听说就是在那丢的。”   “被火烧成这样?那也不见得是有多厉害啊。”   第一个人不服气的反驳。   “你懂什么?那是禁火,是顶级法术所生出的火,听说他当时是主动冲进去的,还只丢了一条右臂,如果是你的话,嘿嘿,恐怕连渣都不会剩下。况且那是十三年,他天赋极佳,这几年来实力又不知道提高了几重天了,如今他放出像‘焚尽天下’那般的顶级法术也不是难事,再让他进去一次,说不定还能倒长一只手出来……”   “这么厉害!那他但是为何还要傻乎乎冲进去送死?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   “你脑子才有问题。”   只听“啪”的一声,似乎第一个人挨了打。   “都叫你别乱说了。”   “哎呦!我错了……”   第一个人痛呼一声。   却听第二个人幽幽叹了一口气,恶狠狠的道:   “这我怎么会知道……我可告诉你啊,我们今天可是跟着老爷来的,这大殿里面随便那一个,别说是你,连老爷也惹不起,所以你给我注意一点,听到没有?”   “是……是……”   当第一个人再度转头用敬仰的目光看去的时候,那一道橘发及腰,只余一臂的人影已经看不到了。    ☆、三十八·前梦·千年      “阳。”   女孩有些窘迫地提着那个对她来说太过沉重繁琐的火红群摆,连说话都有些支支吾吾:   “我……我这样子出去真的行么?我……我觉得不太好看……”   他身旁的男子一身白色戎装,在转过头看到她的瞬间,似乎呆了一呆,温柔地笑着说道,   “没有,很漂亮。”   “真的?”   女孩原地转了一圈,带起了一阵朦胧的红光,神情中还是有点不相信:   “可是……为什么那些人一直对我指指点点?我看他们,好像并不喜欢我。”   “没有的事,你别想太多。”   对方俯下了身,在她的头上绑了一个花式,然后打了一个响指,一个由水组成的镜子凭空出现在两人面前,显出她绝美的容颜,与她身后,那个微微笑着的男子。   ——他们此刻,亲密如情侣。   女孩不由脸上一红。   “怎么样?承认自己很漂亮了吧?”   女孩正要说话,却被敲门声打断:   “殿下。”   “进来。”   男子直起身来,面前的水镜在同一时刻消散于空气当中,带着前一刻它所映出的美好。   有一个男人恭敬踏进房间,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又退了出去,只是在经过她的时候,斜眼撇了她一眼,带着厌恶。   这使得她心里一阵难过,而身后的人却并没有发现。   “月,我要出去一下,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嗯。”   女孩怔怔的看着心里唯一的依靠就那般出了门,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突的一阵恐惧,禁不住的跟了出去:   “阳,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人已去的远了,她的要求,在外面的人海茫茫之中,细不可闻。   女孩打开了刚刚合上的门,视线遍及处,却寻不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由得心底一慌,刚想回房,却感觉到人群中有一双眸子在看着自己。   好奇之中,她不禁在人群中搜寻了一番。   ——不远处有一个地方明显与周围格格不入,因为站在那里的那个人旁边并没有哪怕是一个人。似乎在他的世界里,除了他自己,容不下第二个人。   这在热闹非凡的对比之下,显得很是安静,却也孤独。   那双眸子很好找,她几乎是立马就找到了,因为那个“格格不入”。   女孩定睛看去,只见那略有些凌乱的橘色发丝之下的眸子,是金色的,平静淡漠,就好像是一颗金色水晶般。   然而因为距离太远了,他的面容看不太清楚。   女孩看的有些痴了,心里不知为什么会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好像这双眸,在哪儿见过。   有些不自在,因为她能感觉到,那个人看着她的时候,似乎在发抖。   女孩不由感到有些害怕,冲着他勉强笑了一下,便想要掩上门。   可对方却明显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在快要合起的门缝中,突然露出了一直修长的、瘦的都可以看到骨头的手,夹在门与门框之间,牢牢地,不曾松动分毫。   “战神大人。”   吃惊之中,女孩听到门前守卫在这时这般称呼他。   “我有些事情想找她谈谈。”   那双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男子的语气淡淡的,对两边的守卫说道。   “可是,五殿下曾经交代过……”   “那就在这里谈。”   他也不再管守卫说什么,直接拉开了门,女孩的力气比不上他,诧异地松了手,再次抬头看时对方已经一脚踏了进来,站在她面前,那一双金色的眸子依旧直直盯着她。   女孩这下看清了他的面容,剑眉星目,面色却很是苍白,而最为显眼的是,那空荡荡的右边。   ——他没有右手,是一个独臂人。   女孩吃惊之下竟然忘记了害怕,傻愣愣的站在了那里。   “梦?”   女孩听到,他犹豫地、颤巍巍地,这般叫了她一声,却是用一个陌生的名字,一时竟失了神。   没错,是你……梦。   即使你已从稚嫩女童出落成这样一名水灵少女,却没有甚么能改变你眼中的灵气,与那股子温暖的感觉。   你是梦,你绝对是我的梦。   该以怎样的词来形容他此刻的感觉。   恐怕没有人能知道。   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兴奋的发起了抖,他甚至已经听到,那一声在梦境中辗转了千遍的那一声甜美的、熟悉的“大哥哥。”   梦,你可知道这些年,我为寻你,过着怎么样的一种生活?   我却也是太傻,只要是上界,我哪都想到了,就连下界与魂界我也去过多次,怎么就疏忽了这帝都,这王室的地盘?   转眼间十三年过去,你也长的这般大了,真是抱歉,让你久等……   “她不是梦,您恐怕是认错人了吧。”   忽听另一个声音从身后向起,直如一盆冷水,浇灌心头,甚为难受,孤枫一怔,耳边已经听到身前的女孩,脆生生的唤了一声:   “阳。”   孤枫一下子僵在了原地,他早就料到门前侍卫见事情不对会去通报,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战神大人,阳早有耳闻大人之名,可惜阳宫中之事缠身,未得一见,今日相见,当真幸哉。”   他转过身来,只见一名衣着白色戎装的男子站在门口处,身后跟着几名侍卫,一头干爽的黑色短发,就像是一个大男孩,而眸子中那最为纯正的湛蓝暴露了他的身份。   ——上界王族,第五皇子,阳·王·辉廉。   然后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女孩已经到了他身边,依赖之情显而易见。   “梦。”   孤枫低低地,再一次叫了一声。   对方一愣。   “战神大人,她的确不是您所说的‘梦’而是在下的婢女,月。”   男子再一次强调。   他身边的女孩也点了点头。   “婢女?”   孤枫闻言面色一沉,抬手间拿起身旁桌上的茶壶,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咔”的一声清脆,茶壶瞬间被他凌空捏碎,除了手上抓着的那一部分,其余的纷纷摔落在地上,然后再一次的碎裂开来。   女孩被吓的惊叫了一声,而其他人也是一脸吃惊,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都紧张了起来。   可是等了半晌,并未见他的下一步动作,只是寂静的房间中,不知何时,出现了“滴答、滴答”的声音。   很小,很轻,却显得极有规律,一下一下的,似是有什么液体滴落的声音。   孤枫摊开手,被他握住的几片碎片也掉落在地上,带着凄凉的红色,尖利锋利的断裂处,被血勾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弧线。   再看他的手掌,已是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这种东西,平常根本就伤不到他分毫,今日如此,定是刻意为之,却不知他到底意欲何为?   众人皆是莫名其妙。   只有那名女孩,再一次低低的惊呼了一声。   孤枫寒着一张脸,将满是鲜血的手伸到女孩面前,似乎是认为,她会帮他处理伤口一般。   戎装男子的神情已隐隐带有怒意,正想说话,却被身边的女孩所阻止。   “这……这位大人。”   那还向他盈盈施了一礼,第一次申明:   “奴婢的确不叫做梦,只是五殿下身边一个微不足道的伺奉之人罢了,您认错人了。”   “滴答……滴答……”   鲜血滴在地上的声音,有一点刺耳。   孤枫没有动,站在那里,脸色是一片惨白,固执的等着她为他包扎伤口。   女孩无奈地从怀中取出贴身的丝巾来,替他处理了起来。   ——却是极为熟练。   却发现,他的手,刚刚受那么重的伤都没有动过的手,在这一刻,竟微微颤抖了起来。   “梦……”   她第三次听他这般称呼自己,心不知为何,竟是一跳。   抬起头来,看到他那张惨白而淡漠的面容,那一双金色的眸子,分外的熟悉。   “我是月,不是梦。”   她再一次的,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一刹那,她看到他的脸色,好像又那么地白了几分,下一刻,身前再无人影,似乎他从来都没有来过。   只是,她的一方丝巾,被他带走了。   “他走了……月,怎么样?没受什么伤吧?”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担心,还有疑惑。   她怔了怔,回过身,对身后的人说道:   “阳,我想回去,行么。”   后来,她听阳说,在那场宴会上,战神孤枫,缺席。   ……   ……   自那以后,女孩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那个奇怪的单臂人,就好像他从来就没有出现在她生命中一般。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觉得他很熟悉。她自然也不会知道,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多少次,那两个男人,交谈着关于她的话题。   她时常还会想起那件事,总觉得不该将它忘记,她感觉她的生活变了。   只是她所感到的变化,却比这个多得多——   自从那个人在那场战役中展露了锋芒之后,从前默默无闻的五殿下不见了,他越来越忙,忙到她几乎一连好几天都不能看到他。   她想回到原先那个两个人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是,生活中有太多事,由不得他们自己。命运将她从安逸中抛弃,她明白,那段生活,一去不复返了。   她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有一晚,她坐在院门口的青石板上,想要等他回来。在此之前,她已经有近十天没见到他了。   头有些晕,似乎是病了,但是她没在意。   等了好久,阳没有出现,却等到了那个仿若从血中走出来的人。   战神,孤枫·战·夕恒。   她慌张的抬起头来,这一次,竟没有感到丝毫的恐惧。   宫中的水太深,不适合你。   孤枫这般对她说道,眼中竟有这担心。   他想带她离开。   她摇了摇头,固执的拒绝了。   再次抬头间,那个神出鬼没的人已经不见了,远处却能发现另外一个的身影。   她牵肠挂肚的人的身影。   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却马上被发现自己所等着的人的惊喜所代替。   “阳!”   她朝他招呼,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瘫在了地上,额头烧的厉害。   那个人影忙奔了过来,一脸心疼的骂她“傻瓜”。   她却能发现,他的脸色是苍白的,带着阴沉,似乎有些烦心事。   第二天,她便从别人口中听到。   神王大人,已决定了五殿下阳·王·辉廉与法家大小姐慧馨·法·枢荒的婚事。   择日成婚。   那一霎那,她的世界,似乎倒了。   世事如棋,他们也都只是棋子,风雨飘摇之中,属于他们自己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没有。   上界354年,秋。   那一年的事情,上界的历史是这般写的:   极影叛逆挟持五皇子阳·王·辉廉,意欲逃离上界,追兵在祭天神树将其围堵,战神孤枫意图保其人,众人对之不敌。神王出手,斩杀其人,将战神孤枫打入天牢,王室与法家之间的联姻暂时取消,而后不了了之。后续无话。   ……   ……   周围在不知不觉间换成一片绿荫,零零散散有白色的雪花点缀其间,然后,橘发的男孩见到了一座塔。   不同于当时夜晚的阴森,白日时候看它,虽然有些破旧,但还是有着隐约的不可侵犯的庄严。   他愣了一下,有些吃惊自己竟会走到这里来,却也不打算再换地方,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   他找到了几个月前所坐的地方,轻轻地闭上了眼,呼吸不自觉的加重。   ——一旦吞下,后果对你来说,或许比失去生命还要严重……   想起黑伦的那句话,藏身在塔内阴暗处的少年,似乎就那么地,苦笑了一下。   塔外,漫天雪花纷纷扬扬,甚为美丽,却也带着彻骨的寒意。飘落人间。   ※※※※   转眼间,已到了晚上。   夜色深沉。   冬季的夜晚总是到来的很快,不过才六点多一刻,已是全暗了。   隐约有车声传来,闷闷的,似乎刚刚下过一场雪。   林月语幽幽从沉睡中醒来,意识迷蒙中也不太想睁开眼,裹着被子躺在那里,有些眷恋的继续闭目养神。   可以感受到头还是晕着的,不过想来烧是退了,不再热的难受,只是喉咙有点干,在这种舒适的情况中,自然显得异常突兀。   她实在是不想动了,就那般静静地躺着,任由那如火烧一般的感觉折磨着她的神经。   不用看,此刻在她耳畔的枕头上,定已是湿了一片。   她清楚的感觉到,她的灵魂在哭。   为那不知名的回忆。   而那双梦境中的湛蓝眸子,是如此熟悉。   今天的梦相比之前,不知为何变得模糊了。一切都只是一团颜色纠结在一起,看不清楚到底都是什么东西。   唯独那么一双湛蓝深邃的眸子。   那么悲伤凄苦的眸子。   那么……刻骨铭心的眸子。   却清晰无比地在模糊中凹陷出来   仿佛看穿了,也看透了她,就那么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她,或,凝视着她的灵魂。   一如一年多以前,那独自站立在病房门前的男子,有着悲悯。   漫天花瓣随风而舞,风轻轻拂过,带来了一片凉爽,却不曾带走哪怕一点儿的人间冷暖。   温暖却冷淡。   然后的然后啊,她就从睡梦中醒来。而不论重复做了几次,几十次,几百次还是几千次,她总是会在睡梦中泪流满面,但醒来后却没有任何流过泪的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比这更大更虚幻的梦,只有枕上的湿润,才能证明这一切。   一场千年梦,唯余枕边痕。   有谁会明白,她到底有多么,多么的想知道那个的真相。   而这个机会,就在眼前。   ……   ……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林月语讲枕边的泪痕用杯子挡了起来,依旧没有睁开眼的欲望,只是仍然静静躺在那儿。   “吱呀。”   门似乎被白天夜海枫撞的有些松了,开门的时候发出了低低的呻吟,不知为何,听的却是挺舒服的。 ☆、三十九·执念·执年   三十九。执念·执年   门外有些刺眼的灯光透过门缝,瞬间将房间内的黑暗挤到了角落。   开门者很是小心,刻意地放慢了脚步,先是将一叠书放在了她的书桌上,接着脚步回走,似是想就此离开,但不知为何脚步一顿,又折了回来,蹑手蹑脚地来到她床前。   林月语感到一种清新如春日微风般的味道迎面而来,接着额头一凉,已被那人按住了额头,眉头不由一皱。   “啊,醒了啊。”   那人感觉到了林月语的动作,略有些吃惊,却是辉阳:   “嗯,烧好像退了,已经不再那么烫了,估计明天就可以好了。”   说完,便将手收了回去。   林月语睁开了眼看着她,张了张嘴,却甚么也说不出来,心底有一点点的失落。   辉阳并没有发现她奇怪的举动,转身递过来一杯温开水,道:   “喝吧,病的时候就要多喝水。”   那一双湛蓝的眼睛,凝视着她,透着温柔。   她心下一动。   待她喝完水,辉阳才开口道:   “欧敏刚刚来过,带来这些整理好了的笔记,我放在了你桌上。不过你身子还很虚弱,最好还是不要太累了。哦对了,刚刚伯父伯母打电话回来问了一下你的状况,说他们要晚一点回来。你今晚想吃什么?”   林月语毫不吃惊,对父母这种加班行为已经是习惯了,只淡淡回了一句:   “随便吧,今天我没食欲。”   “那你再休息一会。”   眼看着他就要将门关上,林月语莫名的心里一慌。   “喂……”   “什么?”   辉阳转过头来。   “那个……祭……几点了?”   明明不是想说这个的……   辉阳有些以为,看了看表:   “18:15,怎么了?”   林月语闷在被子里,一声不吭。   “那你休息吧。”   门缝合上,光也不见了,黑暗再一次占领了这个房间,来者的脚步也渐行渐远。   还有近两个小时……   林月语套出藏在手边的手机,那一条短信依旧显示在屏幕上,有着无限诱惑。   陷阱甚么的,比起真相来说,可当真算是微不足道吧?   ※※※※   转眼间,离短信上所约的时间已经不到一小时了。   刚吃过辉阳端来的清鸡汤面片,感觉不在像先前那么累了,勉强能下地走动。林月语把心一横,换了一件鹅黄色的大衣,打开了门。   “怎么了?”   正坐在大厅沙发上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辉阳见她走了出来,一愣。   “有事。”   林月语扶着墙,极力压制住腔中的翻江倒海,闷声答道。   “可你的身子……”   辉阳皱了皱眉,站起身来就想扶她。   “不用。”   她挥手阻拦:   “已经好多了,没事。”   说罢,就想去穿鞋。   “到底怎么了?”   辉阳这一次反常得显得坚持,一改往日温和,挡在那里,脸色似乎有些复杂。   林月语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抿紧了唇没有说话。只是换了个方向,目标依旧是大门。   辉阳一愣,刚想动——   “让她走,或者让她死。”   林月语奇怪的看了一眼像是猛然僵住的辉阳,却也无暇顾及,很顺利地通过了他的阻拦之后,忙急急关上了门,生怕他会反悔。   “那,我走了。”   辉阳转身看着她关上了的门,以及在此之前门后那苍白病态的面容,平静无波的眸子有了些许波动,却依旧没有任何行动。   就那般静静的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空空荡荡的大厅只余下了寂静,与灯光。   “参见五殿下。”   婉转的女声突然出现,在这安静的空间中仿若惊雷般刺耳,隐有回声。   辉阳面色不变,循着这个声音、也是之前在他心中响起的声音,转身向后看去。   第二波,这么快就来了么?   ※※※※   踉踉跄跄地走在大街上,林月语只觉得天在转,地也在转,不远处的霓虹灯,也如一团团火焰般围绕着她打转。此刻街上基本没什么车辆了,只有偶尔的几个路人匆匆而过。   她搀扶路边树叶已经掉光了的树,大口大口喘着气。全身几乎就要瘫在地上,只觉得脑袋里装了浆糊一般,整个人晕晕乎乎的,真恨不得就这样躺下去睡了才舒服。这种身体……那个地方,真的值得自己这么拼命么?   而且,那个地方,甚至还有她不愿想起的回忆……   可是她不能放弃,她想去解开困扰了她十几年,甚至更久的谜,为此,什么代价她都愿意付。   林月语站在路边,想叫一辆出租车却等了许久也看不到影子,不由有些恼怒。   “呦~瞧瞧这大美女是谁啊?不就是我们学校那个尖子生吗?怎么,她也会在这个时候出来闲逛?”   突然从前方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女声,将她低着的头惊了起来。   “大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吧,人家也有自己的私生活呢,咯咯……”   另一个腻而甜的声音响起。   “那倒也是,人家美女也有事做嘛……”   这回是一个男声。   林月语凝神看去,不远处走来了八个人,看上去也是与自己同龄的高中生,四女四男,似乎是四对情侣。其中女孩子无一例外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而她们的伴侣则更是装扮的千奇百怪。   为首是一名涂着口味红带着耳环的染发女孩,挽着一名身旁的男伴,笑的很是灿烂,对着身旁的人嗔道:   “喂,人家美,我就不美吗?”   声音尖细,想必就是刚刚第一个朝她说话的人。   他旁边的人还没有回答,林月语便寒下脸来,举步就要离开。   “唉,别走啊!我们还想向你请教学习的事儿呢。”   为首的女孩连忙说道。   同时,林月语的手也被人毫不客气的抓住。   还在生病的身体不容她有丝毫的反抗,对方不费吹灰之力便把林月语抓了回来,却是那女孩挽着的男伴。   “放开我!”   林月语冷冷道。   “成绩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我轻易逮到了,实在是……不过脾气到蛮大。”   对方嘲讽地说道,丝毫不理会林月语的脸色,听上去与之前的男声无异。   其他人听他这么说都笑了,其中的女孩子更是笑的花枝乱颤。   “哎呦人家林月语又不是夜海枫,你一个男人对她当然是毫不费力了。话说,她好像也把夜海枫给甩了呢这么久都不见那个男人,按这个来看,你跟她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那女孩笑完了,探过头来观察了正奋力挣扎的林月语半响,看着她那因剧烈运动而显得异样苍白的脸色,笑的更是开心:   “啊哈,她好像不舒服啊,你们说是不是?”   说完,还在林月语脸上狠狠的捏了一下。   之下越发不可收拾了,众人见第一个人已经“吃了螃蟹”,自然是一拥而上再不忌惮,疯狂地折磨着林月语。不是在她小腹踹一脚就是拼命地拉她的头发——   “我让你拒绝老子的告……不,拒绝跟老子说话?!漂亮了不起么?这么看不起老子?!”   “你说什么你竟然向她告白过?”   “没,老婆你听错了。”   “我让你这狐狸精勾引别人男人!……”   ……   闷击声加上零零散散的骂声,顿时让这条本就冷静的街道变得热闹起来。   ……   ……   林月语长期霸占着成绩年段前几名,以及所谓的“校花”之位,早已另这些人心存不满,再加上她平常那冷漠的态度,更会让某些人怀恨在心。   前些日子又有一个夜海枫围着她打转,那个经常到学校找她的辉阳更不用说了,自然更加“不可饶恕”。   今日好不同意碰到她落单的时候,还是生病,如何不叫他们疯狂?这种时候不打白不打,自然是甚么招数都往她身上招呼,借以泄愤。   林月语一声不吭,被他们推的东倒西歪,几乎站立不稳,只觉得天旋地转,只能把一口吊在那支撑她不倒的力量。   “住手!”   远处传来了一声怒吼,那些人的动作不由一滞,停了下来。   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接着传来他一个人惊讶地说道:   “是李肖?怎么办?”   另一个人的声音随即说道:   “李肖算个鸟?我们八个人还怕他不成?”   “不行。”   第三个人斩钉截铁的说道:   “难保夜海枫不在附近,反正气也出了,先撤。”   时间不容他们犹豫,一时间全跑的没了影子,只剩下了林月语站在原地。   林月语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像是脑海中一直绷得死死的、不能再紧的一根弦,瞬间断裂开来。   “扑通”一声,她终于跌倒在了地上,胸腔中是一片翻腾,只有死死摇着嘴唇才让自己忍了下来。   现在,还不是晕倒的时候。   她定了定神,转头向声音发源地看去,第一眼看到的竟不是想象中怒吼着的李肖,而是狂奔过来的小敏。   她不由一怔。   “月语!你没事吧?!”   小敏跑得气喘吁吁,一下子跪在她面前,一脸的担心,还有着愤怒。   “他们那些人怎么这样啊?群殴你?你招他们惹他们了?!”   李肖随后敢到,也是一脸愤怒,指着八人消失的方向大骂:   “我操你祖宗!小爷不发威你们就当我是病猫?这么公然的撒野到老子头上了!让老子再撞上我看你们怎么死的!他奶奶的!”   没人回答他,想必已经去的远了,只有他这霸气十足的怒吼响彻在原本安静的街道上,有些刺耳。   却不知为何,这些平常厌恶至极的污言秽语,让林月语感到了些许温暖。   小敏搀扶着林月语站了起来,一脸担心:   “月语,有没有哪里伤着?”   林月语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看着他们两个,有些诧异的问道: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小敏听她问这个,才想起身后还有一号怒火中烧的人,撇了撇嘴道:   “这不是看你病了想买些甚么给你嘛,这混蛋上次打赌输给我了,我就拉他出来给我当苦力呗。想不到就在你家门前看到你这样受欺负……真是气死我了。”   说道最后,小敏恨得咬牙切齿。   林月语一愣,想了想,确实有记得前几天小敏和李肖为了一件小事吵了半天,隐隐约约听见似乎在打什么赌,现在想来,看来那时是没听错。   李肖听了小敏的话,立刻停止了口中的叫骂,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   林月语这才注意到李肖手上确实还提着大包小包的各种东西,仔细一看,似乎水果居多。   “没…没有的事!还不是我让着她的?”   发现林月语正在看他,李肖呐呐地挠了挠头,像是在掩饰什么,接着恨恨说道:   “刚刚那群人,师……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鬼才相信你那样子是让过我了!”   小敏转头呲牙咧嘴地对李肖说道。   “你!你说说如果我当时没让着你你怎么可能赢我?”   李肖马上回了嘴。   林月语无奈的看着面前动不动就斗嘴的两个人,摇了摇头,道:   “不用了。理会他们做什么。”   “那怎么行!”   小敏顾不得跟李肖斗嘴,闻言忙反对:   林月语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但看上去态度很坚决。   李肖吃了一个闭门羹,不由有些尴尬,但对林月语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无理相待”的,只能无奈地转移了话题:   “那个……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在这里?”   一旁正要继续反对“以德报怨”的小敏听了也转移了注意力,有些纳闷的问道:   “对啊对啊,你还病着呢,不在床上躺着怎么在这里?!我都把笔记给你送去了,你看到了吗?”   林月语沉吟了一下,恶心感又涌了上来,不由苦笑:   “说来话长,我现在必须去一个地方,小敏,帮我。”   ……   …… ☆、四十·雪夜·初夏      塔山位于整个城市的最西部,离城中心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但这个城市也还不算太大,坐十分钟地铁再打的士的话不用二十分钟便能到了。   对于林月语来说,塔山并不陌生。她甚至在几个月前于那个地方渡过了一夜的惊心动魄。   和那个人……   林月语望着窗外醉人的夜景,不由自主地想起白日见到的那个消失多时的人,有些发怔。   他现在,又会在哪里呢……   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的士司机转过头对她说道:   “姑娘,到了。”   她愣了一下,忙付钱下了车,看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眼前再次浮现出十几分钟前小敏不甘的神情来。   想了想,为了让那妮子不跟着来,她也着实费了一番口舌。   转身看着面前矮小而又阴森的小山,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步向前走去。   天地之间,似乎又飘起了漫漫白雪,不带寒意的,轻轻地抚上了这世间万物,与那蹒跚行走的纤弱人影。   在这暗夜中,别有一番凄美的味道。   ……   ……   塔山并不高,山路却有些陡峭,整个路程将近十五分钟,当林月语用手拨开最后一簇树枝、站在塔前已有裂痕的水泥地上时,已是气喘吁吁,几欲晕倒。   可她,还是来了。   独自一人的来了!   眼前的景色一如上一次所见——一片黑暗中,全凭着城市上方云层昏暗的淡黄光芒才能看到眼前景色依稀的轮廓,就像是一层薄纱一般。   只是,少了当时的燥热,而多了北风的冰冷。   一片晶莹的雪花飘落而下,落在她扬起的脸颊上,带来一瞬的冰凉,混着汗水,转眼不见。   她无暇顾及这些东西了,打着手电筒努力打量着眼前的一切,想找出那个约她到此的人。   现在已经超出了约定时间有五分钟了,那个人,应该到了吧?   可是,当她用眼睛扫过这一片区域几乎所有地方时,很明显的,在这黑暗中,水泥地上,塔附近,甚至是树丛中,并没有人!   没人?难道,她是被耍了么?   林月语皱了皱眉,挣扎的往前走了几步,终是明白依此刻她的体力是没有办法把这搜查一遍的。沉默了片刻,突然朝着这黑暗大喊了一声:   “我已经到了!你快出来!”   她的这声喊虽然因身体不适而显得有些中气不足,声音也不大,却在这寂静的荒山中,仿若惊雷一般,显得格外刺耳。   不远处,似乎还有回声传来……   “快出来……快出来……”   塔内,有眸子的光芒一闪而逝,林月语却没有发现。   随着她这声喊,气氛顿时变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着她,冷冷地。   ——就像是她这一叫,已是惊动了一只沉睡许久的、凶狠的猛兽。   林月语感到有些不安,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一阵风猛地掠过,只剩下枝干的灌木丛被吹得“哗哗”的响了起来。   回声在风中逐渐消散,只是在那“哗哗”声音之中,隐隐约约还有着另一种奇特诡异的声音夹杂其间。   细耳听去,似乎是笛声……   ※※※※   在女子声音响起的那一刹那,有两道人影从窗外闪过,隐没在夜色当中。   不知名的某处,似乎有低低的惊呼声,却也是不敢擅自行动的。   辉阳见视线中并无人影,沉吟了片刻,不知为何竟转过了身,一伸手,将大厅的灯关了。   细不可闻的一声“喀”,原本明亮的大厅顿时融进了黑夜之中。   他的眸子在黑夜之中闪着蓝光,似是荒野中的一匹孤狼:   “你们无非就是想拖住我,出来吧。”   大厅在他的手下先是陷入了死一般的黑暗与寂静,接着逐渐被窗外的昏暗的灯光所笼罩,厅内的陈设隐约被勾勒了出来。   “现在我已经看不到你们的面容,还请出来。”   他的语气极淡,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但那席卷整个房间的压迫感却是不容任何人认为他那只是自言自语的。   “不愧是五殿下,这般通情达理,真让我们这些‘胆大妄为’之人倍感羞愧啊。”   娇媚的声音响起,同一时刻在辉阳身周,六道身影缓缓地从黑暗中浮现了出来,堵住了他几乎所有的出路。为首的身材曼妙,似乎还蒙着脸,虽看不到面容却能肯定是一名女子,想来先前说话的便是她了。   她深深地冲辉阳施了一礼,郑重道:   “小的先前多有得罪,还望殿下多多包涵”   “……他来干什么?”   辉阳没有理会对方的客套,皱了皱眉,突地问道。   “他们甚至连见都没见过一面。”   对方一怔,立马反应了过来,倒也不是寻常人物,轻笑了一声,坦然承认:   “殿下真是慧眼如炬,只一眼便看透小的们的来历。”   “……”   “六殿下只是想与那位尊贵的小杰聊聊,带她回阁中小住几日,并非恶意。”   黑暗之中,那抹湛蓝时隐时现。   “动手吧。”   突得有些不耐烦,辉阳叹了一口气。   “殿下想必是误会了,六殿下只是命小的与殿下聊聊,怎敢有惊动之心?”   对方笑地娇媚,语气却是波澜不惊,哪里有丝毫“不敢”之意?   “那就还请不要拦我。”   湛蓝逐渐凝固,带着冷意。辉阳弯下了腰,语气依旧平淡。   女人轻笑,声音媚而脆:   “五殿下请恕罪,小的也只受人之命行事,自然是要将任务完成,才可回去交差。还请您留下陪小的片刻,一起聊聊,岂不快哉?”   黑暗中,颀长身影晃了一晃,那一刻,窗外似乎有冷风吹了进来,带着彻骨的寒意。   “那么,抱歉了。”   ※※※※   笛声悠扬而苍凉,带着直上青天的气势,一波接着一波,如远方山峦耸立般的起伏之中,带着凄凉且直可震撼人心的力量与寒意,在渐渐逝去的风声中逐渐响亮起来。   可是仔细听去,却又好似不是笛声。   林月语吃惊的循声望去,那是塔顶的方向。仰头之中,仿佛看到了一个穿着宽大白袍的人影。   却是看的并不真切。   她不由向塔走去。   那一刻,连那个人是如何到达塔顶的这个疑问都没有来得及想。   那乐声还在继续,飘落的雪花似乎都被这悠扬动听的乐曲吸引,纷纷扬扬的向那个人影靠拢。   林月语便是在这漫天雪花之中,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容。   似乎是一个,孩子……   一个面容清秀的孩子。   一个身上散发着淡淡白光,为四周沉寂的夜色笼上了白色轻纱的孩子。   漫天雪花仿佛为他所飘,纷纷向他靠拢。似乎就连那天边隐约的月亮,也是为他出现的,将清冷的月光集中于他一个人。   光,仿佛为他而生。   夜,仿佛为他而亮!   而他,就像是这使劲最为纯洁的孩子,调皮而熟练的抿着唇,用那片只属于他的青叶,吹奏出动听的乐曲。   对,那不是笛声,而是他口中那青翠欲滴的绿叶所发出的。   神迹一般的动人音符。   那一刻,她仿佛是看的痴了……   风吹过,那白光似乎也在摇曳,她这才看清原来那并不是光,而是他如月色般清冷晶莹的银发,在夜色中淡淡发着光,却不知道该会有多长。   其实,林月语也不敢确定,这是“他”,还是“她”。   那一张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清秀的脸上,他的眼是微闭着的,睫毛长而细,轻轻的抖动着,惹人怜爱。嘴唇有些薄,却始终有着笑的弧度,似是天生笑颜。皮肤比他满头银发还要亮些,白皙水灵,带着淡淡的腮红。精致的五官仿佛是造世之人最为得意的作品,俊美的接近妖异。   而在那头银白的长发下,却恰到好处的体现出柔媚之韵,但他那挺拔的鼻子与略宽的眉间,都表现出一种男子的坚毅,这几种因素融合在一起,不但没有任何维和之意,反倒让人从见他的第一面起,就难以忘怀他的特别。   许只是因为一副小孩面容,才难以分辨他的性别。   他丝毫没理会正在端详他的林月语,仿佛并没有发觉她的到来,坐在塔顶之上,专心致志地吹奏折口中的绿叶。   雪花飘转在他的身边,却迟迟不见落下,似乎已是通灵,全心地沉浸在乐声之中了。   良久良久……   曲子悠扬而凄凉,当最后一个音符缓缓消失在天地之间时,少年张开了眼睛。   那一双眸子湛蓝如海,有着几分的熟悉。   却没有记忆中的温暖,而是比那曲子还要深刻的寒意。   林月语不由愣住了。   少年笑了一下,礼貌而羞涩,但那眸子中并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冷得吓人。   接着他一纵身,从足足有六层高的塔顶上跳了下来。   林月语惊呼一声,都能想像得到他摔下来后的样子,心里实在不明白难道这个人约自己出来就是为了让自己看他自杀?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本来应该砰然坠地的人体却轻轻的飘了下来,如一片羽毛,在空中留恋盘旋了好几个圈——那短短几秒之中,白袍与银发一起飞舞,在漫天雪花之中,已是分不清哪些是白袍,哪些是银发,就好像是传说中的雪之精灵,在这天地之间,带着无上的美丽。   在白袍“哗哗”舞动声中,他悄然落地,不带半分声音。漫天银发如月光一般洒在他的身上,又流泻了下来,如三千瀑布,直垂到了他的脚裸边,美得惊心动魄。   然后,他缓缓向她施了一礼,语气却是冰冷:   “初次见面,还有,跟我走吧。”   少年抬头的那一瞬间,漫天雪花纷纷扬扬于湛蓝眸子之中,仿佛是遥远的极北之地,一片寒意彻骨。   然后便是无知无觉。   ※※※※   “就是你么……”   银发少年上前了两步,垂下了眼帘默然地看着昏迷倒地的女子,嘴角天生的弧度带着比那飘落而下的雪花还要夺目的晶莹。   冷冷的,带着嘲讽,还有恨,在他幼童般稚嫩的面容上,显得有些疯狂。   他轻喃着,有些失神。   诸天无语,远处的风吹过,却不曾带走任何东西,云际处露出隐约的月光,照在他瘦弱的身影上,显得几分凄凉。   “为什么……哥……”   便是在这时候,风声中突的有了些许的异样。   似是尖啸,带着急促。   远方闪过两道人影,趁着少年的失神,毫不掩饰地冲了过来。几乎就在同时,银发舞动,少年冷然转回了身,手正要抬起——   璀璨的蓝光乍现于夜色之中,似是一道闪电划过夜色。有闷哼声传来,再一眨眼,那两道人影已是不见,只留那晶莹剔透的蓝色屏障立在原处,无波无澜,冷冷清清。   少年诧异,面上第一次变了颜色,僵着的手还未放下便急急转身向塔的方向看去。   “孤枫……哥?”   他的语气中,带着震惊,与欢喜。   那由衷的欢欣使得寒冬瓦解开来,就像是为了回应他此刻的心情,漫天的白雪消失于无形,月光洒落下来,就像是初夏的夜晚。   隐约间,还有蝉鸣。   “带我去天牢。”   从黑暗中缓缓现出的金眸熠熠生辉,并没有看向在地上昏睡的女子,低沉的嗓音回荡在这夜色之中,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那里,有他不能带入“轮回”的东西。   ※※※※   所谓“天牢”,其实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为建筑。它不属于上界,更不属于“下界”或者是“魂界”。准确的来说,如果按独立算,“天牢”也属于一个“界”,只不过是夹在界与界之间支离破碎的空间而已。   而这些空间没有进出口,不似上界与下界之间有“祭天神树”这样的分界点,几近封闭,是一个再适合不过的关押之所。   ——虚无。   或许除了这个,没有其他东西,会让你在“天牢”中感受到。   而掌握进出“天牢”方法的,在整个“世”中,不会超过十人。   并且,上界王室六皇子清微·王·辉廉,便是那可以掌控“天牢”的几人之一。 ☆、四十一·银发·三千      清脆的铃声只响了那么一下,而后便重新归为了平静。   黑暗中,风声很急。   到处都是急促得甚至可以称为尖利的风声,似虎啸,似龙鸣,带着决绝与疯狂,在小小的客厅中肆虐。   有人闷哼了一声,似乎已觉吃力,但属于他的风声并没有停下,只是稍微缓了一缓。   “五殿下,您这又是何必?”   女子声音响起,带着无奈。   “您如今这般身子,还是勿动为好,就静静得与我们好好谈几句,岂不轻松?”   “……您若身体无恙,对付我们这些小角色自是不在话下,可如今您这般……白费力气的事不像是您的风格。”   不知是不是她这些话的原因,正中间那道颀长的身影突然定住了。   ——极端突兀之中,带给众人强烈的不安感,就像是海浪滔天前的,那一瞬间的停顿。   下一刻,风声息止了,仿佛从未出现过。接着窗外昏暗的灯光,可以看到足有十几道人影围着当先停下的那个身影,无一例外地弓着腰,很是戒备的样子。   ——自然不可能是她几句话的原因,她不会那么傻……   杀意如怒涛裂点,神龙夭娇。   一股寒意无一例外地涌上了众人心头。   “请你们,让开。”   场中的男子已是动了震怒,湛蓝如海的眸子闪着冷光,一一扫过围着自己的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般。   ——不,只是回复了他原本的颜色罢了。   “请恕……”   “呛啷……”   龙鸣阵阵,如断冰切雪般,斩断了女子还未说完的话语。   一时间,场中人都失了神。   只见辉阳苍白的脸上皱着眉,手握虚空,缓缓向右移动。而他的手在那一处虚空中,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耀光,剔透冷厉,胜于初雪。   凌厉的剑意呼啸而出,困住了光阴,也困住了众人心神。   女子的面容在银光中显露出来,虽有黑布遮着,却还是能看出此刻她的震惊与恐惧。   “圣剑‘敛枫’!!”   只听她失声惊呼,而后马上向同伴吼道:   “事已至此,不得不拼了!一定要为六殿下争取时间!”   然而饶是她反应迅速,还是晚了——   她转过头的那一刻,眼前是一片的银光,然后她便发现,自己已是不能动弹。   而且不仅仅是她,而是在场的所有人。   只是单单剑气,竟会是如此霸道!   而后,银光褪去,龙鸣停息。   犹如昙花开放,转眼不见。那个前一刻还威风凛凛的男子委顿得弯下腰去,剧烈喘息着,就像一个过分运动的垂暮老人,似乎马上便会倒下。   但是他没有,而是踉踉跄跄地,穿过了他们已经不复存在的阻挡,向外走去。   虽然是在黑暗中,在他侧身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她还是能感觉到对方对她笑了一笑,带着歉意,就像是一道春风从她身侧拂过……   “等……!”   这次如果误了主子的事,不用想就能知道会有怎样刁钻的惩罚等着自己,她想到这不由大恨,一时气血上涌,手上竟动了一动。   但就是这一动,手中场边被她舞了两下,向那个离去的人打了过去。   虽仍有些力道,但速度实在不敢恭维。   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也都打不着的……   女子懊恼的闭了眼,暗叹自己终究是坏了事。   “啪!”   风声呼啸,中断在一声凄厉的巨响中。这声音同样惊起女子刚刚闭上的双眼,而手中传来的颤动更是告诉她刚刚所听到的并不是幻觉。   ——怎么可能?这等厉害的人,竟没能躲过自己这大打折扣的一击?   没有人会料到,这强弩之末的一鞭,竟会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辉阳的后背,霎时间,他的衣服裂了一大道口子,衣亵纷飞,飘飘洒洒在冬季的寒风中,隐约还能看到几点血色。   全场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都怔住了,就连那持鞭的的女子本人,也不能相信这一鞭,竟会如此轻易的得手。如此轻易地打在他的背上……   而且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与此同时,他们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行动的能力。   怎么回事?   “砰!”   就如一块腐朽的木板,辉阳重重跌落在结实的地上,而后竟全身蜷缩在了一起,仔细一看,还在微微颤抖着。   似乎,此刻在他身体的内部,正有一头猛兽残忍地啃食着他的血肉,疯狂且恶毒!   诅咒之殇!   见此情景,傻子都能知道是另有情况,黑影个个不知所措,纷纷望向了领头人。   女子皱紧了眉头,走到了辉阳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血色尽失的痛苦面容,没吭声,似乎在等待甚么。   黑影们马上明白了首领的意图,纷纷上前围住了辉阳,但很明显还未对其放松警戒,一双双眼睛看着他,还有着畏惧。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辉阳痛苦的喘息声,回荡在大厅中,分外凄凉……   “呃啊……”   ——这种感觉是什么,自己,自然比所有人都清楚……   辉阳握紧了拳,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显然是无济于事。   背上那火辣辣的感觉还好,但那种不知何故地,从身体甚至神经深处蔓延而上的痛楚却是不容他有半分的放松。那种感觉,就如千万只蚂蚁在死撕咬他的肉,他的骨头,以及是思想、神智……   痛不欲生。   这是上天对逆天者的惩罚,更是对你这肆无忌惮动用力量行为的警告。   你,能如何?   “撤。”   半晌,当女子得到来自上级无形的指示时,简单果断地一声喝令,下一刻,黑影全部消失在了原地。   再无踪迹。   “站住…混蛋………”   辉阳咬牙忍着剧痛抬起了头,向着远方天空遥遥举起了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也只是徒劳,最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此刻倒下?   明明,明明已经……   月……   不甘与愤怒,在无法抵抗的无尽痛苦中,毫无作用。   月……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惨白惨白的,好似无数双漠然嘲讽的眼眸,凝视着那个不住颤抖着的人。   ……   ……   不知过了多久,辉阳身前空间突得一阵错乱,下一刻,羽站在了那里。   在黑暗中乍一见瘫倒在地上的辉阳,羽不由吃了一惊,都来不及去开灯,连忙蹲下身将他扶起,皱着眉从自己口袋中掏出了一个药罐——却是那日临哲交给辉阳的——快速倒出一粒药丸,让辉阳吞下。见他服下后面色明显好了许多,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痛苦来得快,去得更快,在药物的帮助下,自是如潮水般褪去,不留下意思痕迹。   ——它就是附骨之蛆,无时无刻都跟着他,威胁着他,想甩也甩不掉。这次就仿佛有了人性一般,在最关键的时刻醒了,闹了,好似一记警告,实在是防不胜防。   只是,这一次的时间,未免过长了点。   ——也许是因为时间快到了吧……时间……快到了。   “没事吧?你不是有把药带在身上么?怎么还会这样?”   羽问道,看着眼神逐渐回复清明的辉阳,眉头皱得都可以夹上一张纸了。   “没事。”   辉阳摇了摇头,借着羽的搀扶站了起来。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将胸中浊气突出,下意识地想往前走,却不了一个踉跄,如果不是身旁羽反应快些,恐怕还会再次跌在地上。   羽苦笑一声,扶着他坐在了沙发上,一瞥眼间是辉阳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色以及满头的冷汗,不由叹息了一声:   “你先坐着,在体力恢复别动,发生什么事我帮你解决,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羽并不傻,看见辉阳反常的神态与举动,再联系他背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就知道这绝不会只是单纯的“发作,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辉阳依旧摇头,疲倦地用手掌盖住了自己的额头,露出了一丝微笑,却已是勉强,像是自言自语地低喃着:   “没事,一切还没脱出计划。”   此时此刻,靠在身后柔软的沙发上,辉阳只感觉全身酸软,剧痛虽已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沉重的疲倦感,让他彻底明白依自己此刻的身体状况,是绝对做不了什么事的,但是……   对…计划还没被打乱…还来得及弥补……更何况,如果是他,短时间是不会出事的………   “呼……”   辉阳深深望了一眼远方飘着雪的夜色,接着像是醉了一般,缓缓合上了那双已是黯淡无光的眸子……   小微,你,到底想做什么……?   ……   ……   ※※※※   “滴答……滴答……”   像是心跳的频率,在耳边轻轻地颤抖着。   一下,又是一下。   “滴答……滴答……”   各种各样的声音不知何时起,在脑海中响起,飘飘渺渺地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   ……   “这是我的小女儿,来,梦儿,跟叔叔伯伯们打个招呼。”   ……   “嘿,梦儿,瞧瞧大哥我给你带回什么了?……”   “竟然从下界带玩具上来给小梦?!我的呢我的呢?大哥你偏心!”   ……   ……   ——这些,都是谁在说话呢……   ……   ……   “我敢保证,只要有我在,没有人会再叫你垃圾。”   “以我孤枫的名号。”   ……   ……   “记住,小梦,二哥我要你活下去,知道吗?好好的活下去,然后,忘记我们吧……”   ……   ……   “不要叫我五殿下……叫我阳吧,你既然没有名字,那就叫做月吧……”   “一个阳,一个月,多棒呐,你不觉得吗?”   ……   “我,阳·王·辉廉在此立誓,此生,除月,不会娶其他的女子!”   ……   ……   ——是谁呢……为什么,这个称呼,如此熟悉……   “你好,我叫辉阳,想必你就是林月语吧?”   这句话的语气,她听出来了,是如此的熟悉!   对,说这话的人,是辉阳!   林月语霍然惊醒,先前脑海中的诸多声音尽皆消失。就像是坠入了一场噩梦,回头时已然遗忘却惊心动魄,令她的神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心,跳的很剧烈。   “砰砰砰”的,找不着应有节奏。   有些诧异。   她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那个人,那个银色长发的男孩子……后来怎样?……   “滴答……滴答……”   不知道从哪传来的滴水声,一下一下的,清脆悦耳,与意识朦胧中感觉到的一般无二。   她不禁想睁开眼睛,却发现身体已不受她控制——仿佛是陷入了那未知的水滴声中,竟是连眼皮,也不愿听从她的指挥了。   “这是怎么回事?”   她心下一颤,有种不祥的预感。   “哼。”   正在她疑惑之即,突的一声冷哼从身侧传来,满带着不屑与嘲讽,让她吃惊的是,这声音竟是从右耳边传来的,而且那距离可以说是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感到对方呼出的气正正打在自己的耳朵上,带着暧昧的温热。   可她在此之前,并未感觉到身侧有人!   那一霎那的震惊,使她猛地睁开了双眼,并条件反射一般的转头向右看去。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双湛蓝的眸子,如海一般,深邃的看不到底。如此熟悉,熟悉到令她几乎都要觉得是自己回到了记忆中的那一刻——   ……   ……   “你……你怎么这么傻?我……你明明知道我逃了,为什么还要傻傻的在这里等?你是傻瓜吗??!”   猛然,她的身子僵住了,身上猝然压下的重量里,是他的体温,在这凄凉的雨夜中,异常温暖。   她愣住了。   “我不是。”   他在她耳边轻喃,呼出的气息打在她的耳朵上,像是一个欢喜的恶作剧。   “我是一个等到公主的,王子。”   林月语万万料不到辉阳不但会如此“大胆”的抱住她,而且还说出这般让人心慌的话来。顿时感觉全色发软,没有了推开对方的力气和勇气,只剩下了支支吾吾的发音能力:   “你……我……说什么……啊……”   “我说……”   辉阳的声音好似梦呓。   “如果你是公主,请容许我当你的王子,你同意么?”   林月语芳心大乱,这回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辉阳松开手,重新与林月语面对面,小麦色的皮肤隐隐的好似染了红墨,湛蓝的眸子直视着林月语慌张的眼睛,再一次的,逐字逐句的轻声说道:   “你,同意么?”   上界第五轮回1502年,同一时刻的下界,在这个难见细雨的夏末,那积在心间长达多年的话语,终于,对终于到来的迟到的淘气鬼,倾诉而出。   ——做我的公主吧。   ——好么?   ……   ……   然而,却又是如此陌生。   陌生的让她几乎是立刻就从呆愣中回过神来。   不是他!是那个银发的男孩子!   然后她便看到,对方此刻几乎是贴在了她的鼻尖,极为的近,近得连他眼睛上的睫毛都数的清清楚楚……他们此刻,竟是以一种几位暧昧的姿势,几乎可以说是“拥”在了一起!   “你干什么?!!”   林月语之觉得有股子凉意从头到脚滚过了身体,不由又惊又怒,连忙坐起了身,狼狈的向后面退去,一心只想着远离那个看上去还有些可爱的男孩子。   “你认为我会干什么?”   少年依旧躺在那儿,眯着眼睛有些戏谑的看着她,嘴角隐约的弧度似乎是在笑,就像是一直猫般。   “你……”   林月语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有些混乱的情绪。看着面前少年缓缓坐起了身,歪着头看着她。一头银发如瀑布一般,一般泻着,一般还聚在地上,仿佛还有光彩在上面流动。   配上那虽还略显稚嫩但已美到不分男女的面面容,当可倾城。   仿佛是,这个身影,曾经在哪里见过。   或者,是在梦里……   不知为何,林月语一句话,竟是无法说下去了。 ☆、四十二·别怕·我在      她没敢动,少年也就那般,直直看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场面就这般,冷了下来。   不过几十秒的时间吧,那个有着一头银发的男孩忽而一笑,带着与他外表一点都不相符的意味深长: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错,是我给你发的短信。”   可是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面上就变了颜色,一片寒意,令人心悸。   “至于这里是哪里、你现在是什么处境而我是什么目的,就不用多管了。到了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林月语心下一惊,不由向后退了一步,但马上回过了神,眉头一皱:   “你到底是谁?”   然而对方竟自顾自得摆弄起了自己的头发,并没有理会她,定也是不想理会她。   接着便是一片的沉默。   林月语看着对方就那般坐在了哪里,明显没有说话的兴趣,看上去似乎在发呆,不由也没了说话的气力,有些尴尬的站在那,瞪着他。   “滴答、滴答……”   静下来之后,才发现那水声还在她耳边萦绕,一下一下的,周而复始。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从醒来到现在就一直集中在面前的少年身上,竟没去观察周身的环境——只有熟悉了环境,才能适应或者逃离这个环境。这是她一贯的做事风格。   想到了这一点,她不由抬起头,第一眼看到的场景,使她的感受除了震撼,就只有难以置信。   ——这是一个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的空间——她实在想不出除了“空间”,还能用什么词来概括。   似乎,用传说中的“混沌”来形容,更为贴切。   周遭是一片扭曲的空白,但只是持续了一刻,下一刻就像是被泼上了墨一般化为了灰白,而后是淡黄、橘红……甚至有些时候还会出现她熟悉的高楼大厦,小桥流水,但无例外都是扭曲的不成样子的,就像是书上所见到的海市蜃楼——只不过是扭曲着的,幻灯片一般,在这未知的空间里,不断播放着。   而她此刻正处于这一切的中心,放眼望去,只能是一片扭曲。看不到边际。   她站在虚空中,仿佛已是脱离这个了世界,在一切扭曲的中心点,就是沧海中的一粟,天地间的蜉蝣,呆愣,颤栗。   这……是甚么地方?她是在做梦么?   “滴答……滴答……”   水滴声依旧在响,不像周遭的过眼云烟。终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林月语循声望去,心下奇怪:   这种地方,怎么还会有水滴声?   她实在想不起来,肯定不会是水龙头漏水或者有着裂缝的水管吧……   林月语想不到的是,水声的源头离她很近,就在她的右脚边。只有她拳头大小,到使得她吃了一惊——那是一个精美的漏斗。   不由得令他想起了辉阳曾经送她的那一个。大小差不多,但而这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这一个漏斗是金色的,更准确的是里面装着一种金色的液体,就像寻常漏斗中的沙子一般,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中间的断口处慢慢凝聚成珠,然后滴落,溅起了几点金花。也不知是反光还是其本身的光彩,它在坠落的同时,闪烁着璀璨的金色光华,转眼即逝,却刺痛了她的眼。   “滴答。”   那一霎那,就是在水滴坠入涟漪碎成无数光华的那一刻,她猛地感觉她的一切仿佛都被人粗暴地捏成了碎片,又在同一时间重新拼合了起来。   脑海中忽的同时出现了好几个画面,有最后一眼、已刻入记忆深处的金色漏斗,还有说不上熟悉还是陌生的景色、场面,甚至还有她的母亲,父亲、小敏、她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以及……辉阳。   她忽然觉得有些恍惚,眼前的现实与虚幻相交相错,她甚至开始分不清哪个是现实,那个是虚幻……   人生本如梦,而你是否能分得清楚,什么是梦,什么不是梦呢……   唯有执念罢,是这混沌中,唯一的真实。   ……   ……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看到了梦境中出现的场景。   并且这一次,她看清楚了!那个人,那个拥有湛蓝眸子的人,是……   ——被抹杀的记忆,将在永生永世中,不再苏醒。   “啊!……………………”   惊雷一般的突然,脑中一切的幻象都消失了。   就像是正在播放着的电视被猛然摔在了地上,她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接着,是一阵刺痛,如尖针深深刺进了那里的最深处,止住了来自灵魂最深处的躁动。   很痛。   痛的她撕心裂肺。   痛的她伤心欲绝。   她不仅捂住了头,痛呼出声。   她看到的那个人是谁呢……   为什么,她记不起来了……   “嘶……”   一声轻响,从右脚边传来,那个小巧的漏斗竟然裂开了一条缝,丝丝金光从中流出,散落在周遭这无尽的混沌之中,转眼不见。   那少年不知什么时候也回过神来,直直看着她,神色复杂。见此结果竟猛地站了起来,一脸暴怒地一脚将已有裂缝的漏斗狠狠踩在了脚下,就像是一个费尽心机却失败了实验的孩子,无法掌控他的失望。   “喀拉!!”   一声尖利的哀鸣在他脚下响起,像是还不解恨,少年再次抬起脚来,重重的将它的残骸远远踹了出去,转眼间消失在了这个扭曲的混沌中。   “废物!都是废物!什么‘十大禁物’?连父王简简单单的一个咒都解不开,算什么东西?!?”   林月语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去。   少年的脸因激动而显得潮红,忽的转过头来来恶狠狠的看着她,那目光微微泛着红色,就像是一只凶狠的野兽。   她心下一寒,又退了一步:   “你……你干什么?”   “哈!”   男孩重重的冷笑了一声,眼中熠熠生光。却是慢慢息了下去。   “我警告你,这里你也别妄想要逃出去,老老实实给我待着。”   他转过了身,似欲离开。   “等等!”   林月语知道他这一走,自己牵挂的东西就没有着落了,这两个字几乎用了全力,才敢叫出口。   带着她所有的勇气,和执着。   “怎么?”   少年转回了身,一脸不耐烦。   “你把我关在这里也行,但你至少要履行你的承诺!”   “什么?”   少年一愣,而后笑了笑:   “你说那短信啊?”   “对。”   林月语直直盯着他,心底有些没底。   这种时候他若是反悔……   “何必呢,现在你对于这件事情来说只是局外人。”   对方这一句话把她说的一愣,但马上被下一句话转移的注意力。   “行,口头叙述太麻烦了,把手给我。”   少年倒是她没料到的爽快,并无迟疑的走了过来,向她伸出了宽大白袍下的手。   那双手,也是如玉雕出一般的,洁白无瑕。   林月语忍住心头的狂喜,犹豫了一下,也伸出了手。   “叮铃……”   一声轻响,在耳边飘过,是她熟悉无比的铃铛的声音。   林月语伸着手等了片刻,却没等到对方下一步动作。   她不由诧异抬头,看到的是少年不知为何,而再一次阴沉下来的脸。   “灵链……”   她听到对方咬牙切齿的吐出了两个音调,而后,眼中的寒芒再一次露了出来。   林月语吃了一惊,忙收回了手,又一次向后退了两步。   这人的性情,当真令人琢磨不透。   然而这次对方并没有再看他,而是直接转回了身,向着前方的混沌迈步离开了。   也就是这时,有一扇月白色的大门,随着他的脚步,一分一分得在这混沌之中显露出来。   这一回,林月语不会再有气力去叫住他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隐没在渐渐合上的门中,不觉中跌坐在了地上,面对这混沌扭曲的世界,不住的颤抖。   却又不知道为何,想必也只是突发奇想,少年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带着掩不住的讥诮,与恨意:   “你,该不会真的认为是奇迹那虚无缥缈的东西使你现在还能健全的站在这的吧?”   林月语一下子僵在了那里,怔住了。   充满厌恶的,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了门外的另一个世界中。   门无声的关上了,却并没有消失。   这个男孩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月语轻轻的闭上了眼,极力压制住内心深处那挥之不去的恐惧,与不安。   ……   ……   无意中,她的手碰到了放在裤子口袋中的手机。   ——对,她还有这个!   林月语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快速将手机掏了出来,但是第一眼她就明白手中的东西在此刻一点用处都不会有。   ——信号格,是零。   本来就是这样的,自己又何必期望?   她自嘲地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时间。   11月04号,7:10am   才是第二天早晨么?   林月语正打算将它放回去,却突的“咦”了一声,打开了收件箱,翻出了那条猛地撞入自己视线的未读短信。   “别怕,我在。”   短短四个字,不明不白。   时间是在刚才,在根本没有信号的情况下接受的。发件人是陌生的一连串号码。   这短信是怎样收到的,是谁发的,她不愿去想了,之觉得这四个字在这一刻奇迹般的抚慰了自己的恐惧,带着淡淡暖意。   ——“别怕,我在。”   她用手指轻轻摸过手机屏幕上的这四个字,而后将手机轻轻按在了胸前,颤抖的双肩终是止住了。   奇怪的是,她突然想到——似乎到了这里,连病都好了,一丝不适都感觉不到了。   ※※※※   月白色的石砖,月白色的圆柱,月白色的桌椅摆设以及——满屋身着月白色宫服的侍者,整个“微莹阁”在满堂的月白映衬下,显得庄严与圣洁,隐隐有氤氲的武器,飘荡在门前,透着几分神秘。   窗外阳光穿透雾气洒落下来,似乎也被这满堂的月白所影响,升腾起满室白光,令人目眩神迷。   清微随意地倚着青玉寒座——那代表了无上身份地位的座位。闭着双目,似乎正在沉睡,单薄的身子在午后的阳光中显得有些透明。   透着慵懒。   只有两人一动不动的站在两边,随时等候所服侍之人的吩咐。其余的都远远立着,忙着自己应当做的事情。人虽不少,但却静的可怕,有也只是清微微弱的呼吸声。就像是那从窗外隐隐射进来的白色光线,平白的显出几分凉意,与寂寥。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从地殿外闪了进来,不带任何声息。他笔直且快速的走到清微身旁,弯着腰,凑近他耳边低声地说了几句,然后直起身,恭敬地站在那儿等待清微的回答。   清微没有睁眼,眉毛却不易察觉得皱了一下,似乎是在为被打扰了美梦而感到烦躁,淡淡地说了一句:   “让他进来。”   “是。”   侍卫立即回答,向他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一如来时的轻灵迅捷。   满殿的人在清微的挥手中知趣的退了下去。   不久,在氤氲雾气之中渐渐显出一抹黑色。   人影渐渐清晰,那是一名身着黑色大衣的男子,眉清目秀,却隐有几分的历经世事的风尘之色。正是羽。   “五皇子贴身侍卫长羽·战·海登,参见六殿下。”   羽单膝跪下,施礼道。   清微猛地睁开了双眼,毫不理会对方的行礼,那湛蓝得仿若玄冰一般的眼里满是怒意,嘴角天生的笑颜在此时带着冷意:   “阁下应该知道,在两天之前我已宣布在属于我管理的范围内,是绝对不允许出现“黑”或者“灰”这两种颜色的,你难道不知道这个规矩么?”   羽一愣,略觉诧异,且先不管原因为何,这六皇子的脾气在上界也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今个儿不喜黑和灰,不一定明个儿就是红黄了,怪只怪自己来的匆忙没去顾及这些细节,才刚一进门就蹙了他霉头。   不过想来就算不这样也不会有好脸色等着自己,看来今天绝不会是一个办事的好日子……   他抬头,并没有直视清微,恭敬而谦卑:   “非常抱歉,是小人疏忽了。”   清微眉还是皱着的,却也没再说什么。他再次闭上了眼,仿佛己是倦了:   “你找我什么事?”   有个台阶不下白不下,羽自然不会抱着石头不放用来砸自己的脚,他一笑:   “素知殿下也是果断的人,我也就不与殿下兜圈子了,简单一句话.小人是来请求与殿下合作的。”   “哦?”   清微看上去略有些吃惊,挑了挑眉头,并未睁开眼,等着他的下文。   “想来,五殿下的心思您定也是明白的,依您的想法,恐怕也是不愿让那女人这时候就出事吧?”   “那又如何?”   “在未尽全力之前便放弃,还是等到最后时制再出手?殿下您选择哪一个?您又会甘心于哪一个?”   “……”   清微没有回应,但明显己是听进去了羽的话。   “自然是后者,对吧?你们兄弟俩合作,您助他撑到最后一刻,若成,便皆大欢喜,若不成,到时您与她距离不过咫尺之遥,下手还不容易?过后不会有人怪您,情势所迫之下他也不会变成您担心的那样。这两种无论如何都要比在此刻下手、遭人怨恨的好,您觉得呢”   羽不知何时将腰板挺得笔直,一双眼中仿佛有火在燃,铿锵有力的话语掷地有声。   “……”   “……”   而后,大殿中,是一如既往地寂静。   ——却己是少了清冷。    ☆、四十三·妥协·脱卸      僵硬的手指动了动,之后便像是有了知觉一般,愈显频繁。   渐渐扩张到手掌、手腕……直致引起了身旁人的注意。   “殿下?殿下?您感觉怎么样?”   一身青衣的长发女子将手边的物品放在一旁的桌上,急步来到床前,有些焦急地问道。   “嗯”   神志逐渐清醒过来,深受诅咒摧残的身体虽已无大碍,但似乎是又虚弱了几分。   ——看来已经快到极限了吗……   辉阳睁开眼睛,有些吃惊:   “青”   “殿下,您终于醒了。”   青看样子好像是松了一口气,端了一杯清水,一边侍奉他喝下去,一边担忧地问道:   “殿下,您在下界到底发生了什么?您怎么会变成这样?”   辉阳没有回答,看着四周这些熟悉的景象,问道:   “是羽把我送回来的?”   见青无声地点了点头,他皱了皱眉道:   “他人呢?”   “他…”   青有些犹豫,但还是把手中的留言递给了他,   “这是羽大人让交给殿下的,看他的样子…似乎…殿下,是不是出事了?”   辉阳接过纸来,并没有看,依他对羽的了解,从一开始就会猜到他会有怎样的行动。   那个家伙…都跟他说过了,别把太多人牵扯进来……   “青,不要把我回来的事告诉任何人,若有人问你,你都说不知道,明白吗?”   他没有回答青的疑问,挣扎地下了床榻,右手扶着额头,似乎仍还有些不适,语气仿若叹息。   “殿下,我……”   青乍闻此言,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面前这个人,并不知道事情哪怕半分的始末,却还能为自己这般用心……   辉阳有些无奈:   “记住,不要留下任何痕迹,到时候也要记得为自己辩护……”   他站起身来,对着那个女子歉意一笑:   “抱歉,连累你们了。”   “哪里会?”   青摇了摇头,看着辉阳从她身侧蹒跚着走过,想要阻止,却也不知该如何阻止。   “对了,”   辉阳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住了脚步,   “让你办的事,办的如何了?”   “啊,请殿下放心,”   青肃立答道,   “现在所有环节已经部署完毕,就等着殿下所指出的那个时机了。”   “恩,你做的很好。”   辉阳笑了笑。   “对了,还有一件事。”   青一激灵,也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恩?”   “先前羽大人曾吩咐珍儿在您醒后就来见您,可是她像是出去了,现在我没能找到她……还请殿下降罪。”   青低下了头,眉头之间,是掩不住的担忧。   辉阳怔了怔:   “这也不怪你,她本就好玩,这时想必也是因为……感应吧。”   他仰起头,笑了笑,带着苦意,意味深长地看了青一眼,下一刻便化为一道白光,穿过大殿,消失在了窗外无边的苍穹之中。   只余一句轻喃,缓缓飘散:   “以后若没有了我,你们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青愣愣的向前追了两步,终究还是听了下来:   “殿下,不论你将要做何事,青永远都支持您……请您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她目中含泪,双手紧握,慢慢地跪在了地上,向着那到白光消失的方向,诚心地祈祷。   ※※※※   四周的依旧在变换着,有时或许会出现几番赏心悦目的景色,但更多的时候只是一团团杂乱的颜色扭曲在了一起,就像是无数色彩打翻在白纸上,毫无规律,使人不适,甚至有了作呕的欲望。   混沌,依旧在继续。   林月语靠着这个世界里唯一的真实——那扇纯白的大门,身心疲惫的她现在只想休息,但她明白,她现在绝不能睡。因为睡了,就代表着她再也没了胜算。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她低低喘息着,内心渐渐被绝望的灰色所包围。   几乎她所有能想的法子都试过了,或大喊,或奔跑,或试图去打开那扇门,但无一例外,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反应,不论她声音再大、跑的再远,再是拼命,混沌依旧是混沌,没有给过她任何惊喜。   现在的她,只能靠在这里,等待奇迹的降临了么?   ——这里会是哪里?   ——是“天牢”么?《上界》书中提及的,在她脑海中唯一能形容这个地方的名称。   ——那么,这里,可是那个“上界”?   “哒…哒……”   正在她出神之际,突的有细不可闻的脚步声传来,声音虽小,却在这寂静的能使人发疯的混沌世界中,分外刺耳。   林月语立马警觉了起来,握紧了手中的手机,离开了大门向身后退去。   ——是那个银发少年回来了吧?   “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响,似乎是正在靠近。   林月语逐渐感到了自己猜测的错误:听这脚步声轻巧而又浮躁,显得小心翼翼与紧张,丝毫不似那少年的稳定深沉,听上去,倒更像是个女孩子。   不过虽是如此,林月语也不敢有半分放松,强制压下了内心暗暗的激动,她再次凑近了那扇门,继续用心听那脚步声。   “月姐姐?你在哪里?月姐姐?”   随着脚步声的愈来愈近,林月语也听到了一声接着一声女童般稚嫩的声音。看上去,似乎实是在寻人。   她不由一怔,直觉认为那一句“月姐姐”是在叫她,可是,在这个人地方,怎么会有人认识她呢?   “月姐姐?你在哪呀?我是珍儿啊!”   脚步声终于到了门外,女童的声音里也渐渐呆了哭腔,看来她的心情很是焦急。   再没心思去想为何她的声音会出现在这一片混沌之中,也不管她的出现是善是恶。不论如何,先逃脱这里再说。   此时林月语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在……这里……”   门外的人看样子是听到了,压低的声音中带着狂喜:   “月姐姐,你真的在这里?你等等,珍儿马上把你救出来!”   ※※※※   同一时刻   上界   微莹阁   在几乎就是由月白之色组成的“微莹阁”之中,端坐在王座之上、正与羽对峙着的清微脸色阴晴不定,似已是动了心。突的,在他的脸上闪现出了意思惊讶与愤怒,继而转变为冷意,带着讽意冷笑道:   “你现在说这话,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哄我?怎么证明你不是只在现在说的好听?到时候再施点小计,那种局面,谁还来得及?”   羽一怔,没料到面前本来应该被自己说服的少年模样的上位者会突的问出这话,会突的改变了就快定型的想法,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他的性子,当真半分都琢磨不透。   “殿下多虑了,以您之能,我能用怎样的法子来阻您?”   清微没有回答,将自己的身体狠狠的向椅背靠去,嘴角还带着一抹不知是冷笑还是愤怒的弧度,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罢手,骨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有些发白。   羽一时之间还真搞不懂他的用意,暗自奇怪是什么事情突的惹恼了他,只能老实站在原地,心下不安。   半响过后,清微脸色又是一遍,但马上恢复了过来,只留唇边一句来不及收回的轻喃,夹杂着一声叹息:   “孤枫哥……”   ※※※※   “呼……呼……呼……”   林月语紧紧抓着前方女孩的手,就像是落水者抓住唯一的救生稻草般。   双脚仿佛已经不再属于自己,跑得失去了知觉。现在的她,也只有不像样的用大口大口的喘气来分散胸口堵塞的痛苦。   “快点!月姐姐!”   前方的红衣女孩焦急的频频向后望着,脚下就像是生了风,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奔行在这明亮却好似无尽头的通道之中。   但就算是如此,她们还是甩不开那冰冷的铠甲碰撞之声,就像是死神勾魂的镰刀,不论你逃到天涯海角,终究是躲不开她的跟随。   “奇怪,怎么突然多出这么多守卫来?刚刚明明半个人影都没有的……难道…………”   红衣女孩边跑边嘀咕,脑中突然浮现的想法让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难道……六殿下已经发现了?!”   林月语紧握着她青葱也似的手,一张原本素洁的容颜由于剧烈运动而涨得通红,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纵然已是看了几回,但心下还是不由得一颤。   纯白的铠甲反射着未知的光芒,一道道耀眼的闪光刺痛了她的双眼——那是一排看不清面容的“人”,他们身披铠甲,手握着同样散发着耀眼白光的利剑,冰冷的目光和森严的杀气直往她面上袭来,像是无数道尖针,狠狠地刺进了她的心里。   而且,他们竟然是脚不沾地,“飞”着向他们追来的!   她不敢再看,转头向前,这才发现前方不远处已是不知何时显现出一道白光口子,在她已经模糊的视野中摇晃。   出口!是出口!   “月姐姐,你不要担心,再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你看!出口就在前面!过了出口,他们就不能再追我们了——哎呦!”   前方的红衣女孩转过头来,分神鼓励着林月语,却不料她的前方突然闪现出一个的人影,就这样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   她快速向地上倒去,被林月语一把勉强抱住,两人一起跌坐在了地上,而就在那么一瞬间,后方的守卫便追了上来。   两道亮光闪过,带着清冷的鸣叫,红衣女孩只觉得颈边一凉,已被二把剑同时架住了。   这时她们才看清,那阻住她们去路的人,也是一名身着纯白铠甲守卫,而在他的身后,还有好一大片的人影,看人数,丝毫不逊色于身后那一支死死追着他们的队伍。   红衣女孩顾不得胸口处火辣辣的疼痛,一把将林月语护住。一边警惕地看着前后两方紧逼而来的守卫,一边内疚地对林月语说道:   “对不起月姐姐,珍儿又闯祸了…没能帮你顺利救出去,是珍儿不好,是珍儿太粗心了……”   说到这里,她却已是说不下去了。   “不怪你,谢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林月语将捂住她嘴的手缓缓放下,待胸口拘束跳动的心脏趋于平静时,温柔地对她笑了一笑,将女孩看得呆了,之后站起了身,转过头,一脸的笑意重新变回了冰冷。   她一一扫过面前众人的面容,发现还是没法看清楚之后,像是叹了一口气,说道:   “放了她,我跟你们回去。”   “不行啊月姐姐!你自己逃走吧,我……”   红衣女孩一听大惊,不顾颈上利剑,挣扎地叫道。   “不行。”   还不待林月语再说,为首的守卫便不掺杂任何感情的回绝道,那冰冷地没有丝毫起伏的语气,就像是一台正在工作的机器人。   “为什么?”   林月语皱了皱眉头。   “……”   他没有回答,就那么沉默地站在哪里,似乎在等着她自觉回到房间去。   “既然这样,那不论怎样,我都不会回去。”   林月语冷着一张脸,纵然面对锋芒毕露的刀剑,也是毫不动容。   守卫一愣,似乎没料到面前这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子会有如此胆量,随即冷笑道:   “这种场合,你认为你有资格这么说吗?”   铿锵之声再次响了起来,周围的守卫开始蠢蠢欲动。   红衣女孩一张俏脸吓得青白,慌张的私下张望,心里暗暗为接下来二人的命运祈祷。   ……   ……   “哼!”   一声冷哼平地惊雷般响起,如严冬的寒风,带着凛冽的冰冷和难以言说的压抑,席卷众人心头。   几乎是同时,一道细微的水蓝色闪过,伴着几声轻响,眨眼间便在这个突然变得死寂的世界中隐去。   “啊!”   红衣少女低声惊呼了一声,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吃惊地看着面前所有的守卫猛然睁大充血的眼睛,立马挣脱了对方已是僵硬的双臂,踉踉跄跄的向林月语靠了过去。   “呃啊……”   像是野兽濒死时的嘶吼,这慑人的声音回荡在走道上,短暂的三秒钟,眼前的世界仿佛已被黑暗与血腥所充斥,那些一眼望不到边的模糊面容、那纯白闪亮的铠甲,皆被血红所覆盖!   血液顺着面颊滴落在地上的那一瞬间——   宛如噩梦!   “轰隆……喀拉……”   一派接着一排,无数被血色所笼罩的身影就像是散了架的金刚玩具,支离破碎的倒了下去,激起了一片烟尘,接着,满地的血色代替了前一刻的守卫,包围了林月语两人。   好多血……   好多血啊!   “啊!”   已是自由身的红衣女孩惊恐的尖叫着,死死抓着林月语的衣袖,看着满地血红,脸色惨白。   林月语比她冷静了许多,但也免不了面色苍白,草草扫了一眼四周的景象,抬起了视线,向着前方看去。   是谁? ☆、四十四·残念·残笑      在不远处那道代表了出口的白光里,渐渐显露出了通道外的景象。   青天白云,绿树清风,再正常不过,似乎她还在那个属于她的世界,那个她熟悉的世界。   然而,却有一个纯白的巨大石柱,耸立在视野可及的山腰之中,反射着耀眼的白光。   在其之上,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一道黑色的,身形消瘦的人影。   更是有一抹醉人的橘色,迎着高空中的强风,在人影身侧狂舞。   隐约有些许熟悉。   那是谁?   林月语心中突的泛起意思难以言喻的滋味,似是想念,似是喜悦,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深深的愧对之情。她觉得自己极为眼熟于那道人影,就像当初初见辉阳一般。   只不过少了一份刻骨铭心,多了一分无言以对。   你是谁呢?   “月……月姐姐,他他他……他朝我们过来了!”   红衣女孩想也是发现了那道人影,扯了扯林月语的袖子,指着前方说道。   林月语回过神来,再定睛看去,远处的白色石柱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再略一搜索,很快就在那蓝中透着白的苍穹之中发现了那抹诡异的黑色。   衬着身后的橘红,就像是一直雄鹰张开双翼滑翔在天地之中,那道人影速度极快,眨眼间便遮挡住了从出口透进来的那道白光。   似乎有风吹过,带着血的味道。   那是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男子,逆着光对着她们,身形单薄而且消瘦,橘色的长发长及腰部,随意的披在身后。皮肤极为苍白,与那一身黑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是剑眉星目,一双金色的眸子冷漠且倨傲,而且,这么一张脸……   “夜海枫?”   林月语诧异,不觉惊呼出了声。   男子微一挑眉,似乎笑了一笑,却又似神情并没有变,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他随手一挥,修长而苍白的手上顿时现出了一片剔透的蓝光。顿时,满地的血腥与尸骨皆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林月语和红衣少女俏生生地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之中。   世界又重新变得光洁明亮,再不见哪怕丝毫的黑暗血腥。   ——除了出口处的那一抹邪异的黑。   ……   ……   “战……战……战神大人!?”   红衣女孩在看清那剔透蓝光后,一脸的疑惑与崇拜瞬间变为了恐惧,颤抖着低呼。   如此纯粹金色眸子或许并不常见,但,那中剔透的蓝色在这个世界却是独一无二的,它代表着那个家族至高无上的功法——氐徊!再有那一双金色眸子,自然可以认定——   此时站在他们面前的,无疑就是千年前被称为战族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天才,战族第五轮回族长,战神孤枫·战·夕恒!   林月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奇怪这个一直勇敢地就算刀剑架在自己脖上都不曾惧怕的女孩这时怎么害怕成这样。   她伸出右手,怜惜地握住女孩的左手,热热的,暖暖的,粘着热汗,还在不停地发抖,显然已是怕得不轻。   林月语不由有些心疼,手上用力握紧了她的手,用行动来安慰她不要害怕,同时将目光再次移向了那个正在向她们走来的男子。   “……你是谁?”   对于对方的面容,林月语经过短暂的思考后,也回复了冷静,心里虽仍有疑惑,但还是皱眉问了一句。   对方似是感觉到了她的敌意,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却停住了脚步,就那么沉默地站在了那。   林月语一愣,护着身后还在发抖的红衣女孩,面对这样一个人,纵然是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突然之间,是一片尴尬的寂静,三人都一言不发,时间像是定格了一般。三个身影都没有动弹分毫,通道中,仿佛只有那悠长的呼吸声和平稳的心跳声,在角落之中逐渐隐去。   他的脸隐没在逆着的白光中,林月语在那一双金眸中,读不出任何东西。   半响过后,终究是小孩心性,红衣女孩第一个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拉着林月语的手动了动,一双眼祈求得看了一眼林月语。   林月语也晓得此地不宜久留,撇了一眼被那个人影挡住的出口,想开口,却着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反倒是那男子,把视线主动移到了林月语身后的女孩身上,当看到那一身如火般娇艳的红衣时眼神温和了几分,声音低沉而干哑:   “五殿下府上的珍·容?”   那自称“珍儿”的女孩一怔,点了点头,有些受宠若惊。   “自由进出‘天牢’的能力很可贵。”   那男子点了点头,   “多谢。”   “啊?”   珍儿有些莫名其妙。   然而看样子,对方已经不想再搭理她了。   他再一次抬起眸子,看了看林月语,平静无波的金色水面中倒映着的是她的身影。   林月语怔了怔。   这种眼神。   是恨?   是念?   还是爱?   你到底是谁?为何只是初次见面,却能让我有如此触动?   “夜海枫在你心中,分量如何?”   语气里是深沉的疲倦和压力,还有一丝期待。   “……”   林月语乍听到这个问题,有些措愣,不知如何回答。   对方想是已料到了这种“回答”,嘴角划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似乎是在笑,道:   “不回答没关系,我也没必要知道答案。”   他转身,似欲离开。   “你等等!”   林月语追上了两步,有些莫名的心急。   有一句话,她一定要问出口。   有一件事,她也一定要搞明白!   珍儿阻拦不及,眼看着马上就要离开的煞星在林月语的呼唤下又停了下来,在心下暗暗哀叹了一声。   “你到底是不是夜海枫?”   “是与不是,又有何分别?”   他侧过了身,在逆光之中,没有看她。   “我是夜海枫,夜海枫就是我。”   “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林月语皱了皱眉,虽然搞不清他前面那句的用意,但却相信了后面一句。   她语气中的关心和担忧让他一怔,唇边的笑意更加明显了,像个孩子:   “你可是关心我?”   “……”   这类的话,林月语说不出口。   他转回了身,端详着她看着他的模样,脸上的笑容终于完全浮现出来,就连那双威严冷酷的剑眉星目也舒展了开来,挂着温柔,和满足。   但是很快,他便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笑容猛地僵了,低下了头,然后竟莫名了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又有什么意义……”   低沉的笑声,带着几分沙哑。却是悲伤的笑。   他看上去是许久没有这般笑过了,过不了多久,笑声里只剩下了痛苦沙哑。   似乎有泪光,在那抹黑中一闪而逝。   他干脆闭上了眼,仰起了头,一直低沉的笑声也逐渐转高,悲切之中,带着不甘,带着绝望。   “哈哈!哈哈哈!又有什么意义!就算重新开局,我还是输了,又有什么狗屁意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月语和珍儿呆呆地看着那个男人疯了一般在那里笑,笑得无法再站了,便靠着墙壁继续笑,连靠着都没有力气了,滑倒在地上,还在笑,感到的不仅仅是莫名其妙,还有心慌。   不会是什么癫狂病,突得犯了吧?   他笑得很用力,仿佛是胸中的那一把曾经濒临熄灭的火,在千年后的今天再次熊熊燃烧了起来。烧的他五脏六腑都是一片剧痛,烧的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了起来。他只有用如此的方式才能轻微的减小心中的痛苦。   纵然那心,早已是千疮百孔。   就算是笑声逐渐被干咳所代替,就算喉间那撕裂般的疼痛愈加难易忍受,他也想笑。   他要笑!   他笑得凄凉,忍不住的泪水从眼角中溢出,任他如何用力紧闭自己的眼角,皆挡不住这压抑千年的情感洪流,他只能坐在那里,靠着身后的墙壁,拼尽全力的仰起头,试图不让任何人见到他此刻的狼狈。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身前的两个女孩早已看的怔住了,就连一直在发着抖的珍儿,此刻也忘记了心里的恐惧,她呆呆得看着眼前这在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竟然在她面前如此伤心癫狂的模样,不仅吃惊地张大了嘴,喃喃自语道:   “他……他是不是疯了?!”   林月语此刻的心情却是复杂至极,虽然同珍儿一样吃惊与莫名其妙,但心底却有两种极为明显的感觉,在她心中激烈的争斗着:   想立刻上前去拥抱眼前这位男子。   以及那极力压制着这种冲动的冷静。   终于,耳边传来的已是咳嗽的“笑声”,被一阵猛烈的干呕声打断。   林月语仓惶得转头看去,只见前一刻还在疯狂大笑的男子此时已是弯下了腰,用右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看到,一抹鲜红的液体,从他手掌的缝隙当中,缓缓流下。   然而,低沉的笑声,依旧在继续。   林月语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一跳,一种从所未有的惊悸从心灵最深处灌入脑海,瞬间充斥了她全身心。   ——眼前的这个男子,这本是一个绝对不可能有伤痛,更是不可能有丝毫受伤机会的存在男子,他是那般冷酷孤傲与强大的存在,怎么可能会受伤?会流血?!   而现在,他,却受伤了?流血了?如此轻易的,只是为了自己?   灵魂的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咔嚓”了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裂了一条缝的声音。   你……是谁呢…………   枫……枫…………   一愣之下,再无丝毫的犹豫,她惊慌地向他奔去,一把扶住了几乎痛苦倒地的男子。   什么理智?什么冷静?此刻再也压不住她内心的躁动。   当他那一贯笔直修长带着傲骨与锐气的身体弓着的时候,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沧桑与脆弱。扶着他的时候,感觉是轻飘飘的,就像羽毛一般,毫无重量,仿佛只要那风一吹,就能将他吹走,吹远,让他永远地消失在她的世界当中。   当感受到她手掌的温暖时,颤抖停止了,僵直了,但并没有停止那夹杂着干呕声的、撕心裂肺的笑声。   “你怎么样?!”   林月语皱着眉,扶着他冰冷的身体,想拿开了他捂住嘴的手,却根本移不动,怒极攻心,她不由冲着他低吼道:   “你不要再笑了!你疯了吗?”   她的低吼使他一怔,他终于是停止了这般的自残,缓缓地抬起眸子,定定地看着她。手也放下了,显出了嘴角上大片的血迹,原本璀璨的金眸在此刻黯淡无光,变成了暗金色,似乎已是一个死去的躯壳,毫无生机。   林月语有些担心,扶着他的双手颤抖了起来,摇了摇他的肩膀,一叠声问道:   “你怎么样?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就这样近乎呆滞地看了她半晌,感受着她手心传来的温暖,眸子中渐渐有了光彩,像是迷路已久的孩童,面对关心着自己的陌生人,不敢眨眼,就怕眼前的一切会在眨眼以后,消失殆尽。   他开口,声音比之先前的沙哑,已是到了支离破碎的程度了,令人心碎:   “你,能不能,让我最后,再抱抱你……”   ……   ……   颤抖的手猛然顿住了,林月语怔了怔,而眼前的男子却像是再也没有了独自坐立着的能力,缓缓地向她倒来。   万分深情。   却小心轻柔地靠在了她的身上。   林月语的身体一下子僵了,而又马上变得柔和了下来。鼻尖他发间的香味,肩头他真实的重量,以及颈边,他呼出的温热气味,无一不表现了此刻两人亲密的距离。   她的脸腾的红了,并没有推开那个拥着她的、如一个孩子般的男人,脑中是一片的空白。   似乎……   似乎有一个名字,从脑海中,那最深处的记忆中,蹦了出来。   “孤枫…………”   “…………大……哥哥…………”   孤枫身子一僵,良久,才放松了下来,在林月语看不到的角落中,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带着凄苦。   就像是弥留之际的老人,终于完成了他毕生的心愿。   “月……不,梦儿……梦儿……”   他低喃着她的名字,深情而又绝望的抱着怀中的人儿,这一次,眼前没有泪水。   ……   ……   ——第一次见面时,救起满身是伤的自己的那个可爱的红衣女孩,笑起来的时候,两颊会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至今,他还记得……   而最后一次相见,在那满是火光的庭院中,她决绝得地扑入火光中心时的身影,他亦是刻骨铭心。   “我的家既然已灭,我也不能苟且独活,大哥哥,望您珍重!”   而当时的自己,只能站在与她不同的世界之中,竭力的伸着手,却怎么,也接触不到那已消失在火光之中的背影。   那之后,他的世界曾经一片黑暗。   而当惊喜地再一次见面时,她已是一名叫做“月”的女子。   同样的面容,却遗失了所有的记忆,一双眼里,再也不会把他的身影装进去。   曾几何时,他和她之间,近的只有咫尺之遥。   但是,擦肩而过之后,只剩下越来越远的距离。   那时,她是一名卑贱的奴婢。   而自己,早已是高高在上的战神。   ……   ……   其实在那一刻,那个叫梦的女子,真的已是消失在那片火海之中,而获得新生的,只是一个叫做月的人儿罢了。他明白,他早已明白。   可他不甘心,他想逆天!他要让她重新活过来,重新回到他的怀抱,听她用或轻柔或娇媚的声音叫他“大哥哥”……   而如今,他累了……   他的心早已千疮百孔,他终于在这一时刻,面对着那个再次新生的女子,听着那声久违的呼唤,他顿悟了……   原来,就算她会再重新这般叫自己,就算她忆起了往日与他的种种之后,那个他记忆中的梦儿,也回不来了。   现在的她,眼里已经有了别人,那个在她心里,比自己重要千倍万倍的,另一个人……   孤枫啊孤枫,你可是知道,有种感情并不叫爱情,而是叫感念……   既然如此,放手吧……   放开她,让她自由,从此她的生命再也不会跟他有交集;而他,亦是会把这段难忘的记忆永远封尘,直到他的心不在痛,也让他自由……   “梦儿……”   他轻轻地拥着那个女子,感受着她的温暖,冰凉的心似乎开始了融化。   两个重叠的影子就这样在地面上渐拉渐长,蔓延向未知的远方……   ……   …… ☆、四十五·不透·不懂      上界   微莹阁   大殿   清微与羽依旧沉默着,甚至连动都不动,在他们周围的时间就像是凝固了一般,了无痕迹。   一直到——   一道纯白的光芒在殿外一闪而逝,一身白色长袍的男子出现在门口处。   他有着干爽利落的黑色短发,一双眼湛蓝且澄净,宛如一湖清澈的湖水。但记忆中原本总是温柔微笑着的面容,此刻却冷若冰霜,紧紧抿着唇。   ——正是上界五皇子阳.王。辉兼。   只见他一脸严肃的向着羽点头示意,而后,便将目光集中在坐在座位上的银发少年身上。   “哥……”   清微坐在大殿唯一的椅子上,看着门口处那个颀长的身影,神情似乎僵了,先前高贵慵懒,顿时不见了踪影。   相比起来,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心虚的坐在那里等待着别人的责罚。与那人一般无二的湛蓝眸子闪烁不定,极力回避与那一道严肃的目光相碰撞。   “小微,”   辉阳看了他半晌,终还是开了口:   “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   清微双眼盯着地板,始终不敢对上辉阳那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撇了撇嘴。   “什么?”   辉阳知道他在装傻,叹了口气,道:   “别以为我不晓得这段日子你做的事情。那场车祸,是你搞出来的吧?”   羽乍闻此言,不由吃了一惊,瞄了一眼清微。只见清微身躯一震,面色瞬间白了下来,却还是紧咬着下唇,不发一言。辉阳见他这幅神色,心下已是明了,迈开步子,向殿中座上的清微走去:   “如果是下界之故,我又怎会无所察觉?怎会赶去不及?怎会无法护得她周全又怎会对那种伤束手无策?小微,你向来自许聪明,却真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吗?”   “……”   “小微,她与你无怨无仇,你们甚至连面都不曾见过一面,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语气极淡,并无波澜,但对于那少年来说,却已是不啻于怒极了的吼叫。座上的清微依旧不发一言,肩头却在微微颤抖着,大睁着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满带着委屈与伤心,与身前人截然不同的银色长发披散而下,遮住了他此时的面容。   “不要闹了,小微,”   辉阳就这般望了他半晌,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温柔却不容置疑地说道:   “把她放了吧,她根本就不该知道任何事。”   “不要!”   清微听了此言,顿时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猛地抬起头来,泛着泪光的眼睛睁的老大:   “哥,我不要你死!”   辉阳和羽见他如此大的反应,皆是一愣。而清微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并没有停下,甚至一改先前的沉默,愈发大声了起来:   “哥。你知不知道,若是救了那女人,你会死的!为什么你会仅仅只是为了那女人微不足道一条腿,就放弃生命?你可曾想过,你若不在了,会有怎样的后果?会有多少人会为你感到伤心?你怎么会这么自私?你当初答应我的事……答应我的……而如今,你的承诺又在哪?你告诉我啊!”   一滴晶莹从他眼角滑落,如一抹璀璨的明珠。之后,便是第二滴,第三滴……   不消片刻,他的脸上已满是泪水,像是压抑许久的人终于得到了发泄的机会,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已是渐渐转为了低沉的呜咽,一如当初,那个记忆中,单纯而爱哭的,他的弟弟。   辉阳默然,看着眼前那张哭的可以用梨花带雨来形容的面容,不知该说些什么。一丝愧疚,缠上了心头。   ——是啊,当初的那些约定……所负的,又何止我一个人?   “哥,我们回去好么,回到当初,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知晓,你的生命里不曾有过她,我们都没经历过这么多年的明争暗斗,还可以做我们那些不着边际的梦,策划那些不着边际行动……哥,我们,回去吧,行么?”   清微抬起头来,却发现那个前一刻还有着他身影的位置,现在已空无一人,耳边是短促的风声,带着凛然的气势。几乎是来自本能,他悚然一惊之下,条件反射的就要做出动作——但马上便被他克制了下来。   只是因为他一直以来就就坚定不移相信着的那个对他来说最为重要的人,是绝对不会对他做出任何不利的事的。   这是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他知道这一点。   他同样也知道,就算那个人对他动手,他也会心甘情愿。   辉阳自是不会动手,而只是轻轻地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那颀长的白色身影与坐着的银发少年齐平,两双湛蓝如海,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眸子平视着,少了严肃,多了温柔。   然后,他伸出了手,轻轻地拭去少年脸上未来得及落下的泪珠。   就如,从前那个还是少年的他,千千万万次的蹲下身子,为当时动不动就会因各种各样理由而哭泣的弟弟擦拭眼泪那般。   温柔而宠溺。   清微之前还略显激动的表情一下子僵在那,但在下一刻,又再次生动了起来,而这一次,确是破涕为笑。   “傻瓜,”   辉阳的嘴角间也有了笑意,一边为他擦泪一边说道:   “别哭了,乖。”   可虽是在笑,他的眸子却是暗淡无光: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那一本《上界》,也是你交到她手上的吧……这些,我都知道。”   “……”   “以后要学会坚强,不要再这般爱哭、耍性子了,知道吗?以后,可就没有人帮你擦泪了。”   “哥?”   清微听出了他这话中的异样,惊异得睁大了眼睛,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眸子里带着惶恐和盼望,说道:   “哥,我知道你下不了手,那就让我来吧哥,你让我来干吧!时限还未到,现在还来得及,那样你就不会死了,我……”   “不行!”   辉阳斩钉截铁地用拒绝打断了他的话语,看着清微因失望而变了颜色的表情,语气又软了下来,叹道∶   “小微,你不懂的……”   “我懂!”   这次轮到了清微,他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俯视着辉阳蹲着身子仰起头看着他的眸子,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几乎是竭斯底里:   “我懂!我当然懂!所以千年前你干的事我没有阻止过一件!因为你是为了那个女人,你爱的那个女人,我无话可说,可是,哥,那个女人在千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你为之付出的那个人,她只是一个装着那个女人灵魂的另外一个人而已!即使她们之间再如何的相似,可还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低沉的吼声回荡在大殿之中,一层一层的,不住回荡。   就像是一个诅咒,在耳边,低低嗤笑。   清微喘了口气,看着那蹲在自己身前猛然僵直的身影,湛蓝的眸子里充满着不甘,顿了顿,柔声说道:   “哥,你这样做……真正不懂的,到底是谁呢……”   “……”   场面瞬间僵了下来,一片静默当中,只余远方的徐徐风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徒余叹息。   谁也没有发现,大点门前,一道就像是凭空出现的纤细影子,悄无声息地颤抖了一下。   不为其他,只是因为在那个时候,在清微惊异的眼中,那个僵直的身子,竟无声地发起抖来,从最先的缓慢、小心逐渐变得频繁、不可抑止……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甚至,那个纯白的身影已经变得有些许的模糊。   隐隐有光亮从他身中透过,带着死水一般的寂寥!   站在底处的羽瞳孔猛然收缩,他已感觉到了不妙,原本的满怀担忧瞬间变得惊恐。   难道是……?   “哥?”   清微也已察觉到了辉阳此时的异样,连忙伸出手,想握住兄长那已是有几分透明的右手。   可是他失败了,他的手,竟然没有顺利触碰到本应能接触到的温暖,而是直透而过,甚至于没有任何感觉,就像是,他手刚刚经过的地方,只是虚无!   可是,此刻在他面前,有一个人!那个活生生的存在于他眼前的,是他所深爱的兄长啊!   “哥?!”   清微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自己尚在辉阳“手”中,却如在虚空一般无知无觉的手,转头看向面前那张突然变得惨白无血色的面容,惊呼。   ——诅咒之殇!   身前黑影一闪,清微一惊,定睛看去,发现羽已是窜到了辉阳身旁,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装着蓝色药丸的透明瓶子,一把推开了失措的自己,扶住了辉阳,迅速且轻柔地一手按住辉阳那惨白的面颊,使他的嘴张开,另一手拿着那透明瓶子,把其中已是不多的蓝色药丸一股脑儿地倒了进去。   清微顾不上去理会羽对他的无礼,再转头看向辉阳,只见此刻他紧皱着眉头,闭着双眼,似乎很是痛苦,喉头依旧在不断地抖动着,似乎正在努力将口中的药物吞下,又似乎实在阻止狂涌而上的鲜血。但好在急促的呼吸已是逐渐转为平缓,整个身子剧烈的抖动也渐渐平息了下来,惨白的脸色也蒙上了一抹病态的潮红。   良久,那急促的喘息声终于平静,身体也停止了抖动,那湛蓝的眸子带着深深的疲倦,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   “怎么样?”   羽把手中已是空了的瓶子收了起来,像是舒了一口气,却仍是不敢放开扶着辉阳的手,皱着眉问道。   一旁的清微此刻也回过神来,少年的脸上满是惊慌,就那般定定地看着他。   “没事。”   一如既往的柔和语气,夹杂着不可掩饰的虚弱,辉阳摆摆手,站了起来。   目光却好似忽有所感,望向了从殿门处透进来的那道,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的黑灰色。   似是影子。   “这次怎么发作的如此厉害?不是还有几天的时间吗?如果这次我不在……”   羽和沉默的清微同时感觉到辉阳异样的目光,不由也顺着那个方向看去。   这一望之下,羽真恨不得一口将自己先前说的话再咽回去。   而清微则是一怔之下,冷笑连连,满带着杀意。   ——门外有一抹突兀的鹅黄色,随着风若隐若现的在门前的缝隙中飘荡。而在它的下方,则有一道纤细的影子,在晨光中贴着青石板,淡淡的。一看便知定是一名女子,藏于门后。   而他尚记得,林月语出门之时,穿的就是一件鹅黄色的大衣。   “……月……语?”   辉阳声音带着颤抖,不怎么确定的唤了一声,只是那声音极轻,像是自语。   语气中,夹杂着惊异、不知所措以及害怕。   似乎接下来他所要面对的,比他先前所经受的,那难过千倍,万倍!   ※※※※   狂风顿止,三人轻轻落地,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   珍儿惊魂未定,拍了拍胸口,暗叹总算感觉到坚实的地面了,战神大人果然非于常人,就连风都驾驭的这般与众不同。   想到这,她不禁偷偷瞄了一眼身后那名面色冷峻的男子。   前些时候还脆弱得如婴儿般的人物此刻早已再度披上了坚硬的外壳,不再将自己的半分软弱暴露出来,剑眉星目之下紧抿着的唇边,却还残留着一丝的温柔。   ——只因此刻,他还能搀扶着那鹅黄色的身影,防止她摔倒。   剔透的蓝光一闪而逝,主动地,他轻轻放开了扶着她的手,望着她的金色眸子里隐有暖意,嘴角那抹温暖却已不在:   “他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她望着他的目光里,有着感激与歉疚,最终还是低头:   “谢谢。”   珍儿回首望去,发现自己竟站在的一处居中的山口上,四周云雾缭绕,几番遥望之中,皆是“一览众山小”的壮阔场面,远方天空一片的白,隐隐有着破晓时分才会有的丝丝金光,却已不多。   而前方,却有一条并不太长的天梯,直通着一座似已与大山融为一体、看上去像是镶嵌其中的洁白色大殿。白云飘渺,深山之中,满是仙意,就如传说中的仙境一般。   ——微莹阁。   上界六皇子,清微·王·辉廉的府邸。   林月语默然半响,终还是转身,向着那云雾深处的宫殿行去。   珍儿欲上前阻止,却被孤枫无声拦住,她不敢反抗,看了一样那棱角分明的侧脸,看着他金色的眸子中印着那个女子渐行渐远的身影,毫无波澜。   说来也奇怪,从这望那宫殿,中间的路程也是不短,但真正踏上那天梯,似乎只有十来步的距离,便可以到达。   云雾之中,那鹅黄色的身影似隐约已于这画卷融为了一体,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   然而——   “我懂!我当然懂!所以千年前你干的事我没有阻止过一件!因为你是为了那个女人,你爱的那个女人,我无话可说,可是,哥,那个女人在千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你为之付出的那个人,她只是一个装着那个女人灵魂的另外一个人而已!即使她们之间再如何的相似,可还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猛然传来那声吼,令她已是到了殿前的脚步顿住了。   ……   ……   “那个女人在千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你为之付出的那个人,她只是一个装着那个女人灵魂的另外一个人而已!即使她们之间再如何的相似,可还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   ……   回声袅袅,在寂寥雄壮的大山之中,不住回旋。   孤枫的脸色变了,抬眼望向了拿到僵硬的鹅黄色身影。    ☆、四十六·躯壳·灵魂      那一霎那的震惊,就像是一杯烈酒。   一股脑灌进了喉咙里,刺痛了她整个胸腔。   不祥的感觉从心头涌了上来,带着惊疑,伤心,绝望,与来自灵魂的颤抖。   就好像是那一句话,燃起了她整个身心。   卑微的,渺小的不知该为了什么而存在的,那个叫做“林月语”的躯壳。   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哈,你到底在隐瞒我什么?!   我真是傻,像这种事情,你怎么会告诉我?   那一瞬间,冥冥中,不知为何,心头的谜团,似乎全解开了。   ——为什么那般舍命救我,为什么总是习惯只叫我那一个字,为什么总是那般行踪不定,为什么,自己总是如此不安!   那一份几乎赌上了她所有感情的幸福,原来,从一开始便不属于她。   ——你是谁?你只不过是一个骗子,一个小偷,一个抢匪。你只想接近、偷取、抢走我身体中的那个灵魂,而一旦到手,就只会将我不屑摒弃!   而我,林月语,不过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只是一个局外人罢了。”   耳边清微的话语依旧,而如今听来,却是痛彻心扉。   泪水,愣愣的坠落而下,却不知道为了什么。   为什么?我会哭?是这一个卑贱到都不知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的“躯壳”,在不甘么?   是么……是罢……   替代品……就算是他所珍视的东西,也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   一切都只不过是场幻梦,可就算是梦,也不是她林月语这个替代品的梦,而是那个被她温柔的换做“月”的人的梦。   她这么一个躯壳,在这么一场梦中,什么都不是。   “告诉我,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身体里有着她的灵魂,”   她在泪光之中抬起头来,对这那扇仿若隔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不自觉低喃:   “你是不是,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风吹过,了无痕迹。   下一刻,门被未知的力量打开了,殿中的人皱着眉看着门前的空白,接着垂下了眼,地上的几点晶莹反射着阳光,映在他湛蓝的眸子里。   似是泪光。   ※※※※   珍儿一声惊呼,看着僵在殿前的那抹黄色身影瞬间不见了踪影,惊骇之下就想上前。   却又是被那只手拦住了。   焦急胜过了恐惧,她正想弯下腰从那只手下钻过去,却不想,整个人都被带了起来。   眼前一黑,再一睁眼的时候,眼前已是自己熟悉至极的院子。   ——自己的住所。   她惊骇之下忙转身,却发现,那抹身影已是不见了。   “大人……战神大人……”   她不由跪坐在院子中的那簇她最为喜欢的花丛中,不知所措。   “月姐姐……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啊月姐姐……”   ※※※※   眼前的世界在不住的旋转,恍惚间,似已进了云层,但旋即,满目的白色再次被天空的颜色所取代,她还来不及反应与惊呼,脚下又变回了结实的大地。   可林月语在一瞬之间,已是没有了站立的能力,脚下一软,缓缓地跌坐在地上。   可虽是乍受打击之下,林月语毕竟还是不同于平常女子,冷静尚且还找的回来,忙一伸手快速得抹掉了面上的泪水,有些吃惊地望着面前的人:   “慧馨?”   黄色长衫之前,是那结成云锦的黑色秀发,直垂到了腰部,高洁如莲。只是秀眉轻蹙,彷佛凝了整个世界的轻愁,让人顿生怜意。   眼前的人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眉目间那熟悉的婉约,尚能令她认出她来。   就是那么一转眼的时间,她看上去,已是从那万里高山下来了。   此处似乎是一个花园,开满了颜色各异的花朵,不远处还有一座喷泉,晶莹的石雕与清流交相辉映,在阳光之下散发着璀璨绚丽的光华。潺潺水声就如一曲宁神的舒缓乐曲,引着四周各种不知名的花瓣飘飘而下,在那清澈见底的水面上,缀满了它们的柔美。   而那个女子站在其中,就像是居住此地的仙女,美得有那么一些的不真实。   “是我。”   女子含笑,却带着悲意,轻轻颔首,拢起了衣袖,遮挡住了那散发着淡淡白光的右手。   ——也就是那只右手,让她能从那尴尬的地方逃走。   “你……也是这里的人……吧。”   对啊,也是。   林月语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明,甚至有些逼人,却是立刻黯淡了,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捶了捶自己酸软无力的腿,站了起来。   “这里是‘上界’吧?”   “你怎么知道上界?”   慧馨挑了挑眉头,有些吃惊。   林月语冷笑一声:   “是或不是?”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复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要将心中的某种情感强制压下,而后,低低的说道:   “你能,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回去么?”   “你要回去?”   语气中已是待了些许的怒意:   “在这里……这么多的事,你不想知道么?”   “知与不知,又有什么区别?你们的那些恩恩怨怨,与我有什么关系?”   林月语低首的启齿中,带着冷意。   “你这样说……未免太过分了……”   慧馨摇头,欲言又止.   “过分罢……或许。”   林月语抬起头,正正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冷笑道:   “如果我这里有什么你们想要的东西,尽管拿去便是,你们那上界的种族,神通广大,高贵的很,我这小小的凡夫俗子怎敢违抗?”   她先前曾多次看过《上界》一书,一旦明白了眼前所处之地,心里顿时如明镜般的清楚,这一番话,却也不是没有根据。   “……”   慧馨默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冥冥之中,过往的风似在哭泣,呜呜声中,似乎全世界都在冷笑。   心被冷透了的笑。   “可是你们……如果我的灵魂是另一个人的,而你们又都是冲着她来的,我便要喊冤了,我的名字是林月语,并不是什么‘月’,想要她的话,尽管把魂夺去,至于多余的我,还请恕不奉陪了。我‘不配’呆在这里,我只想要回去,现在,马上!”   话说到这里,似是再也忍受不住,她转过身去,背对着慧馨,不再言语。   只是,隐约耸动着的肩头,暴露了她此刻极不稳定的情绪。   ——这样的心情,可有谁会知道?顷刻间生命中一切的一切,都被宣告做了幻影。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玩偶,自己所经历的,只不过是属于别人的故事……是你负了我吗?不是!却是不是!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幻影罢了,而我,这一个躯壳,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   ——“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只是一个局外人罢了。”   你是谁?而我又是谁?   慧馨面色发白,几欲张口,却不止该说些什么,最终只是一声长叹,飘散在空中。   “事情到了这份上,怪谁也不是你的错,只是请不要怪阳……他是真的……”   “我不是月,他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这我知道,自然也没权利去怪他,关于这件事我只是个局外人,完全没必要继续留下,放了我吧。”   “是,你现在不是月,但我一直与之谈话的人是你,是林月语,我恳求你……”   “还请你告诉我如何能离开这里!”   风中传来的声音,急促地截断了她的话语。   一时的寂静之中,是不远处流水潺潺的冷意。   “可是……他……要死了……”   似是再也忍受不足,那个凄婉的女子咬了咬嘴唇,终是哽咽出声。   “他为了你,要死了啊!!”   “而你却是要在这时候,抽身离去么?!”   前方那个身影僵住了,回身的惊诧中,是一张泪痕依旧的绝美容颜。   “你说什么?”   那一刻,风停了,泪水坠落在地上的声音,刺耳如玉石碎裂,温婉的女子脸上闪过了后悔,但更多的,是不顾一切的疯狂与希冀。   她上前,一把抓住林月语的手,轻轻得,仿佛梦呓般的说道,眼神哀伤而令人琢磨不透:   “求求你,哪怕只是半点,变回她好吗?哪怕只是装出来的,在他最后的时间里,以那个你不屑的身份,陪陪他吧……求求你……”   温婉一如从前,却有着彻骨而陌生的冷意。   林月语僵立在那里,心下再也不去纠结自己在那个人心中的地位,也无暇顾及慧馨此话对她的种种看轻,满脑子都只有那一句——   他……要死了啊……   他?要死?!   难道,她昨晚从他身边离开的那么不经意的一瞥中,就会是永别了吗?!   “你什么意思?”   林月语不由甩下慧馨的手,一下抓住了对方的衣领,顾不得拭去颊上狼狈的泪水,有些气急败坏。   原来她对他种种不安,不是所谓的神经质!   竟然……果然……可是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整件事情,她竟会被这般的蒙在骨子里!   慧馨对她此时反常的举动也有些吃惊,愣了一下,刚想开口。   “五皇子贴身侍卫长羽·战·海登,参见慧馨小姐。”   有些俏皮的声音突然传了来,阻住了慧馨尚未开口的话,听上去有些熟悉。   ——对,是上次那个护在她身前的,属于那个白色人影的声音。   林月语猛然抬头循声望去,竟是比慧馨快上了几分。   视线所及,有一个人无声无息出现在那喷泉的前方,低欠着身。   从面容来看,那个人长的甚为英俊,在逆光中,依旧散发着如记忆中的那淡淡白光——就算此刻他穿着一身黑袍,依旧也还是无法掩盖。就是是长发,也抹不去他眉间的英气。   ——羽·战·海登?   这一个名字,这一个人,与那一只雪白可爱的鸽子,可是有着什么关系?   下一眼,林月语看到了他身后背着的大剑。   ——没错,那一天,便是他,在满世界的血红中,独为自己支起一处洁净之地。   “羽?”   慧馨一见来人,不知为何却显得有些紧张,用眼神表示她此刻的疑惑。   “呵。”   羽站在原地,笑了笑,似是并没有动过,但林月语已不知为何到了他的身侧。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到羽对这慧馨说道:   “想必现在的形势,小姐也是知晓的,在下奉五殿下之命要将林小姐带走,如有冒犯,还望体谅。”   语调平淡,羽又是微一欠身,似欲动身。   “等等!”   慧馨无暇顾及被林月语弄乱了的衣领,有些慌乱地叫住了羽。   “带走?带去哪里?!”   面对这半路横杀出来的羽,她实在不会认为他的目的会与自己一样。   羽的目光有些复杂,瞥了一眼犹自忡愣的林月语,微微颔首:   “自是从哪来,便回哪去。”   “回去?!”   慧馨上前一步,贝齿轻咬,神色中有些恼怒。   “你把她带回去,阳怎么办?你想害死阳么?”   “小姐息怒,这是五殿下的命令,小的也是不得不从。”   “命令?命令?!命令比救他更重要?你们难道就这么企盼他死么?千年前因为命令而不插手他的事,千年后,还是因为命令而带走唯一能救他的人?”   “……”   羽偏过头去,沉默了一瞬,不再理会慧馨的种种,拦腰抱起了林月语。   “羽!!!”   “你干什么!”   林月语一惊之下忘了挣扎,眼中最后的景象,是那个女子绝望的面容。   垂泪之时,嘴角在笑。   似是自嘲,带着苦涩。   一片灰白的苦涩。   她的瞳中倒映着自己的面容,没有憎恨,没有嫉妒,只有绝望,与恳求。   她不由想起她先前的话。   ——“求求你,哪怕只是半点,变回她好吗?哪怕只是装出来的,在他最后的时间里,以那个你不屑的身份,陪陪他吧……求求你……”   “你要带我去哪里!放我下来!”   即使此时托着自己的怀抱很温暖,但林月语还是感到了一丝凉意,她看着眼前那张心事重重的侧脸,心中的不安感愈发的强烈。   “……”   可是,没有回答。   “放开我!我现在不想回去了,你听到没?!”   “……”   “别把我带回去……我不要回去……我要见辉阳!带我去见他!”   “……”   “他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他是不是要死了?你说话啊!!”   “……求求你告诉我……他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   ……   ……   那短短的十几秒,像是重新回到了那一片混沌中,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扭曲,没有何人一个东西是真是的。   扭曲,一切都在扭曲……   意识恍惚间,她似是听到了一声叹息。   “请原谅他吧,他只希望您不要想起来。”   “这一切,请您,永远的忘却吧……”   便是回答。 ☆、四十七·梦境·真实      似是一场梦,她看到那个侧脸蓦然转向后方,好像看了一眼未知的某个地方。   当他再次转回头时,脸上已带着决断。   “得罪了。”   她听到的最后一句,是郑重中却显得有些急切的话语。   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   亮而静的微莹阁里,已是少了争吵。   辉阳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眉间堆积着些许的阴云,有些出神。而这里本来的主人已是不见了踪影。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门前,没有踏进,却也没有离开。   “羽?”   他从出神中惊醒,将第一反应唤出了口。   而后补了一句:   “放心,这里没有其他人。小微不在。”   门外的人影顿了顿,猛地快步走了进来,急急得单膝跪下,将头深深得低埋:   “属下办事不力,还望殿下责罚。”   辉阳心头“喀哒”了一声,长久以来深深地恐惧自下而上的用了上来,几乎令他窒息。   羽见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这才醒悟过来:   “是我不对,一时没有说清楚。你放心,她现在没事。”   他顿了顿,看着对方恢复了脸色,心头不由舒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   辉阳看着跪在晨光中的羽,急切的想得到答复。   “她现在暂时安全……只是,被我送进了‘须臾幻境’。”   “为什么?”   羽看到了辉阳的脸色再一次变得有些苍白。   “在途中,我发现了‘影’,以及六殿下派来的人,便擅自改了你的指令,将她送进了‘须臾幻境’……还请降罪!”   他自知自己犯了打错,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将头埋下。   一改原先的玩世不恭。   或许,是因为现在已是到了不容放松的时候了吧!   “你并无措,以你的实力面对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这个。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选择。况且这一点也不妨碍其他计划,等时机到了,便把她送回下界吧……”   辉阳揉了揉额头,心底是止不住的担心。   那样的地方……她……会撑得住么……   “不过。”   羽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引去了他的注意力。   “我有看到,战神孤枫……那个人也有跟着一同进去。”   “你确定?”   “不会看错。”   “是吗……”   手指敲打着椅臂的闷响沉着有力,他苦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却明显已是放下心来。   就像是完成了最后一件心事。   “六殿下是去了哪?”   羽见他如此,也知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抬起头皱眉环视了一遍四周的空荡,有些疑惑。   “他啊……谁知道呢?”   辉阳却仿佛对这问题不甚在意,闭上了眼。   羽看着他平静无波的面容,也不再多问。   这一种神情,他在千年前也是见过的。   胸有成竹,运筹帷幄。   一如当时大破“极影”前夜的轻松自如。   然而,此时较当时,却凭空添了浓得已是化不开的倦。   这一颗明星,终会陨落么…………   那一刻,羽握紧了双手,却终究还是松开了……   ※※※※   上界第五轮回1502年   冬   边界突然传来急报,三军总大帅、上界三皇子临哲·王·辉廉,三日前猝死于营中,导火线一般,燃起了几乎整个边界边区的战火。   由于这一下太过突然,上界在反应过来之前,军败如山倒,“极影”就像是早有准备,已是在第一时间集结大军快速攻占了“镇影”、“疆至”、“清极”三大边防重地,前后又攻下了部分大小不一的边镇,现在正以犄角之势向内陆进一步吞食。   消息传到,在帝都引起了轩然大波,无暇思考三殿下的死因,因神王闭关,神后变成了第一决断人,她先后派出了部分重臣前往前线以便稳住阵脚,尚在帝都的各皇子也纷纷请战。不到一日,已有数十人除了帝都,赶往前线。   而其中,拥有王室血统的,已是出了七、八成。   除了那个向来体弱的六皇子清微·王辉廉,与多时不见消息的五皇子阳·王·辉廉。   一时间,沉寂多年的上界,终于有些几分热闹。   然而,这一番搅动死水的力量,似乎有些来头呢。   帝都的大道上,偶有谋士仰头望天,沉吟。   ……   ……   两天后   前方战报不断传来或喜或悲的消息,但看形势,终是缓住了最开始的不堪一击,更是隐隐有扳回之势。人人都能看出“极影”已是有了退缩之意,想必这最后的解决,用不了几天了。   可也就是这么几天,给了那个策划着一切的人,几乎是等同于一生的时间——   去迎接死亡。   上界   微莹阁   寂静与明亮并为被外面的纷乱所干扰,却隐隐多了一分死气。   羽守在这里已经两夜余,面对着这个除了他两个以外再无其他人出现的大殿,心底虽有疑惑,但也没想过问出口。   看着辉阳并无出门的意思,心里却是愈来愈没底。   直到此刻——第三日的清晨,他这才终是忍不住内心的疑惑与顾虑,转头看向记忆中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不是在发呆出神,便是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翻着的那个人。   然而这一次回望,眼中所看到的,却出乎他的意料——那个人,竟是放下了书,看神情,是打算行动了。   羽赶忙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他知道他此时的身体状况,沉默地向他伸出了手。   辉阳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终还是笑了笑,接着他的搀扶站了起来,语气里有着歉意:   “麻烦你了。”   他没说话,只是偏过了头。   刚走到门口,迎面便看到了一个人。   孩童的面容,却有着一头的银发,瀑布一般,飞舞在淡白的晨光之中——不是消失了近三天的、这里的主人清微·王·辉廉,还会是谁?   只是此刻他那本是素洁的面容却少见的有些污痕,向来干净的衣服上也有些脏乱,看上去竟是难得的有些狼狈。   羽尚在发愣时,辉阳却毫不见吃惊,仿佛早有预料,他望着清微有些难看的脸色,轻轻地笑了笑:   “累了吧?瞧你,全身都脏了,快去洗洗吧。”   清微呆呆的看着辉阳,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大滴大滴的泪水从那双可人的眸子里涌现,而后自他那恐怕还要比辉阳苍白上几分的脸颊滑落,满带着不甘心,与小孩家的方寸大乱。   他向前跨了一步,猛然爆发的心绪使得他下一刻喊出的话显得有几分的竭斯底里: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同样都是付出代价,为什么我的愿望就不行?为什么?!”   辉阳依旧是笑,只是笑的有些凄苦:   “小微,算了吧,这是规定。”   “什么规定?什么人定的规定?!告诉我,我去逼他把这破规定改了!”   银发的少年看上去已是被愤怒吞噬了理智,泪水混着他怒极的话语,砸在地面上,激起了一地风尘。   辉阳摇了摇头,似不欲再谈这个话题,示意羽继续前进。   “哥!”   清微猛地转身,看着渐行渐远的二人因他这句话而停下的身影,声音蓦地低了下去:   “你是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三天前才不阻止我,对不对!”   “……”   “那如果是那个女人去,就可以了,是不是?!”   “……”   “你说啊哥!!”   “小微,跟我去个地方吧。”   辉阳没有回头,虚弱的背影渐渐隐入了朝阳的光辉中。   就像是隐入水中的白纸。   清微不由,看得痴了。   “……”   ……   ……   ※※※※   要高考了!   就在明天!   就像是心里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林月语面对着身前一堆的书,明明已是把握十足,却还是紧张的手心冒汗。   高考。   这一个路标,自小便伫立在她生命的前方,从未消失。但现在,当终于触碰到这个路标时,当确切地感受到这个路标它不平的触感时,却又觉得面前的这一切,是那般的虚幻。   她听到自己的心脏剧烈的跳动声,扶着额头,渐渐平稳了呼吸。   而后,她翻开了书。   ——但是……   ——总觉得有一些事,在高考这令人失神的冲击中,渐渐的在脑海中显露出来。   一丝一毫的,不易察觉。   ……   ……   而后,看考场。   在然后,那一天晚上,她早早便睡下了。   一切都很是自然,仿佛只是一眨眼,第一天的考试便结束了。   但是,她总感觉有一丝丝的怪异。   一种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明显了起来。   就算是在这个时间段,她已无暇去想除了这场考试之外的其他任何事了。   第三天的早上,考的科目是英语。   林月语坐在寂静的考场中,审查着听力的题目,反常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如水的钢琴声响起,听力前的一段音乐,是她熟悉的旋律。   勾起了她心底的回应,不由得默念起了歌词来。   ——相信你还在这里,从不曾离去,我的爱像天使守护你。   ——若生命直到这里,从此没有我,我会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   那一瞬间,她有些失神。   这首歌……   听力继续播放着,讲的似乎是一份遗书的内容,其中有一段话,有些触动。   “No matter how deep my sleep is,I shall hear you.And it will be a sorrow to leave you,but not a sorrow to die.”(不管我睡的有多深,我都会听到你的声音。悲伤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我要离开你。)   那一瞬间,林月语如遭雷击。   ……   ……   “那个女人在千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你为之付出的那个人,她只是一个装着那个女人灵魂的另外一个人而已!即使她们之间再如何的相似,可还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   ……   “是,你现在不是月,但我一直与之谈话的人是你,是林月语,我恳求你……”   “可是……他……要死了……”   “他为了你,要死了啊!!”   “而你却是要在这时候,抽身离去么?!”   ……   ……   “请原谅他吧,他只希望您不要想起来。”   “这一切,请您,永远的忘却吧……”   ……   ……   这两天以来被封闭的记忆,终于在此刻,被掀开了一角。   辉阳……   你现在明明是那种状况,而我此时,怎么会在这里?   她惊慌的抬起头,耳边依旧是那听力,手上的笔,也依旧在正确的答案上勾选着,直至听力终了。   周围的一切,却没有因她的心境而变化分毫,不由又有些怀疑,到底哪一个是虚,而哪一个是实?   还是说,她自己本身,就只是一场幻梦?   她坐在这气氛浓重的考场中,心乱如麻,笔尖抵在选择题的上方,却怎么也无法去答。   眼前的景象,到底是真是假?!   可是,不论真假,这一场考试,在她的生命里,真的有一个足以令他放弃一切的分量吗?   高考,近二十年的寒窗苦读,近二十年的人生目标,与她此时对那个人的思念比起来,可算什么?又算得上什么?   然而……又是如何能够说放下,就放下了的?   林月语环顾四周,看着满室奋笔疾书的学生们,看着讲台上僵直立着的监考老师与斜前方毫不隐蔽其位置的监视摄像头,再低头看着手下的试卷——那已把听力做完了的、正式的高考英文试卷,默然无言。   ……   ……   “可是……他……要死了……”   ……   ……   “我啊,与其看着你去没日没夜奋斗只为了考个好学校什么的,更想要你好好的,幸福的活着。”   母亲的话,在脑海中响起。   ……   ……   ——即使这是真的,我也要出去,并且马上见到你。   ——我现在就只想知道,你现在,可是安好?   她无声的站了起来,将空白的答题卡盖在试卷上,不理会老师紧皱的眉头,不理会认识她的人眼中的惊诧和不可置信与不认识她的人眼中的嘲笑讽刺和漠然。甚至不理会从考场中追出来压低声音朝她喊的监考的话语——“同学,三十分钟后才能交卷,而且你的准考证号码没填!”   她快步穿过林荫道,穿过了大门,步伐坚定的没有哪怕丝毫的犹豫。   大门外熙熙攘攘还有尚在焦急等待着的家长,纷纷对她投来了或惊讶或鄙视的目光,似是最后的挽留,渐渐消失在了她背影的尽头。   ——就这样罢,高考,放弃不过如此而已。   六月的天空永远是一年中最为干净的,带着8.9点时已有些热度的阳光,耀了万物。   然而她却知道,她此时本应感受到的不是这盛夏的火热,而是冬天第一场雪所带来的寒冷。   因为,她本是属于那儿的。   林月语深深吸了一口气,站在树林的中心,蓦地朝着天空大喊到:   “辉阳……!”   “辉阳!”   “我想见你!!”   不觉间,泪水从眼角滑落,她一遍又一遍的呼喊中,带着不顾一切的坚持,与悔恨。   对不起,无形中,我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你。   对不起,在这种时候,我却不在你身边。   对不起,我不是你的“月”……   我放弃了这一场高考。   我放弃了这场盛夏。   我放弃了这么一个梦。   我放弃了一切。   只是为了,能够重新找回你。   以我林月语的名义。   这便是我的,愿望。   一阵风吹过,带去了渐渐消散的呼喊。   漫天绿叶舞动的时候,林月语停止了呼喊。   一声叹息,仿若风中永不失去的悲伤,在她的心中浮现。   蓦地,这周围的世界,一片片的剥落了,消散了,梦幻一般剔透的蓝色,渐渐替代了那一个盛夏。   橘色长发散在了风中,那一双金眸若隐若现。   带着冷漠,以及无奈。   这,既然是你的愿望。   那使得它实现,又有何妨?   那一瞬间,林月语差一点窒息。   因为狂喜,却也是因为,浸满了心的不安。   ——辉阳,此刻的你,可还安好? ☆、四十八·起点·终点      上界   祭天神树   放眼望去,一面是重重云雾之中隐约显现出的些许文明轮廓。而另一面则是与下界景象完全不同的仙风飘渺——处于文明之外的世界。   让观景的人自心底生出一股子感慨——这祭天神树所拥有的景象,当真不是一般。不枉了它特殊的地理位置!   ……   ……   曾几何时,这里是他这一生,绚丽的终点。   而如今,这里,会第二次成为他的终点么?   辉阳轻轻抚着那粗糙却不过分刺手的树皮,这般想着。   他已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久的就得连不远处的两人,都以为他已是睡在了那里——是这般的认真,这般的全神贯注。   拢着一丝凄凉。   晨光透过无数绿叶重重叠叠的筛选,真正能到达地面的已是寥寥无几,却半分都不显阴沉,反而带着温暖。漫天的绿叶与白花,绮丽在本该萧条的冬季中,有那么一丝的诡异。   而树前的那道身影,不知是否是错觉,已是略显透明的仿佛就要融入其中了。   “小微。”   他突然,低低地,那般唤了一声。   清微一愣。   “我们曾经约定过要一起登上这棵树的顶端。不过当时我在宫里没法出来,就先放下了……没想到这一拖。就是这么多年…而我如今也是没法办到了。对不起。”   “……”   清微闻言默然、抬头仰望着身前这不见尽头的参天古树,淡谈地说道:   “不止这些、你还承诺过会帯我去捕鱼、打猎、去登山,还有去下界找他们的宝藏、探险、航海……而你现在,却都要食言了,哥。”   他伸出手.接任缓缓飘落而下的一片花瓣,端详了半响,终是一握拳,将它捏得粉碎。   “是吗”   辉阳笑笑,不再言语。   或件也只是因为他知道、只是一句道歉、是无用的。   依稀还记得当时的景象,他们望着窗外咫尺天涯的世界,野心勃勃。而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片花瓣飘飘然地落在了辉阳支起的手臂上,却与寻常的不同——它是红色的,仿若是那个人用自己的鲜血凝结而成的,娇艳欲滴,却甚为刺目。   他终于将目光从树上移了开来,落在了这么一朵小小的花瓣上,微微苦笑。   ——终是,得不到一个安静的终点。   他转过身,靠着身后坚实的树干,缓缓地坐倒在地上,任由手中血红的花瓣随风而去。   也就是在那抹血红离开他掌心的瞬间,原本澄净的天空突的变了颜色,犹如腾起了漫天的彩虹,五光十色,绚丽灿烂之余,还有着浓浓的杀意。   他靠着“祭天”,嘴角有意思苦涩,但更多的,却是欣慰。   那一招,终究引不去所有人。   是上界众人到了,在她已被他藏起之后。   羽和清微仰起头,看着漫天彩光,以及彩光之后隐约显现的人影,并没有怎么吃惊,只是被那彩光所映照的阴晴不定的脸上,多了几分复杂到难以名状的神情。   “阳·王·辉廉,你凭一己之私,竟使得边界战争失衡,危机边疆人民,导致慌乱,动摇民心。非其职却插手其事,可是知罪!”   听着声音,是神后亲自到了。却也是一如既往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孩儿不明母后之意。”   他没有看天,用手背扶着额头,盖了双眼,声音逐渐弱了。   清微吃了一惊,赶忙上前,定定的看着兄长惨白的脸色,却并没有说什么。   “你别忘了你所有的只是都是谁授予你的!不过就是调虎离山之计,你以为我们都看不出来么?”   “……”   “只不过你确实是办到了,利用他们对你的宠溺!一个个,一个个都假装不知情的主动跟我请战,让我手忙脚乱之下,根本抽不出身。你好!非常好!真不愧是我儿子!略施小计便能把我们所有人都玩弄在掌心之中,可是你可是知道,这般干涉战事,导致骚动的后果?!”   “……”   辉阳抬起头,顶着身后的粗糙树皮,以便能更好看看这一片奇异的天空。却并没有回话的意思。   “你定是知道了,也定是不在意了,对吧?”   神后毫不顾忌自己语气中的怒气,声调猛地搞了:   “可你别是忘了,你走了,还有其他人可以为你顶罪。”   “现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把那个女人的行踪告诉我,你若是下不了手,那便让我来!”   “……”   辉阳没有动,嘴角的苦涩却变为了讽刺,却似已是没有气力再去回答了。   时间,要到了……   四野寂静,人人屏息,皆是噤若寒蝉,唯恐身后将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   漫天光芒闪烁间,却透有一抹寂寥。   “羽·战·海登!你说!”   身后见辉阳如此固执,不由得将目标已到了一旁孤身站着的羽身上。   羽微微一惊,立马半跪行礼,俯首间,语气却是坚定:   “回神后,属下不知。”   “哈?不知?”   神后的语气已是见冷。   “清微,你呢?”   清微没有抬头,也没有动,淡淡的回道:   “连羽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我若知道,眼前的人,便不会变成这样了。   场面顿时僵了,神后不知是否怒极,良久无声。   “嘎嘎嘎,禀神后,小的有话要说。”   突的,一团黑气,从漫天五彩中脱颖而出,羽定睛一看,认出了他。   ——是影。   无人回他,似是默许。   “曾经听说五殿下身旁的侍卫长——也就是羽·战·海登大人,虽然武艺不甚突出,却又一样宝物,能使人陷入无尽幻梦,见到内心最期盼却又最担心见到的场景,无法自拔,对吧?”   “不错。”   羽回道。   “那样宝物,可是唤作‘须弥幻境’?”   “不错。”   “那么前几日我曾亲眼见到阁下让那个女人瞬间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请问,她可是在那个宝物之中?”   羽摇头轻笑:   “在倒是在,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神后的声音再度响起。   羽忙低头,恭敬地答道:   “此物本体我已交给了五殿下,而现在在何处……属下也不晓得,还请神后恕罪。”   “搜。”   短促的命令,神后毫无犹豫。   上空顿时一阵的哗然,无数光芒向四周飞去,却人不见原本澄净的天空复原。   也不知道到底是来了多少人。   辉阳仰望着漫天光彩,心底微有些烦意,索性不再理会,轻轻闭上了眼,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   好舒服啊……   月……   ……   ……   上界   第五轮回341年,初春。   那一天,天气异常的好。   他还记得那时候绚丽万里的夕阳。   他独自一人在屋里读了一下午的书。老师说了,每天他也只有下午太阳落山的那一个小时才能出去到院子里玩玩。   那一天,不知为何,他坐在窗前看着满院灿烂开放的郁金香,不由自主的出起了神。正是三月份的时候,一丛又一丛郁金香竞相开放着,透着活力。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活力罢,让即使是那手中逐渐被他放下的书,也无法将他的视线移回来。   他们的相遇,其实很平凡。   却又可以说是,很复杂。   ——他不想去管的复杂。   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穿着一身骄阳似火的红衣,手握一盆的水,俏脸上满是天真无邪的笑意。似乎是刚刚调过来,负责这满院繁花的。   其实那时他知道,这件事情有蹊跷。   一直以来,都不让太多人进来的他的府邸,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女孩。   而且,还能成为常客,还能成为这一生,第一个走进他心里的女人。   他知道,她是一年前那场大火中唯一的幸存者。   也明白,她的到来不明不白。   然而,那时候的自己,又如何会甘心为了那一个真相,而放弃脱离这个孤寂人生的唯一机会?   况且,那闯进他院子的女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我叫阳,你叫什么名字?”   他就那般出了屋,走到那个浇水浇地不亦乐乎的人儿身边,唤了一声。   郁金香的味道,在那时候,显得很香……   ……   ……   现在,也不知道当初那些布局的人,目的达到了没有。   辉阳突的这般想到,苦笑。   漆黑而柔顺的长发飘飞,那已被刻入内心深处的黑色眸子中,带着他熟悉至极的光芒,静静得在他眼前浮现。   那一张脸,一如既往的美丽。   “阳。”   她贝齿轻合,温柔得轻唤。   似已越过了千年,在此时此刻听来,已显飘渺。   听说,当一个灵魂即将离开尘世的时候,便会看到自己最为想见的人儿,跟着她,一同离开。   是你吧……   “月……”   他抬起了手,欲要去抚摸她洁白的面颊。   意识,要散了……   ——带我走吧,月。   身前的女子轻笑,似是同意了。   却是在摇头。   “辉阳!!!”   熟悉的呼唤,在这时猛地炸响于心间,使得他身心一震,睁开眼来。   是月语,一脸惊诧地朝他奔了过来,而在她的身后,是重重叠叠的各色光芒,似乎将她马上吞噬!   “……!!”   他还来不及惊呼,蓝光便升腾而起,橘色长发在半空转了一个圈,那个人坚毅的面容在霎那间隐去而又重现。   天地在那一瞬间失了光华——除了笼罩在林月语周身的璀璨蓝光。   闷哼声轻而短促,想来面对如此庞大的人数,即使是有着“战神”称号的他,也会有些吃力。   这种情景,与千年前的那一片朝霞似火,是何等的相似!   而他,便在这战火纷飞中,瞧见了那个他此时最不想见到,却也是最想见到的人。   “你怎么了?”   她好似并没有看到一旁的清微,跌倒在他身边,看着他已是呈现半透明的身子,语气中是少见的慌乱。   “月?……”   “我不是……不!我是!我是月!我是月!”   她握住他伸出的手,泪水滴落其上的冰凉,真实,却又虚幻。   “月语……”   这才想起眼前的女子不喜欢自己这般唤她,辉阳笑了笑,想用笑容去安慰她已是六神无主的心神,却不料一口血直直涌了上来,猝不及防之下,撞进了对方的瞳中。   林月语能来到上界,本已是出了他意料,而现在更是出现在这关键时刻,他措手不及、急怒攻心之下,再也无法用平常心去对待目前自己的伤势,一下子恶化也属正常。   这一下忍不住一口血咳了出来,骇的林月语脸色刷得白了,惊呼:   “你怎么了!?”   他却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怨了一句:   “你……这傻瓜,为什么要来?”   饶是林月语,看到这种场面,看着那个黯淡的双眸,也见了哭腔:   “你才是傻瓜……为什么……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辉阳的笑容中在周遭的忽明忽暗间,透着能安定人心的力量。但是无法忽略的,是他逐渐透明的身子。他的目光从林月语的身上移了开来,凝视着不知何时来到林月语身后的银发少年,目光平静,却有着不可违抗的威慑。   少年一窒,犹豫了一下,终是咬牙散去了手中的光芒,退到了一边。   只是,他的目光依旧恶狠狠的盯着那个半跪在地上、丝毫没有发现他存在的女子以及笼罩着她的那剔透蓝光。   林月语没有注意到辉阳眼神的变化,因为在她眨眼之际,辉阳的目光已经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看着她的湛蓝中,有着愧然:   “……你……咳咳……不应该被……咳咳被卷进来的……你……都知道了,对吧……”   林月语哽咽之下,说不出话来。看着辉阳因为剧烈咳嗽而痛苦皱起的眉头,只觉得锥心般的心疼。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由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怪你……不怪你……我到底是谁不重要……真的……”   风声呼啸之间,四周闪过无数的光华,有时根本就是堪堪从她身侧滑过,却都是有惊无险。   在那个人的保护中、   那个男子,不曾远离过她,纵然已是吃力。   然而,她却顾不得这些了。   她只感觉怀中的那句躯体已是越来越轻,她拼命摇着头示意自己并没有在意他所愧疚的事。   他接近自己的目的。   在此刻,她林月语已是再无兴趣去了解了。   “辉阳……辉阳……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抓紧了他的手,冰冷而虚无的触感使得她心中一酸,颤抖着,方寸大乱。她愈发的用力,似乎只有这般握紧他,就能阻止他的离去一般。   ……   ……   你要死了……你要死了?!   “告诉我,怎样才能救你?”   “先别管这个……咳咳……你就……呆在这里,别乱动,我有些……咳话要跟你说。”   他开始不停咳嗽了,大口大口的血用了上来,转眼间便染红了他整个上衣,与她慌忙去处理的手掌。   就好像一朵显眼的海棠花,依在她怀中,呼吸有些乱,却开始了低声的诉说。    ☆、四十九·不离·不弃      另一边厢。   “孤枫·战·夕恒?!你怎么会在此处?”   一连番的轰炸却无法给那个女子半点伤害,空中众人终于停了手,有些惊诧的看着那个威风凛凛守在那两人前方的橘发男子。   而后,逐渐转为了愤怒。   “大胆!你尚且是待罪之人,竟还敢阻拦?你可知这只是螳臂当车,祸害自身,还不速速让开!便不会追究你的一时冲动!”   神后见辉阳时限已是越来越近,不由怒极交心,断喝:   “让开!”   一边有人越众而出,不急不缓地说道:   “孤枫侄儿,你父亲当年在时曾多次与我提起你的才华与他对你极高的期望,后来他在远方的战场上英勇就义,战族一族便交托于你的手上。想想,这些年你尽到一族之长的责任了么?千年前你站在这,便让你的家族、你的母亲承受了沉重的后果,你今日再站在这,可对得起你父亲,对得起他对你的期望吗?”   孤枫只是站在那,不言也不动,金色眼眸中光芒流转不定,看不透他此刻到底在想写什么。   只是,那紧抿着的嘴唇,有一抹讥诮。   场面一时僵了。   可是现在,没有人耗得起。   那一边,那两个人,同样也是。   “月,我很感激你,陪我的那段时光……咳咳……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这些话,我藏了千年……我怕,我再不说……便……咳咳……”   辉阳的声音宛如梦呓,双眼看着她,却并无焦距,仿佛已飞到了时光之中,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   林月语愣愣的在那听着,泪水无声滑落。   “咳咳……月……你我曾经约定,要永远在一起,天涯海角……咳咳……不离不弃…………”   “可惜……当初……我却先让你走了……是我害了你……是我没能力去保护你……咳咳……你可曾……可曾怪过我的无用?”   “不……不!”   林月语抱着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没有……从来没有……只要你好好活着……便什么都不在乎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傻……如此作贱自己?为什么?”   “没有……就好……”   辉阳努力睁着双眼,凝聚出最后一道气力,看向她。   这个他爱了一千年的女子。   这个宛如莲花瓣美丽纯洁的女子。   这个哭的凄凉绝望的女子。   忍不住心中一痛。   “月……”   他伸出手去,抚摸着她的脸颊,为她拭去了泪水。   “嗯我在……”   林月语捂住他的手,道。   “来不及了……”   他轻声说道,语气中毫无遗憾痛恨之情,有的只是依依与不舍。   “别想起我……那样你会痛苦,这样就好了……我只要你幸福就行了……忘记我吧……”   “不要!我不要!”   林月语更加用力的抓紧了他的手,却惊讶的发现,手中已是空无一物。   这才发现,一缕金光,在泪眼朦胧的眼中显现。   她悚然一惊,抬起头来。   梦中的场景仿若再现,白花漫漫飘洒而下,只是少了那残红的黄昏,取而代之的是隔了几近千年的漫天彩光,隐隐映在那一个虚无的人影身上。   而那一缕令人心悸的金光,却是从他身上出现的!   ——他,在消失……   ——将会永远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起先,只是一些个小小金色光球。泡沫一般,不时从他身上飘起,但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像是夏日夜晚的林间偶尔能见到几次的萤火虫群一般,争先恐后且愈来愈密,几乎立马就散了开来,向着未知的远方飘散而去。   “辉阳!辉阳!”   林月语慌了,看着眼前那些繁密而快速隐去的金光,一时竟是呆了。   “时间……到了……”   辉阳却是面色平静,轻抚着她面颊的手松开来,温柔的笑着,目光迷离,一如此前无数次对她的温柔:   “祝你……幸福……”   他的手在她面颊边快速的隐去了,无数金芒从中散去,不留下任何残留的温度:   “忘了……我吧……”   “不!辉阳!!!”   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辉阳!辉阳!辉阳!”   “辉阳!!!”   ……   ……   “林月语!”   上空突然传来了女子的暴呵,吼着那个呆坐着的女子的名字,语气却似是恳求:   “你只要马上自我了结,便能救得下他!若是你还有良心!”   林月语一惊,蓦然抬头,看到的却只是满天灼眼的光华,无从得之那个声音是从何处传来。   只是,那话中的内容,却像是一道惊雷般,扫过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直扎入心里!   孤枫向她的方向瞥了一眼,没有任何表示。   这个世界突的变得极为的静,静的林月语甚至能听到她自己的心跳声。   她看着身前那本该有着一个人,但此时却只剩下还未来得及消散而去的金芒的空地,脑海之中,还残留着前一刻还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张刻骨铭心的面容。时间不容许她有任何犹豫——不管那个声音所说的是真是假。   如果这是一场噩梦,请让它快些结束吧。   如果这是一场无缘的拉扯,那么,   请让它在此终结!   完完全全,彻彻底底。   不论她是当初那个月,还是这个时候,这个林月语。   那是他的愿望,此刻,也是她林月语的。   泪水滑落脸颊的那一刹那,前一滴的泪水在他脸上溅开的声音,清晰可闻。   突然,异变骤现,就像是谁为这个世界按下了停止键,时间凝固了。   不,不是时间凝固了!   那些精灵一般闪烁着的金光并逐渐隐去的光点蓦地顿住了,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里到外快速的结成了冰,成片的“咯咯咯”之声中,冰层反射着那漫天彩光,刺痛了林月语的双眼。   可即便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刺痛,可她还是看到了,那围绕着氤氲雾气的巨冰之中,竟现出了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   ——那一张苍白而带着满足笑意的面容,那一双安详闭着的双眼,就好像,他,仅仅只是睡着了一般。   他还在!   眼前所见,无一不告诉她,他没有,至少是暂时还没有从这天地间消失!   所有人,都呆住了。   “辉阳!”   “哥!”   林月语和一旁的清微同时惊呼,继而狂喜,踉跄的奔到那块巨冰的前方。   那个人胸前还留有血迹,绽放在那冰蓝而清冷的晶莹世界中,刺目惊心。   只是,那一双高贵温暖的湛蓝眸子,是永不会再睁开了。   羽惊喜之下正打算上前,忽心有所感,抬头向上空望去。   ——一阵小骚动在那一片璀璨中出现,就算隔着老远,也还能听到从中传来的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他看到位于中心的彩光逐渐向外褪去,重新露出了那片澄净的天空。   只是时间不长,那一片天空忽然起了风云,显着诡异灰色的云不住环绕、扩张、加速,逐渐化为了青黑色的巨大漩涡。   一时天地为之色变,狂风暴起,花谢满天,衣物冽冽的响声之中,是骤然压下的巨大威压。   见此情景,羽心下不由一震。   这是在毫无征兆之下的出现,却又好似已在那存在了无数年,这种力量,是亘古流传下来的、“王”的力量!   “恭迎王上!”   满天光华为之倾倒,那足以振动天地的吟唱,是只属于那个人的开场!   每个人都以最为荣重的礼节,迎接那个人的到来,就连一向狂放不羁的清微,与那一道孤独的站在林月语前方的黑色身影,也都郑重的半跪而下,低下了素来高傲的头颅。   羽单膝跪下,心下微叹。   神王,果然还是出现了么?   以那位“先生”的力量,并不足以拖住他,直到尘埃落定。   可,也是不差了!   现在的局面,就如辉阳所料。   除了,她的境地,与他自己的。   林月语却已是丝毫感觉不到周围人的举动了,只是痴痴地望着冰中那道人影,慢慢的,顺着冰坐倒在地上。   她的长发散了,一丝丝贴着面颊,挡住了她的泪,却也挡住了眼角所能瞥见的、渐渐向这里走来的人影。   她能感觉到有一个人的走进,但并没有去注意,只隐隐感到,那个久久伫立在冰前的人影,感觉很是随便。   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观赏者。   没错。   普普通通。   在她的眼中。   “错了。”   有一个声音,突然在寂静的大地间响起,显得异常清晰,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却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为好。   ——是那个人影,在说话。   只是,她现在,除了冰中的那个人,什么都无心去在意了。   “都错了。”   有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冰壁,那个声音低低的、缓缓的再次响起。   “我一直很奇怪,阳,为什么你的感情会如此纯粹。你有这般的身份、力量、才华,却为何会有这么一颗孩子般的心,为了你所谓的‘执念’,反对上界,反对我。”   “为此,你甚至弃战功只求一句认可;甚至私造禁物‘灵链’;甚至利用边防战事,移花接木,只为调虎离山;甚至请出唯一可以与我对抗的王室叛徒黑伦,并且答应他干预我族的私事。”   语气平淡,不见一丝波动。   人人屏息,皆是不敢打断、或许只是打扰那个人更像是自语的轻喃。   ——就算她是后,神后,也是一般的不敢出声。   “我确实不明白,这般纯粹而无趣的东西,为何偏偏存在于你的身上?阳·王·辉廉,我最为期待的儿子。不过,当真不得不夸一句,你保密工作做的不错。”   “……可惜,却是都错了。”   “……父王。”   却没想,这时候,一个声音脆生生的插了进来,无一例外的惊起了众人的心悸。   “没有牵挂的生命也只不过是个躯壳,你将他自小幽禁在谁与谁都无关系的宫中,就算只是一颗棋子,也会寂寞。”   “父王,他若能回答,必会答你这句话。”   众人皆向声源看去,只见六皇子清微·王·辉廉还是跪在那里,就像是从未开过口一般。   人人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而那个人,却没有回答。   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只是那只手,缓缓地从冰上移开、放下了。   “成长的岁月中别无他物,却是能出你这样一个痴儿,即使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   “倒是我误了你。”   那个人影动了,逐渐消失在林月语的视线中。想必已是打算离去。   “听着。”   那个人抬头看了看,声音虽小,却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语气似为警告:   “以我之力,也无法违抗这天地法则,只能短期以这种形态将他的时间凝固。时间已经过去了,都退下吧。”   “你刚刚说什么?!”   那么多话中,只有这两句听进了林月语的心中,她猛地转过头,却只能在满天再一次倾倒的光华中,看到一个模糊的残影。   “恭送王上!……”   或许是因再也无力去支撑,她跪倒在那,向着那个人影消失的方向爬去:   “求求你!告诉我如何才能救他!他……他还能在这里……存在多久?”   然而,在这惊动天地的送礼中,她嘶哑的呼喊,却也只是如蚊鸣般,微不可闻。   恍惚间,仿佛在远方看到了慧馨的身影,一双眼睛悲戚地看着她,转瞬不见。   天上的光彩随着那个人的一句话逐渐散去了,她看到满天洁白色的花瓣纷纷落下,灼烧着甚为刺眼,就像是一场盛大而凌乱的盛宴的结束礼。   人人都无所谓的潇洒离去,只有她,挣扎着追着那个已然消失的身影,被埋葬在无际的迷茫与绝望中,悄然颓靡。   突然,一个人影俯身,将他俊秀清冷的面容几乎直直贴上了她的鼻尖,银发如流苏一般垂了下来,丝丝光亮从中透进,消去了灼目,带来了暖意。   是清微。   那个此时正一脸悲伤,却也是一脸殷切地看着自己的男孩子。   她一时间竟听不清他在对她说些什么,却能看到,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就像一只金鱼,天生勾起的那弧度第一次在她眼中带着笑意,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么一句她并不能好好听到的话。   那一瞬间,苍穹重新回到了澄净,风吹过那颗神树,无法动摇分毫,却仍有漫天的洁白絮絮而下,如梦似幻,一片安宁。   一如前往年以来的每时每刻。   而她,也在无边的黑暗中,读出了面前的少年想要对她说的话:   “我有办法。”    ☆、五十·应为·终局      几天以后。   上界。   边防驻军总指挥部。   一员小将轻轻掀起了帘进了营帐,一面将东西放在将军的桌上,一面用敬佩的、甚至是崇拜的眼光看着她,却发现平时总是威风凛凛千杯不醉的将军大人,此刻眼中竟是布满了血丝,像是醉了——许是太累了吧。小兵这样想着,面对着自己心中的偶像,终究是忍不住说道:   “将军大人,您这战术也太厉害了,别说那群叛逆,就连整个上界都被您蒙在骨子里了,好生令人敬佩!”   就在两天之前,一个消息横空炸响在帝都乃至是整个上界的上空。   ——本已验证确实是死亡的临哲·王·辉廉突然出现在敌方阵营中枢处,连灭敌方三名重要首脑,后顺利撤出,“极影”战线因此全面崩溃,伤亡惨重,预计未来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对上界有所威胁。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虽然听起来简单,但这种战术,集奇、险、绝三字为一身,也就只有临哲这种人才有勇气与实力却实施,一时之间成了众人关注焦点、年轻将领学习的榜样。   而一名小将对他这般的崇拜,也是应该的。   “哈?”   临哲抬眼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带着苦意:   “是吗?可惜这法子,不是我想出来的。而铺平这条大路的,也不是我。”   “哦?”   小将吃了一惊,有些尴尬:   “那定是哪位参谋为您出的主意吧?最重要的,还是您的实力啊!”   “……大概吧。”   临哲举起了酒杯,似是对这远方某人遥遥示意:   “是啊……一个聪明绝顶的人。可惜,那一个惊才绝艳的人,就快要消失了……在送了我这么大功劳之后。”   小将莫名其妙,却也不敢再问,施了一礼有些不甘心的走了。   在他身后,传来了一声叹息。   长夜浸没之中,那渐引入无边黑暗之中的帐篷里,是豪饮的余音:   “来,兄弟,干一杯……”   与此同时   下界   学校附近的树林中   “哎呦……”   树林尽头的破旧店铺中,不住的声音从中传出,四夜寂静,唯有不时的鸟鸣从不知那棵树上传来,带着寂寥。   不久,从黑夜里墨一般的屋中显出一个弓着腰的身影,不住的□□中夹杂着几句嘟囔:   “嘶……痛痛痛……这家伙,下手也不轻点,不知道我骨头比他老么……嘶……真是的,这一下没了服侍的还真有些不习惯……哎呦我的腰啊……”   “咦?”   门前立着的雪白鸽子使他吃了一惊,而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倒还也是笑了一笑:   “这样啊……是这样吗?嗯……不错,这样的结局倒也不错……就是别把答应我的事给忘记了……”   无月的夜空里,几点星光一闪,在这城市里,别有几分诡异的味道。   ※※※※   上界   醉梦山庄旧址   曾经的人和事早已被淡忘在漫漫时空长河中,只有这一片废墟,依稀能够证明当年此地的繁隆兴盛,和乐美满。   可惜,它已是废墟!   夕阳依旧挂在西天,似乎无意离去,灼目的血红色映在耸立突起的水平线上,流出了光晕,刻出了阴晴。   却永远也照不透那其中的阴霾。   四夜寂静,正值黄昏!   这一片是战族的领地,在岁月的激流中,保着这一幕的景象,已过千年。   “咔嚓。”   突的,一声脆响低低从废墟中传来。   一缕橘发从掩饰的兜帽中露了出来,在风中逐渐被吹散。   男子停止了前行的脚步,在一处略显平坦的地方低头察看。   而后,无声的,他半跪在哪里,俯下了身开始挖着什么。   不用工具,也不用法术,就那般,用他修长苍白得可见骨的手挖掘着。   ……   ……   “你今后如何打算?”   “什么?”   “……”   “在下界好好活着,你呢?”   “我的是就算你操心也无用。”   “别这么说……抱歉……”   “……?”   “我,能拜托你件事吗?”   “说。”   “这一世,等我寿命尽了,将我的灵魂抽出来,别让我再入轮回了,好么?”   “……为什么?”   “原因么……因为我的缘故,耽误你们太多太多了,纵然我并不是她,但是……她在我的身体里,这般说着。我能感觉的到。我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到了现在,已经让我很累很累了,我不想再继续了,你能明白么?”   “……”   “人不能太贪心,对吧?一世就够了……有一世的时间能相伴,便是我和他共同的愿望……”   “就算这一世,你不记得他,他也不再会记得你?”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   ……   他挖了半响,终于有一抹琉璃的红色从土里透了出来,手的动作微微一顿,而后,快了起来……   ……   ……   “已经臻于完美了,不是么?这个愿望……”   “……”   “好么?拜托你了。”   “……”   “请不要让他知道……还有……对不起…………欠你的,我,没法再还了…………”   ……   ……   ——问你为了他,甘愿抹去他关于你的所有记忆,放弃那健全的身体值不值得,就跟问他仅仅为了你的一条腿,便舍弃自己的生命是否值得一般,是徒增烦恼的愚蠢行为吧?   ——是吗?林月语。   当他终于从土中取出那一块红色的食指大小的石头项链时,夕阳已经隐入了西山,唯有半边血红半边深蓝的苍穹,冷冷俯视着那个消瘦的人影。   他轻轻用手抹去石头项链上残留的泥土,凝视了半响,终究还是站起了身,将它郑重的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而后,向来处走了回去。   “把这个地方收拾了吧。”   一声轻喃,不再带有半分留恋。   “是。”   废墟之外肃然站立的人们齐声应道,而后开始了行动。   身后的废墟随着他一声令下而快速崩塌,满天飞扬的尘土之中,渐渐模糊了他即将远离且不再回头的身影。   唯有颈间那抹血光,依旧如故,不曾变化。   “梦,我们走吧。”   接着,一抹银白色从他的手中跌落,直插入了土地之中。   那是一部手机,界面是在发件箱,而发件箱里,只有一封短信。   预览中,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别怕,我在。”   却很快便被黄土所掩埋,再也不见踪影。   ……   ……   ※※※※   下界   次年六月七日   傍晚6:30   夏日的天空暗的晚,就算是已近七点,太阳仍堪堪垂在西边的山顶处,醉红的阳光照耀着这个城市,染上了血一般的,凄美且无法从心间挥去。   就像是浓浓的,还未来得及散去的,高考的气氛。   纵然在二小时前,那场震动全国的考试已然结束。   阳·王·辉廉坐在公园前的那张椅子上,百无聊赖的看着下界人们行色匆匆的面容,有些郁闷的在奇怪羽那家伙为什么会让自己来到这个地方。   ——“相信你还在这里,从不曾离去,我的爱像天使守护你。”   耳机中,是他所爱的旋律。   马路对面有一个坐着轮椅的女子,缓缓向他接近,想必又是一位路过的人罢。   他这样想着,却发现自己望着那个女子的目光,却是再也移不开了。   这个女子很美,是一种莫名的美,让自己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心悸。手中还握着笔袋和准考证,想必也是刚刚经历过下界高考的考生吧。   她的侧脸隐没在夕阳中,不知为何,这样的景象使得他有些失神,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他看着这个停在他面前的,坐着轮椅的女子,有些发怔。却突得发现从她的衣领处,有一道小小的银光反射。   那是一个项链,一个刻着正坐在月亮上,温柔的笑着的小女孩的项链。   似乎和自己脖子上的那个不知来历的男孩,可以凑成一对。   “你好。”   那个女子笑的很美,清冷如一朵水仙花,矜持而真诚。   “我是林月语,很高兴跟你见面。”   ——“若生命直到这里,从此没有我,我会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   她像他伸出了手,一如一年多以前,他向她伸出的那只手。   亦如,千年之前,在绚丽的开满了郁金香的花园中,那个五皇子向她伸出的那只,稚嫩的小手。   ——“我会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   ……   ……   风起云涌之后,是安宁绚丽的温暖阳光。   一切,已是闭幕。   就如你我,那臻于完美的愿望,此生无憾。   (完)   广野,笔稿完于2011.10.31 10:35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